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興奮地拍着小手,她的臉蛋因爲高興而倍顯紅潤,她興高采烈地跑向姐姐,走進屋子。一進屋,她就被食物的香氣勾起了饞蟲。
“聞起來好香啊,姐姐你都做了什麽好吃的!”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撲向擺着食物的桌子。
她的姐姐,那個溫柔的女子卻捉住她的後衣領笑道:“你這個泥娃娃,先去洗手,再把衣服換下來,才能上桌吃飯。”
小姑娘‘啊’一聲叫起來:“姐姐你真嚴格。”
雖然這麽說,小姑娘眼中卻滿噙笑意,她飛奔離去,等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
姐妹倆坐到桌上,看着桌子上那些煎得金黃的魚肉,仍在冒泡的濃湯,切成肉丁炒着蘑菇的雞肉,以及散發着微微熱氣的白米飯,小姑娘歡呼一聲,端起碗筷,大塊朵頤。
“你慢點吃,姐姐又不會跟你搶。”溫柔似水的女子掩嘴輕笑,給小姑娘夾了塊魚肉,又拈起她挂在臉上的一粒米飯。
吃完之後,姐姐又拿來兩個蘋果,小姑娘眼睛發光,抱着姐姐的腿央求道:“姐姐,給我一個好不好?”
姐姐笑了笑,然後拿起其中一個蘋果咬了口。
小姑娘愣了下,然後視線移往剩下的那個蘋果,她以爲姐姐會把這個蘋果給自己,卻不料姐姐又在第二個蘋果上也咬了一下。
頓時,小姑娘内心湧起莫名的失落,以爲姐姐要包攬兩個蘋果。
可這時,姐姐把其中一個蘋果遞給了她:“給,我試了,這個最甜。”
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睛,再次煥發出神彩,小姑娘高興地‘嗯’了聲,接過那個缺了一角的蘋果,咬了一口,隻覺滿嘴甘甜。
可再甜,也不如心裏甜。
到了晚上,和往常一樣,小姑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蓋着松軟的小棉被。她的姐姐和衣靠在她旁邊,爲她講了一個睡前故事。
她聽着聽着逐漸的困了,小嘴打着呵欠,小手抱着姐姐,含糊地說道:“姐姐,你爲什麽對阿璃這麽好呀...”
“傻瓜,因爲我是你的姐姐啊。”女子目光溫柔,輕輕撥開着小姑娘臉上幾縷發絲。
“姐姐,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好呀...”
小姑娘閉着眼睛,嘴角勾勒笑意,進入了夢鄉。
早晨如期而至,當窗外響起公雞打鳴的聲音時,她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在床上坐起來。
旁邊空空如也,姐姐不知道去了哪裏。
小姑娘發現,床上有一張紙條,上面是行娟秀的字迹:記得穿衣,今天天冷。早晨我已經做好,你自己吃吧。我去城裏買點你喜歡的東西,下午就回來。
小姑娘看完紙條,臉上又泛起笑容,她自己穿衣,自己吃飯,自己玩耍。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已經到了下午,但田間小徑上卻沒有那道修長的身影。
“姐姐怎麽還不回來?”
“興許是走累了,路上歇一歇吧,我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日暮時分,夕陽懸挂天邊,将大地
的事物拉出長長的影子,可那條田野小徑上,依舊不見姐姐的身影。
小姑娘回房間多添了一件衣裳,然後趴在窗戶等候,等到了日落,等到了夜晚,依舊不見姐姐歸來。
“姐姐爲什麽還不回來呀...”
她隻好自己吃了點東西,然後挑着一盞小燈,趴在窗戶苦苦等候。
等啊等,她睡着了,當聽到雞鳴聲時,她才醒來,發現自己睡倒在窗戶邊上,而姐姐,徹夜末歸。
她等了三天,等了一個月,等了一年又一年。
然而,姐姐卻再也沒有回來了。
小姑娘的臉上已經沒有笑容,她的衣服變得又髒又破,她的十根手指全都髒兮兮的。
原本窗明幾淨的屋子,現在到處都有灰塵,蜘蛛在屋頂的角落安了家,桌子上也再沒有可口的飯菜,所有的一切都塗着一層死氣沉沉的灰,就連小姑娘的眼睛,也沒有了以前的清澈明亮,隻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顔色。
“姐姐...”
“姐姐不要我了...”
“阿璃又是自己一個。”
蓬頭垢臉的小姑娘以手掩面,起初隻是抽泣,很快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她哭得驚天動地,哭得掌下流下了兩行血淚,滴滴落在了地闆,濺出了一朵朵鮮紅的梅花。
“姐姐,姐姐你在哪,你在哪!”
小姑娘的身體猛地暴漲,撐破了衣物,撞開了屋頂,她頭發飛舞,發梢長出一個又一個的腦袋,每一個腦袋都是她,每一個腦袋都在哭泣,每一個腦袋都流下了鮮紅的淚水!
