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天陽的述說之後,薰由衷地感慨。女孩閉上眼睛,整理思路,片刻後複張開雙眼,笑靥如花。
“我知道了,現在,咱們開始治療吧。”
“首先,你放松下來,想像自己正躺在一葉輕舟上.....”
薰的聲音輕輕的,像風,徐徐吹過。
躺在安樂椅上的天陽,閉上了眼睛,放松身心,讓自己逐漸沉浸在一種安甯的氣氛中。
“現在,你有什麽感覺?”
薰開始進行心理上的引導。
天陽呼吸平緩,輕聲說道:“我感到混亂,在‘吞靈蟲’。嗯,我給那種怪物起的名字。在吞靈蟲把大量的,屬于他人的記憶強塞進我的腦袋子後。”
“我雖然知道自己是誰,但一放松下來,就會覺得恍惚。”
“就像現在。”
“我知道我是天陽,來自下城區,我在去年才成爲升華者。”
“可我有種感覺,就仿佛,這段人生,也隻是人爲強加上去的‘經曆’。它隻是比其它‘回憶’更加清晰,但在本質上,它們似乎是一樣的。”
說到這裏,天陽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但我知道,這是錯誤的。我就是我,問題就在這裏。”
“我明知道這是一種錯覺,可我無法說服自己...”
“沒關系。”
薰捧住了少年的手,微笑說道:“我可以保證,你是天陽,你是你自己,而不是其它人。”
“你隻是因爲被強行塞入了太多屬于他人的記憶,才會出現認知上的混亂。我承認,如果這種情況沒有及時幹預,沒有及時治療的話,時間一久,你就會迷失。”
“但你放心,我在這裏,我能治愈你,我不會讓你有事。”
聽到薰語氣肯定,天陽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下來,并且嘴角有微笑蔓延。
“我知道。”
“我相信你。”
“所以我來找你。”
薰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背,用歡快陽光的語調說:“其實這種輕微的認知混亂非常好治療,你隻需要不斷地給自己一個又一個的階段性目标。”
“這些階段性目标,必須是你短期内能夠完成的。例如,今天我要吃上一道煎魚,明天我要看一本書。”
“每完成一個目标,就給自己設定下一個。通過這樣重複地,不斷地去完成這些目标。在這個過程裏,你會不斷地肯定自己,強化認知。”
“這樣過上一段時間,你那種無法分辯自己是誰的混亂感,就會自然消失。”
閉着眼睛的天陽輕聲道:“真的嗎?就這麽簡單?”
薰點着頭回應:“你的情況就像一條湍急的記憶之河,在你措不及防的時候,突然席卷而來。”
“你就像一葉被急流帶着走的輕舟,你無法停下,随波逐流。如果不想辦法在河流上停止,你會被帶走,最後淹沒在河水之中。”
“所以這個時候,你需要一樣東西。”
“錨!”
天陽呢喃着說:“錨?”
薰點着頭道:“對,錨會讓你固定住小船,讓你不至
于在湍急的河流上被帶走。”
“給自己設定階段性的目标,就是在記憶之河上投下一個‘自我之錨’。當你完成一個接一個的目标時,你對自我的認知會不斷加沉,你的錨也會越來越重。”
“到最後,哪怕河水再急湍,也帶不走那河上的輕舟。而當你愈發地肯定自我時,那些強塞進來的記憶,也會漸漸淡化,最終消失,不會影響到你。”
天陽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感覺自己緊繃的精神得到了舒緩。
“原來如此。”
“那我就放心了。”
他張開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由衷地說:“謝謝你,薰。”
“不必客氣,不過,除了剛才說的話,你還得按時吃藥。”
薰站了起來:“我會開一些舒緩精神,安定情緒的藥物給你。你要按照醫囑,準時吃藥。”
“另外,你必須在基地車上休息一周,每天來找我聊聊天。”
“一周後,如果我覺得你基本上恢複正常了,你才能歸隊,聽明白了嗎?”
天陽一本正經地道:“都聽你的,醫生。”
薰笑了起來,并給他開了藥,寫明了用量和用法,才放他離開。
女孩又看向了另一個少年。
“現在到你了。”
昆藍指着剛外出的天陽道:“我和白毛一樣,就不用跟你聊天了吧。我也給自己設定階段性目标好了,你直接給我開藥吧。”
薰一臉正色地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不負責任的醫師嗎?”
