小梅雖然不知道小姐有什麽事情,但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幫靈玉上好了妝。
化完妝後,靈玉匆匆到主堂來找周紀,卻不見他的身影。
聽看門的小厮說他剛剛去了周夫人的房間,靈玉心下一驚,以他們兩個水火不容的關系,豈不是随時有可能掐起來?靈玉連忙跑過去準備勸架。
走到門口,果然聽見屋内傳來周夫人的呵斥聲:“誰允許你進我房間的?出去!”
周紀的語氣透露着關切:“我方才看到主堂一片狼藉,發生什麽事了?周文又惹您不高興了嗎?”
周夫人漠然地說:“與你無關。”
靈玉不禁替周紀感到委屈,他處處隐忍退讓,卻隻換來周文母子的冷漠以對。
那日他醉酒後流露出來的落寞神情,至今還印在靈玉的心裏,每每想起都心生憐惜。
房間門半敞着,靈玉剛打算推門進去幫幫周紀,卻聽他輕笑一聲:“别這麽冷漠,母親。我還是喜歡看您笑起來的樣子。不過,您好像很久都沒有沖我笑過了呢。”
靈玉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選擇了繼續聽下去。
周夫人的情緒很激動:“我爲什麽要沖一個狼心狗肺的繼子笑?少在那邊裝什麽無辜受害者了,表面看起來是我們在排擠孤立你,事實上老爺一死,你就迅速掌控整個周家産業,從裏到外地禁锢周家,如今就連我和周文的自由也被你攥在手裏,我們花的每一分錢去的每一個地方都被你派人暗地裏追查着,周紀,你究竟想要怎麽樣?”
周紀的聲音異常溫柔:“母親,我爲什麽要這麽做,您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周夫人冷笑:“别叫我母親,我不是你的母親。”
周紀停頓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是啊,您确實不配做我的母親。”
“啪!”。
靈玉聽見了響亮的巴掌聲。
周夫人終于忍不住給了他一耳光。
周紀毫無反應,似乎陷入了回憶:“八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您,父親讓我稱呼您爲母親。我出生沒多久親生母親就去世了,從未體驗過母愛是什麽滋味。您很努力地想要在我面前做好一個母親,然而那時您也不過才剛滿二十,還隻是個單純懵懂的小姑娘。您帶我一起闖禍,一起惡作劇,一起上天入地,比起母親,您更像是一個溫柔親切的大姐姐。那時的您,每日都沖我燦爛明媚地笑着,每晚都會柔聲細語地哄我入睡。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我曾以爲我們會就這樣過一輩子。然而第二年,您有了孩子。”
周夫人的聲音開始顫抖:“别再說了。”
但周紀并沒有停下:“我不安極了,時刻黏着您不肯放手,您一遍又一遍向我承諾,即使生下弟弟,也絕不會冷落我這個哥哥。您真是個騙子啊,我心愛的母親。周文出生後,您開始越來越忙碌,越來越懶得搭理我,您的目光始終隻放在周文一個人身上。其實我可以理解,他是您的親生兒子,而我不過是一個繼子,您更在乎他,也情有可原。隻要您在閑下來時,能夠偶爾想起家裏還有一個我,偶爾給予我一點點溫柔,我便心滿意足了。”
“然而随着我和周文慢慢長大,您開始忌憚我會跟他搶家産,開始防着我,疏遠我,回避我。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您卻毫不留情地把我當成了頭号敵人。我隻是想要您的一點疼愛而已,可您望向我的眼神卻總是充滿排斥與防備,仿佛恨不得我從世上消失。曾經令我貪戀的溫柔,一點一點煙消雲散。既然如此,那我就如您所願,去跟周文搶家産,甚至,搶老婆。”
“您好像很重視靈玉這個兒媳婦,如果她也被我搶走,您一定會氣瘋了吧?那天我喝醉,故意讓小厮通知您,多希望您能出現在我面前,哪怕是當面罵一罵我也好。結果您卻随便打發了兒媳婦過來,真狠的心啊。”
周夫人再也沒有開過口。
靈玉想她一定渾身僵化,不敢動彈。
正如自己此時此刻的模樣。
周紀低笑一聲:“說起來,我能夠一路披荊斬棘坐上今天的位置,都要靠您的激勵呢。我一直都對父親感到抱歉,因爲他死去那天,我心中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從今往後,您隻屬于我了。掌控整個周家,便是掌控您,禁锢周家,便是禁锢您。您的弱點,您的軟肋,您所珍視的每一樣事物,都被我牢牢捏在手心裏。您可以盡情扇我的巴掌,抵觸我,孤立我,然而隻要我想,随時可以讓您跪下來求我。但您放心,我不會那麽做的。得不到您的疼愛也沒關系,現在,換我疼愛您了。”
“所以,對我溫柔一點,母親。畢竟,您可是我最愛的人。”
“如今呢,我已經幫周文拿到遺産了,您滿意了嗎?”
那是屬于情人般的柔情低語。
靈玉轉動僵硬的脖子,透過門縫朝裏望去。
那個她心中溫文爾雅的紀哥哥,正貪婪地凝望着周夫人。
靈玉從他臉上,看見了濃烈地,熾熱地,如烈焰般旺盛的,愛意。
一切都已明了。
酒後小厮來找是因爲她。
眼底的落寞是因爲她。
最後的最後,周紀靠近周夫人,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輕到不遠處的靈玉甚至聽不到。
回應他的,是周夫人一聲奮力的嘶吼:“滾!”
周紀仿佛早已預料到周夫人會是這個反應,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恢複往常的溫文爾雅,轉身走出廂房。
看見站在門口的靈玉,他眼中沒有任何驚訝,淡聲道:“靈玉,那天謝謝你接我回家。”
他是故意讓靈玉聽到這一切。
他在用行動告訴靈玉,那個吻隻是她一廂情願,他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
靈玉顫抖着退後一步,逃也似地離開。
這次靈玉爬上了周家的閣樓,坐在陽台欄杆上吹了一夜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