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了‘永恒照耀者’所有本質,天陽當然可以斷肢再生。
但不知道瘸子是不相信,還是不想重生肢體,他猶豫了片刻後搖搖頭道:“算了,要是這腿治好了,那我以後叫什麽?”
“我本來的名字,早被我遺忘了。”
天陽沒有勉強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瘸子不想恢複,那也由得他。
瘸子這時站了起來,招了招手:“來幫個忙。”
天陽朝他投了個詢問的眼神。
“幫我拎點東西。”
片刻後,天陽搬着一大箱物品,跟在瘸子身後。
他看着幾乎小山高似的物品,有些疑惑,這裏面有日常使用的便藥,也有衣服、食物等。
“這樣要給誰?”
天陽看了前面帶路的瘸子一眼。
瘸子一邊走一邊說:“孩子。”
“孩子?”天陽沖口而出,“你結婚了?”
瘸子連連咳嗽。
“我結婚?别開玩笑了,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再說我是個殘廢,哪個女人瞎了眼才會看上我。”
瘸子擺着手道。
天陽卻不這麽認爲,瘸子是個醫師,而且在下城區頗有威望。
如果他想的話,有的是女人願意跟他。
“再說結婚多麻煩。”
瘸子繼續道:“如果我需要女人,我更願意用貢獻點解決。”
天陽好奇地問:“那你說的孩子是?”
“之前‘黑潮’爆發,很多男人都上前線了。”
瘸子打了個手勢,帶天陽鑽進一條巷子:“男人死了,女人頂上,最後‘黑潮’結束,回來的人少了很多。”
“那些人家裏可能還有老人,還有小孩。”
“這些人堡壘雖然有給撫恤金,可沒有勞動力,沒有了頂梁柱,很多家庭都垮了。”
“老人沒人照顧,生病走了倒還算輕松。”
“最慘的是那些小孩,他們還活着,可撫恤金用完之後,沒有吃沒有穿,隻能去當小偷,但就算這樣也吃不飽穿不暖。”
天陽想起了之前來時遇到的那個小扒手。
心下不由戚然。
他們走出巷子的時候,人群突然變多,喧嚣撲面。
一眼看去,到處都有小販在叫賣着各種東西。
從烤肉、面包,到水果、飲料。
還有賣衣服的,賣武器的。
路上的人也行色匆匆,在這裏面,天陽看到了很多小孩。
比他之前踏進下城區的時候還多,這些小孩有的趴在巷口的角落裏,偶爾用手驅趕蒼蠅證明自己還活着;有的拿着碗當徒行乞,但很少有人停留,更别說給他們一些吃的。
天陽不解道:“這種事情,堡壘沒有管嗎?”
“管啊,怎麽沒管。”
瘸子說道:“可現在‘黑潮’結束,堡壘百廢待興,需要花費精力的事情多着呢。”
“如果你是城主,你能注意到堡壘的最底層,注意到地下水道裏的老鼠是怎麽生活嗎?”
“堡壘每個月,都會給下城區送來一批生活物資,可這些孩子沒有了父母,誰會給他們物資。”
“所以這些物資,都給一些大人霸占了去。”
“我爲什麽要參加談判,爲什麽要給‘大熊’當中間人,因爲‘大熊’每個月都會從他的指縫裏,漏一些物資給我老人家。”
“我才能拿來給這些小東西,但就算這樣,我的作用也非常有限。”
“有人勸我别浪費精力,我想着吧,反正在雜貨店坐着也是坐着,有空就走動走動一下呗。”
“哪怕我幫不了幾個,但也總比一個也不幫強吧。”
天陽默默地聽着。
片刻之後,他們來到一棟小樓前。
說是小樓,其實也隻有兩層。
一層大門外幾個五六歲的小孩正用碎石在地上玩着遊戲,他們身上的衣服打滿補丁,看起來有些單薄。
瘸子道:“這小樓裏住着十幾個孩子,那些年齡稍大的,每天都會用自己的辦法去弄吃的。”
“這些小的沒有謀生的手段,隻能留下來看家,幫忙做下家務什麽的。”
說完,瘸子提高了音量:“小文,小虎,給老子進屋子裏去。”
“說過多少次了,地面髒得很,别在地上玩。”
幾個孩子擡起頭,看見瘸子都歡呼一聲,跑了上來拉着瘸子往屋子裏走。
天陽搬着東西走進屋子,發現屋子不大。
沒有客廳,沒有卧室的劃分。
進屋就是一個大單間。
兩側都擺放着一張張高低床,一張可以睡兩到三人。
有桌子有櫥櫃,但都十分殘舊。
桌子有一條腿明顯是新換的,除了顔色不一樣外,還高低腿,所以一條桌腿下面不得不墊上石頭。
櫥櫃裏則又放衣物又放餐具,看起來沒有詳加區分,可能是孩子不懂,也可能是條件有限。
門旁邊擺了個爐子,旁邊有些木材和少量的煤,這是孩子們用來煮東西的工具。
唯一的工具。
在那裏面一張床上,天陽看到有個兩歲左右的小孩。
他坐在床上,正自己一個人玩着用木頭削成了的小球。
那種汐桐看也不會看上一眼的‘玩具’,這個小孩卻玩得不亦樂乎。
“大頭和小曦呢?”
