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淵和諾槿互相交換了個眼色,看着前面空無一人的椅子。他們回到基地車後,稍作休息,就收到通知。
古雲主教要見他們。
至于是什麽事,通傳的人沒有說,兩人卻心知肚明。
肯定是在城鎮裏支持天陽那一件事。
對于這件事,夏淵不感後悔,如果再來一遍,他依舊會這樣做。
他相信天陽的判斷,同爲擎天堡居民,他同樣不希望遠征軍無端暴露在危險之中。
至于諾槿,她更不會動搖,别說支持天陽,如果需要,她甚至願意做出犧牲。
當然,她不覺得,一個林柯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事實上,她在心裏不止一次嘲笑着那個自以爲是的銀冠騎士。
那個姓林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麽人。
那可是擁有着一支夾縫軍隊的男人啊!
不過林柯還算聰明,最後選擇了退讓,而不是一味堅持。
否則的話,諾槿已經忍不住想看到,他被閻魔分屍的下場了。
現在主教要接見他們,無非就是爲了這件事。
夏淵願意坦然接受任何懲罰,諾槿則是不在意,縱使古雲把她踢出教會。諾槿也相信,以自己的表現,以她的價值,主人肯定另有補償。
如是主人補償的是.......
那就好了!
女人拼命克制自己,沒有因爲興奮而顫抖,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很正常,隻是臉上一片滾燙,呼吸微微急促幾分。
腳步聲響起。
兩人眼角處閃過多道身影,随後主教古雲就在他們前面落座。
諾槿已經恢複如常,無論是外表還是内心,均平靜無波。她和夏淵同時微微欠身,向古雲緻意。
“主教好。”
古雲那精瘦的臉上蘊藏笑容,滿頭銀霜的老人精神抖擻,輕輕點了下頭說:“你們好,兩位聖堂的事情,我都聽說了。”
“你們放心,我沒有追究責任的打算。因爲在這件事上,你們的作爲,不能算錯。”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位于角落的林柯,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下。
利用簡單的兩元對立法就可以知道,如果古雲表示,夏淵兩人行爲沒有錯誤的話,豈不是在說,他林柯做錯了。
在浮起這個念頭的時候,林柯察覺到一道視線,不經意地從他臉上掠過。
他不用回望,也知道這是另一名銀冠騎士,是他最大的競争者,名叫‘虎驺’。
夏淵和諾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銀冠騎士代表着教會,林柯的意志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教會的意志。
他們以聖堂的身份,公開反對林柯,就是在跟教會唱反調。
做出如此不敬的舉動之後,古雲竟然說不追究責任,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古雲低歎了一聲:“林柯在這件事上,确實處理得不好。你們雖然是聖堂,但同時也是擎天堡的居民,所以你們反對林柯的行爲,在感情上我可以理解。”
“因此,這件事,就這麽算了。特意讓你們過來一趟,是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教會對事不對人。也希望你們能夠放心,教會不會因爲這件事,就把你們投散置閑。”
夏淵
和諾槿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同時道:“感謝主教寬容。”
古雲輕輕點頭,微笑拂手:“好了,沒别的事了,你們下去休息吧。”
“是。”
兩人同時答應,起身離開。
門關上之後,古雲淡然道:“把大家都叫過來吧。”
林柯點點頭,轉身離去,片刻後,其它幾名銀冠騎士也來了。
古雲看着這些騎士,最後目光落到林柯的身上。
“我希望你們記住一點。”
“擎天堡跟你們所知道的一些二三流的堡壘并不一樣,雖然在不久前,它不過是一個位于東陸邊緣的小堡壘。”
“但現在,它受到黃金議庭的關注。最近又發現了星脈之地,群星年代可能因爲它而降臨。”
“你們的驕傲,你們的榮譽感,我都可以理解。不過我希望,你們保持克制,有所收斂。”
“擎天堡的崛起之勢已經形成,除非發生特殊事件。否則,不會因爲人或事而受到影響。”
“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不跟他們修好關系的話,或許幾年之後,我們在海灣地區的影響力就會大幅度削弱。”
“到那個時候,光輝女神肯定會趁機進駐。所以林柯的事,你們需引以爲誡。”
刷刷刷——
數道目光立時落到了林柯的身上,雖然它們很快挪開,但這短暫的時間,卻讓林柯十分難受。
他忍不住道:“主教大人,如果我們那麽在意擎天堡的話,那件事還怎麽開展?”
“林柯!”
古雲那滿頭銀發,似乎要根根豎起,老人不怒而威,聲音低沉:“隔牆有耳,自己注意下分寸!”