“每個人的心理狀況都不一樣,哪怕你們有相同的經曆,但因爲成長的環境、脾性還有其它一些外在因素,會導緻産生不同的心理障礙。”
“如果你還想接受治療的話,就請配合我。”
昆藍被女孩的氣場壓倒,隻能一臉無奈地走向那隻安樂椅:“好吧,你是醫師,我聽你的。”
離開咨詢室後,天陽先把薰的診斷,給梁森做了報告,并獲得了一周的假期。
放下了通訊機,站在過道的岔口上,天陽又有些恍惚。仿佛自己曾經在某個地方,某座醫院裏,也像現在這般,站在過道的岔口感到迷茫,不知何去何從。
他甚至聽到了虛幻的哭聲。
天陽連忙用力地甩動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遵照薰的吩咐,給自己設定一個目标。
去餐廳享用一頓大餐!
他立刻付諸行動,前往多功能車廂的小餐廳。
點了菜,剛落座,眼前一花,有人坐到了對面。
天陽愣了下,原來是張冬城。
他挂着笑容,笑嘻嘻地說:“好久不見,聽說你們跟教會發生沖突,沒事吧?”
天陽搖着頭:“順利解決了。”
“那就好。”
張冬城突然一拍腦袋:“對了,你不介意我坐這吧?”
你已經坐下了...天陽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不介意。
很快兩人點的菜上來了,張冬城拿起筷子,開始用餐。
他老實不客氣地夾了天陽點的菜,一邊吃一邊問道:“我聽說,你以前住在下城區?”
天陽嗯了聲,沒有
急着吃飯,先喝了一碗濃湯,感覺身體裏暖洋洋的,驅散了冰涼。
“下城區我經常去的,你住在哪裏,說不定我以前去過。”
天陽悄然地打量了對面的男人一眼,看到張冬城那不太自然的表情,不由展開了聯想。
他這是在套我的話?他爲什麽要這樣做?
是因爲蘇烈的關系?
他和殷琪在一起,應該對蘇烈沒有惡意。嗯,他是在試探我和蘇烈的關系?
“我住在暗影街,不過我們一家在下城區,換了好幾次住處了。”
天陽扒了口飯,夾了根青菜,送進嘴裏。
張冬城放下了碗筷,有些意外:“你們一家,這個,你家裏還有誰?”
“父母啊。”
天陽停下了動作,臉色有些黯然:“不過,他們都走了。父親是在我八歲的時候離開的,母親則是在去年。”
張冬城當然知道‘走了’是什麽意思,連忙說:“抱歉,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
天陽搖搖頭,又吃起飯來:“沒關系,隻要我好好活着,他們就會開心,就會高興。”
“嗯。”
張冬城往自己盤子裏夾了一塊肉排,放到天陽的碗裏:“你多吃點,多吃點,你的父母都會高興的。”
“好。”
飯吃完了。
張冬城走了。
天陽在心裏輕聲說了一句‘抱歉’,他不想讓蘇烈以前的朋友,因爲自己而卷入危險當中。
在此之前。
劉鏡霖死了。
左墨涵也死了。
他不想張冬城和殷琪再出什麽事,所以故意誤導了信息。
餐廳外面,張冬城咬着一根牙簽,走着走着,就停了下來。
在過道旁邊,殷琪靠着牆,淡淡看了他一眼:“怎麽樣?”
張冬城捉了捉頭發說:“搞不好那孩子跟隊長沒關系。”
“怎麽說?”
張冬城苦笑了一聲:“人家有父母的,父親在他8歲的時候走了,母親是去年剛去世的。”
“那又怎麽樣?”
殷琪不爲所動地道:“當時,我們隻知道,隊長和上城區一個平民女子相愛,并有了孩子。”
“但我們一直不知道隊長愛妻的身份,隊長想給我們一個驚喜,這件事一直對我們保密。”
“結果驚喜沒來到,就發生了那件事....”
“總之,有可能那個平民女子懷着隊長的骨肉,逃到了下城區。并找了另外的男人,那孩子所謂的父親,有可能隻是他的養父。”
張冬城端詳着自己的同伴,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你還是放不下啊。”
殷琪冷笑起來:“你放得下嗎?”
張冬城一臉無奈:“我那個放不下,跟你那個有點不一樣。”
殷琪白了他一眼:“總之,别太早下定論。繼續觀察吧,不過,你注意點。下次别這麽大搖大擺跟那個孩子接觸。”
“古雲就在車上,你不會希望,他把天陽跟隊長聯系起來吧?”
張冬城的表情立時變得猙獰起來,隻是笑,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