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語看着臨窗那一桌,簡直覺得詭異到了極點。那兩個男人什麽時候熟到能一起下棋了?他們相對而坐,臨窗迎着淡金色的光,讓那一處亮得像個發光體。可是,這倆人,一個她不想搭理,一個她更不想搭理。這時,手機進來一條信息——看外面!
初語莫名看過去,下一刻高興的跑了出去。推開門,在一輛廣本前停下腳步。
“姐!”李丹薇一把摟住初語:“我想死你了!”
初語也很激動:“什麽時候回來的?聰聰呢?”
“我們中午到的,聰聰二姨在看着,見着了就不撒手。”
“初語姐。”嚴宇誠看着兩人歡天喜地,面上也帶着笑意。
初語點點頭:“開車回來的?累嗎?”
嚴宇誠:“還行,跟丹薇換着開。”
“我去交代一聲,你們等一會兒。”初語笑了笑,“給你們接風。”
“好好好,你快點!”李丹薇笑着說。
初語正想往回走,卻聽嚴宇誠遲疑地叫了聲“賀哥”?
待賀景夕走近,嚴宇誠驚訝萬分:“真的是你?!”
賀景夕勾起嘴角,走過來伸出手:“真巧。”
“這位是?”李丹薇看向丈夫。
對于他們會認識,初語也是十分詫異。這倆人應該八竿子打不着邊啊!
嚴宇誠笑着解釋:“賀哥是賀修凡師兄的堂哥,前段時間他來j市我們見過幾面。”
初語看了賀景夕一眼。
賀景夕察覺到,對她露出一抹笑。
“我們去吃飯,賀哥一起吧?”嚴宇誠問。
賀景夕自然是答應下來。
初語捏了一下李丹薇的手讓她等一會兒,轉身走回店裏。透過玻璃窗,她看見了一道孤傲的身影。陽光灑在他的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暈。由于玻璃的阻擋,初語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她。
用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瞳看着她。
沒由來的,心微微疼了一下。
葉深看着初語一步一步走進來,拿起自己的包,對店員交代一番,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緊。
蓦然,初語腳步一頓,朝葉深的方向走過來。離他幾步之外,站定。
“……你回去吧。”
葉深看着她,眼底一片寂靜。好像又回到最早時期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你去哪裏?”
初語拿着包的手緊了緊:“去吃飯。和我表妹。”
外面,李丹薇已經在沖她揮手。
“回去吧,葉深。我……先走了。”
她一步一步遠離他的視線,直到鑽進那輛廣本,完全阻隔了她的身影。而原本跟他下棋的男人,正坐在黑色的suv裏,降下車窗對他打了個手勢。
那樣子好像在說:這局,我赢了。
葉深看着一黑一白兩輛車越走越遠,狹長的黑眸映着的點點光亮終于完全暗了下去。
小敏和李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覺得老闆離開後,葉深的氣壓變得很低很低。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僵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動了。走到吧台前,拿出錢包:“買單。”
小敏伸着脖子往前掃了一眼,看到杯已見底,不禁有些愧疚。
那得多甜啊!
“……不用了,那杯點錯了,不收錢。”
葉深卻是笑了一下,扔下一張,也不等找錢就離開。
……
許靜娴先幾步停好車,剛關上門,就見一輛黑色攬勝在對面停下。她看一眼車牌,決定站在原地等那人下車。
“嗨!”
葉深鎖好車門,轉過身,淡淡的點下頭。然後繞過她,往電梯方向走。
那天從健身房裏出來後許靜娴就憋着一股氣。覺得那條毛巾不是扔在垃圾桶裏,簡直就是直接抽在她臉上。
她不甘心,伸手拉住葉深。
葉深駐足,看一眼被她拉住的手臂,言簡意赅:“放手。”
可能是過于急迫,許靜娴并沒發現葉深今天的情緒不對,隻當他跟平時一樣。她看着葉深笑,手卻更緊了:“我有話問你。”她說,“我……”
手中一空,葉深已經毫無商量餘地的将手臂扯回去,再看她時,厭惡卻已完全不隐藏:“許小姐,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明白了?”
沒去看許靜娴臉色有多難看,葉深擡腳離開。進電梯前,他給武昭發信息過去:幫我訂一張去巴黎的機票。
——
華燈初上。
初語一行人吃完飯沿着護城河漫無目的的閑逛。他們回鎮上了。李丹薇點名要吃“餘家菜館”,幾人便不怕麻煩的開車回來。一路上李丹薇有說不完的話,拉着初語叽叽喳喳,完全不像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
兩個男人跟在她們身後,聊的也算不錯。賀景夕慢悠悠地走着,不時往前看一眼,覺得愉快又放松。就像回到了五年前,肆意,悠閑,跟她走過大街小巷。
那感覺讓他心裏無端端生出針紮般的疼。
時間不早,初語答應明天會留在家裏陪她,李丹薇才舍得跟嚴宇誠離開。
一時間隻剩賀景夕和她兩人。
“再走一會兒?”
賀景夕點頭:“好。”
護城河年代久遠,圍欄路面也由于年久失修而顯得殘破,路燈雖然微亮,但隔三差五就會出現一個故障的。
輕風拂過,帶着一點濕意。
“這裏倒是沒怎麽變。”
初語:“不可能整個鎮都變一個樣。”
賀景夕話裏有話:“跟人一樣。”
一陣安靜。
初語停下腳步,雙臂撐在圍欄上,望着那片寂靜的,被黑色天空襯得深邃靜谧的河水。賀景夕在她身邊站立,斂住眼瞳裏的暗流。
“你知道我出了車禍,那份資料也是你發給我的,對嗎?”