林柯臉色一變,額頭上沁出細密汗珠,不敢再說下去。
古雲仿佛在回答林柯,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如果那件事得到證實,到那時,我們自然不用在意擎天堡的反應。”
“但在那之前,我們需要克制和忍耐,不要節外生枝。”
頓了頓,老人才看向這些騎士:“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
騎士們一緻回答。
古雲嗯了聲,站了起來,離開了這個房間。
他走了後,房間裏沉重的氣氛,才得到了緩和。
銀冠騎士們看着那邊空置下來的椅子,紛紛退出,其中一位,身形不是特别高大,但很強壯。披着黑色聖袍,那寬松的聖袍罩在他身上,卻有随時被撐裂的感覺。
他揭下兜帽,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他的頭發灰白且短,臉上有多道傷疤,嘴唇很厚,眼神幽深。
他看向林柯:“如果是我,先把那小子幹趴了再說,居然讓主教大人爲了這麽一件小事如此操心,林柯,你不稱職啊。”
林柯當即擡頭,朝對方看去。
這人就是‘虎驺’,和林柯競争着一份7級升華媒介的銀冠騎士。
林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便離開了房間。
虎驺的嘴角微微揚起,重新戴上了兜帽,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般,走了。
.......
漂流小鎮,地底宮殿。
這裏依舊昏暗無光,隻有偶爾從上層裂縫一劃而過的微弱天光,如同流星般掠過,然後消失無蹤。
昏暗的地宮裏,一隻隻閻魔沿着峭壁攀爬,它們從上層裂縫鑽出去,試圖離開小鎮,卻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回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隻有那些高階層的閻魔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一件事,但那些中低階層者卻渾渾噩噩,在本能的支配下,每天都在重複着這件事。
突然。
地宮廣場上,有銀光亮起,飛快勾勒。
一對銀色的羽翼轉眼成型,銀翼舒展,在其下方,出現一扇虛幻的、莊嚴的拱門。
門扉打開,有人走了進來,諸多閻魔朝那扇連接着外界的大門湧去。
霍然間。
一枚黑火冠冕,在那人的眼中浮現,感受到無法抗拒的意志,閻魔又不甘地退開,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連通外界的通道,就此關閉。
天陽。
他手裏拎着一瓶酒,朝四周看了看,低聲道:“佑華跑哪去了。”
遠處的宮殿裏,有冷色調的火光亮起來,旋既聽到閻魔之王那嘶啞難聽的嗓音,在重重宮殿中響起。
“你來幹什麽?”
“又有敵人需要我出戰了?”
天陽沒有回答,鎖定了方向,身影閃爍,幾個呼吸間,已經來到了宮殿裏。
昔日坍塌的宮殿基本上已經重建,佑華給自己建造了一張高大華麗的王座,閻魔之王高高坐在王座上,一手撐着扶手,面甲裏如同冰屑般的紫光亮起。
一道視線,落在天陽的身上。
天陽坦然與之對望,并道:“你的傷好了吧?”
“傷?”
佑華在面甲中發出冷笑:“區區表層夾縫的鼠輩,豈有傷我的資格。如果不是你的力量太弱,不足以撐起我在外界的層次和力量。”
“像那樣的家夥,我随便一隻手也就捏死了。我建議,下次如果還需要我出手的話,幹脆把你的對手引到這裏來。”
“在這裏我可以全力出手,你又無需支付‘費用’,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不太清楚佑華是否有誇大其詞,天陽也不關心,他晃了晃手上的酒瓶:“喝酒嗎?”
佑華那如同珊瑚般的魔角,湧過一陣迷離的彩光,閻魔之王聲音低沉地說:“你來找我喝酒?”
“确切地說,是請你喝酒,要不要試試這種外界的飲料?”
天陽直接把酒瓶丢了過去。
佑華一把接住,卻從面甲中吐出兩個字:“無聊。”
天陽聳了聳肩膀,有些好奇地問:“佑華,你還記得自己曾是人類時的事情嗎?”
閻魔之王哼了聲,似有不滿:“你打聽這個幹什麽!”
“随便聊聊嘛。”天陽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
佑華轉首看往别處:“那種事我早忘了,而且,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
“是嗎,我還以爲,你在這裏呆得久了,會無聊,會想找人說說話,看來是我想多了。”
天陽伸了個懶腰道:“算了,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佑華猛地起身道:“我不想看到你!”
天陽.根本沒有理會,徑直開門離去。
看着夾縫之門關閉,佑華緩緩坐了回去。那面具裏的紫光,微微下垂。
停留在手中那瓶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