瘸子在那個兩歲小孩旁邊坐了下來,逗着那孩子玩了一會。
“大頭哥哥和小曦姐姐去工作了,還沒有回來。”那個叫小文的孩子懂事地給瘸子拿來一個杯子,缺了一角的杯子。
瘸子接過杯子,喝了一口,又摸了下那個最小的孩子。
突然‘咦’了聲,放下杯子,把這個孩子抱了過來,用自己的額頭去貼他的額頭,接着道:“虎子發燒了。”
他對天陽說:“快,把裏面的溫度計幫我拿過來。”
天陽走過來道:“我看看。”
他用手貼着小孩的額頭,确實感覺到了滾燙,當下讓手掌中有光芒亮起,按在孩子的額頭上。
過了幾秒,天陽微笑道:“好了。”
瘸子摸了下,小孩的腦袋果然不燙了,恢複正常的溫度。
他哈哈笑了聲:“還是你厲害。”
這時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随後幾道小小的身影沖了進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個小女孩,她一進來就叫道:“小文,我的存錢罐呢?”
“小曦,怎麽了?”瘸子站了起來。
天陽看了過去,認出這個小女孩,正是之前把手伸向自己口袋的小扒手。
“瘸子爺爺!”
小曦看到瘸子,欣喜地叫了一聲,接着說道:“大頭給‘肥貓’扣住了,他們讓我們拿錢去贖,我得馬上走。”
“等會我再跟你聊,現在我有點忙。”
小女孩一邊說一邊飛奔上了二層。
天陽看了瘸子一眼。
瘸子坐了下來道:“他們口中的‘肥貓’,也是個大孩子,算是這一帶的孩子王,經常跟大頭他們搶地盤。”
“是的,在哪裏扒錢袋也是有講究的,也要自己争取回來的。”
天陽看了樓上一眼道:“咱們不用幫忙嗎?”
瘸子搖了下頭:“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去解決。”
“我們幫了大頭,那‘肥貓’怎麽辦,他們就不用生活了嗎?”
“而且我們隻能夠幫一兩次,不能永遠保護他們。”
“他們要想生存,就必須依靠自己,必須盡快适應這種生活,未來的路才能越走越寬。”
天陽再次沉默了。
蹬蹬蹬。
那叫小曦的女孩已經從二樓跑了下來,抱着個小豬存錢罐,風也似的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這些孩子回來了。
裏面一個十三四歲,胳膊很瘦,腦袋卻挺大的大男孩一路罵罵咧咧。
瘸子笑了下道:“那就是大頭,也是這些小東西的哥哥,是他們的‘守護神’。”
看着這個隻有十來歲的‘守護神’,天陽無聲地歎了口氣。
“瘸子爺爺。”
倒是那個大孩子,一看到瘸子,就歡呼一聲跑了進來。
他額頭上腫了一塊,手臂上也有道不長不短的傷口,至于其它地方磕磕碰碰留下的痕迹就更多了。
瘸子呵了聲道:“真慘,給打成豬頭了。”
大孩子哼了聲道:“那死肥貓要不是玩埋伏,我才不會那麽容易給他們捉住。”
瘸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就當長個記性,下次别那麽輕敵了。”
“我知道了。”
接下來,瘸子給他清理了傷口,做了包紮。
原本天陽可以讓他一下子恢複,但瘸子說這樣不好,傷太容易好,就容易忘記這次的教訓。
于是天陽沒有插手,全程旁觀。
最後,瘸子把那些東西留給這些孩子,就帶着天陽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天陽有感而發:“黑潮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
瘸子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說道:“可不是,但是呢,誰的人生又是永遠一成不變的?”
“我們永遠都在變化之中。”
“人生,本來就是一邊失去,一邊生存。”
天陽眼神微有變化:“是啊,我們都是一邊失去,一邊生存。”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麽兩全齊美。”
他看着身邊過往的一個個人。
“我們每一個,都是殘缺的,不完整的。”
瘸子停了下來,悠閑地點燃一根煙說:“正因我們是殘缺的,不完整的。”
“所以人才會是群居的生物。”
“因爲隻有擁抱彼此,我們才能互相支撐,并且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裏。”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