賀景夕脊背一僵,随即自嘲般地笑出來:“果然是因爲你要問我這些。”
就算是這樣,他也因爲她願意跟自己單獨相處而感到欣喜。他看着初語,坦然承認。
初語望着河面,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出了車禍,也知道任叔自殺的事,對于這些我難辭其咎。”賀景夕說,“我很抱歉,初語。”
這幾天,她好像一直在被人道歉。初語自嘲地笑了笑。
賀景夕喉結滾動,又低聲說了一遍:“對不起。”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那時候他頭腦冷靜一些,回來看她,現在是不是不會這樣?她不會視他爲陌生人,跟他劃清界限,把以前丢的幹幹淨淨。連一個相處的機會都不給他。
初語搖頭:“我之前說過,就算你沒有離開我們可能也會分開。所以……那些沒必要再提。”
賀景夕反駁:“你那隻是在假設。”
“你知道這幾年我學到最多的是什麽嗎?”初語看着他,吐出兩個字,“現實。”
“先不談你的家世背景,隻說你。”她翻身靠在圍欄上,擡手順了順頭發,“你是個驕傲的人,不能說你當初對我沒有真心,但是肯定有所保留。後來發生拆遷事件,你的态度在那個時候變得很明顯。”
初語側過身看賀景夕,白淨的臉上一雙水眸清亮無比:“其實你的内心多少有些看不起我。”
“我沒……”
能果斷的說沒有嗎?那時候他忙的不厭其煩,确實将她與任寶軍那些貪婪醜陋的人混爲一談。不然也不會……
“不然你不會在接到我的電話時第一反應就是我在騙你。”
賀景夕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從那時起就注定了我們不會有結果。”
“你是不是……”他沉下臉。
“嗯,我心裏有他。”初語痛快承認,“所以,再沒地方留給别人。”
賀景夕聲音冷了幾分:“所以他怎麽對你也沒所謂?”
初語忽然笑了:“誰說沒所謂?”
她要讓那男人一五一十的解釋清楚,關于“未婚妻”,關于他對她的态度。最後問他,到底要不要跟她一起。
她的眼裏,不能有一粒沙子。
——
“咔嚓”。
從廚房倒水出來的葉深聽到那輕微的開門聲心中陡然一跳。等看見進來的人,神色又淡了下去。他輕咳一聲,開口的聲音有些啞:“你怎麽來了?”
齊北銘看他蒼白的臉色,挑起眉頭:“生病了?”頓了頓,“啧啧,真是禍不單行。”
葉深喝一口水,沒理他。
“聽武昭說你今天去巴黎?”
“嗯。”
齊北銘有些不理解:“用得着這麽費事?這兩天你還沒有把事情解釋清楚?”
“說了。”葉深坐到沙發上,看上去有些疲憊,“但不是那樣。”
那樣是哪樣?
齊北銘雲裏霧裏。
葉深将杯裏的熱水喝完,起身回房間換衣服:“一會兒送我過去。”
——
甜品店裏,一對男女臨窗而坐。
“見到我很意外?”
葉深斂着眉頭,沒有說話。
鄭沛涵不經意朝窗外掃了一眼,那個孔雀一樣的男人正靠在車旁,叼着煙卷對她笑。她收回視線對葉深說:“你白跑一趟,初語今天沒來。”
“她回家了?”
“她一直跟賀景夕在一起,你昨天不是看見了嗎!”
葉深輕咳一聲,雙瞳像隔了一層霧,悠遠平靜:“不可能。”
鄭沛涵涼涼地哼了聲,态度緩了許多。
葉深似乎又想咳嗽,拿起杯喝一口壓了下去。再說話時聲音變得十分沙啞:“我知道她昨天沒回來。”
“初語是回鎮上了。”鄭沛涵松了口,“她昨天跟我聯系過,我知道她今天不會開機。”
葉深垂下眼簾,盯着面前的白瓷杯。
他眉眼輪廓很深,眉毛斜飛入鬓,雙眼狹長有神。眼眸低垂時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一道陰影,十分撩人心弦。
繞是見多識廣的鄭沛涵也不免多看幾眼。
她清了清喉嚨,不覺聲音柔了下來:“初語這人脾氣就是這樣。越在乎的越愛鑽牛角尖。其實她平時挺痛快一個人,但是遇到某些事情你必須要給她時間。我跟她認識這麽多年,她什麽樣我都見過,但是很少主動将脆弱的一面展現給别人。”
葉深聽着,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場景。藍天,草地,假寐的男孩兒和低聲飲泣的女孩。
嘴角,微微抿住。
“但是前兩天,她告訴我,她難受。”鄭沛涵緩了緩又說,“一直以爲你們兩個挺好的,忽然發生這麽一出,你讓她怎麽想?你們……”鄭沛涵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說:“反正,她要是真傷到了,你就别指望再把她拉回去。”
今天并非周末,上午十點,貓爪裏寥寥幾人。小敏和李清站在吧台裏看着忙來忙去,實則在聽壁角。鄭沛涵聲音越來越大,她們隐隐約約聽到幾句重點。兩人對視一眼,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隻見那邊靜了一瞬,幾人都以爲葉深正在蓄力準備發飙,他卻神色柔和,像是洞悉了某件讓他心情極好的事,開口的語調上都添了幾分暖意:“麻煩你告訴初語,我今天回巴黎。”
鄭沛涵一愣:“你……你幹什麽去?”
不是給她罵跑了吧!?
葉深眼裏映出一片華彩,隻重複一句:“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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