屋子垮塌了,地面裂開了,一隻隻奇形怪狀,難以描述的東西從裂縫裏爬了出來,它們争先恐後地抱住小姑娘的雙腿,努力地往上爬,企圖将自己緊緊地懸挂在她的身上,不讓她離開。
“我要去找姐姐!”
“我要去找姐姐!”
小姑娘放開了手,她的臉上,冒出一隻又一隻的眼睛,這些眼睛看向四面八方,像是在搜尋着姐姐的身影。
在那些眼睛裏,晃過了田野的場景,閃過了城市的畫面,躍出一道又一道的人影。
“姐姐不在這裏...”
“姐姐不在城裏...”
“姐姐沒在山上...”
“姐姐你在哪!”
她失聲尖叫,她害怕孤獨,她無法想像以後沒有姐姐陪伴的日子,她要如何渡過。
突然,她擡起頭,看向了天空。
“姐姐...會不會在天上?”
于是她伸出雙手,探向天空,她想飛上天去,她就飛上了天。
可在地面那條縫隙裏,仍有數不清的生物爬了出來,它們互相纏抱,堆砌出一座小山,小山又變成了高山,化成了高峰。
千千萬萬,無以數計的生物,它們尖嚎着,它們狂叫着,它們拉扯着,不願意讓‘小姑娘’離開。
但小姑娘還是離開了,她拖着無數生靈,承受着它們的怨恨,飛向了星空,飛出了星空。
她開始在宇宙裏尋找着姐姐的身影,她找了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爲了尋找姐
姐,爲了盡可能看到更多的地方,更遠的地方,她除了臉上之外,其它的地方,全身上下都長出了大大小小的眼睛。
數以萬計,各種形狀的眼睛,大大小小,遍布全身,它們無時無刻地掃視着宇宙。
然而映照在這些眼睛裏的,是一顆顆已經死去的星球,是陰冷、黑暗、寂靜,仿佛已經被遺忘再沒有半分生機的宇宙。
宇宙是如此空曠,然而她卻看不到一個生命,這千萬年來,偌大一個宇宙,隻有她自己。
孤獨是如此的清晰,它們如同一層一層的灰色紗布,緊緊的,嚴絲密縫地包裹住她。
終于有一天,她停了下來。
她身上無數眼珠,齊齊湧出血淚,但她已經不會哭泣,萬年孤獨,已經讓她的心。
死了...
........
星都。
蘇烈看着四周一個個自己僵立不動,接着開始融化,化成一灘灘爛泥,無聲垮塌。
數百個蘇烈消失了。
數百個天陽也消失了。
空地之上,隻有一道小小的身影還站着。
那是七八歲大小的小姑娘,她雙眼空洞,皮膚迅速失去光澤,并且出現一條條細微的裂隙。
從那些裂隙裏,一些扭曲的黑暗氣息逐漸析出,它們像是飄浮在太空裏的液體,蠕動向上,在那些黑色的氣息裏不時浮現暗紅,暗紅的光芒裏閃現出一張張扭曲的恐怖臉孔。
這時,一根根黑色的光帶像觸手般伸來,探進那些氣息裏,扯出了片片暗紅,并将其吸收。
蘇烈順着這些光帶看去,便見到了自己的兒子,天陽。
天陽已經放下了左手,看着不遠處那道小小的身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透過阿璃的本質,他自然也知道,剛才阿璃做了一個什麽樣的‘噩夢’。
畢竟,這個‘噩夢’的内容,是天陽針對她而設計的。
先給予阿璃溫暖,給予她心中最渴望的事物,然後再無情地毀掉,并将她最害怕的東西,血淋淋地擺到她眼前。
并且,對于天陽來說,那個‘噩夢’或許隻是眨下眼的功夫。但對阿璃來說,卻是持續了千萬年的痛苦。
結果很成功。
阿璃的心,死了。
她也消散在既,可天陽卻沒有一絲戰勝強敵的快感,哪怕現在看到自己正在奪取阿璃的本質,接下來自己将會永久地獲得阿璃一部分本質,無形中提升自己的實力。
可天陽還是高興不起來,如果不是無法阻止這種近乎本能地掠奪,他甯願不要阿璃的本質。
可能因爲阿璃‘心死’的緣故,她的本質析出得非常迅速,使得黑色光帶吸收的時間大大縮短。
也就片刻的功夫,天陽就獲得了一個不完整的‘夢魇’本質。
這時,青鸾無聲行來,放下了雨傘,蹲下身子。
行将消散的小姑娘,眼珠輕輕動了下,仿佛用足所有力氣,看向青鸾。
她的手一點點地擡起,想去觸碰青鸾,但隻擡起了一點點,就無力地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