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軍大營四周沒有一絲光亮,一切都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燈火通明中軍大帳外,高達數丈的大纛在夜風的吹送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一隊頂盔貫甲的巡營兵打着火把,警惕地遊弋在大營的各處。
一更時分,剛剛巡邏到大帳附近的一隊軍士,一個個甲松帽歪,兩眼惺忪,無精打采,哈欠連天,拖着長槍,松懈的步伐踏出紛亂的節奏。
殿後的武衛營假軍司馬許儀兩眼噴火,胡須倒豎,暴怒地掄起皮鞭劈頭劈腦地向兵士打将起來,滿嘴酒氣,邊打邊罵:“都TMD給俺打起精神來,個個象沒脊梁的狗崽子,再這樣下去,統統拉出去喂狗。俺讓你狗東西睡。”兵士們被打得哭爹叫娘、鬼哭狼嚎起來。
“一整天都不得睡覺,你們當官的體諒一下吧。”一個叫鍾大頭的軍侯嘟嘟囔囔道。
“鍾大頭,你還敢還嘴,是不是找死啊?”許儀更加暴怒,盛怒之下,每個巡邏兵都賞了幾鞭子,最後還不解氣,擡腿一腳狠狠踢在鍾大頭的屁股上。
許儀也是困得不行,但是上司牛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安排他在下半夜帶班巡邏,故而他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就借機發作起來。
盡管他老爹許褚是曹操的第一侍衛,但許儀卻沒有沾上半點貴爲武衛将軍老子的光,雖然比牛金、牛蓋、夏侯淵的三個兒子年紀還大兩歲,但牛氏兩兄弟已位居牙門将、武衛營副部督,夏侯衡、夏侯霸、夏侯稱更是官至虎騎、豹騎中郎将。
差距不是一點點的大。許儀與兄長許定當了幾年兵,靠一身牛力氣猛沖猛打才混了個小小的假軍司馬,夠窩囊的。
他奶奶的,這是什麽世道?!腦子不太好使的許儀怎麽也想不清楚是什麽原因,于是乎一有機會就喝酒發瘋,毆打兵士,兵士們畏之如虎,背地裏都叫他許儀“瘋狗癡”。
所幸的是,将校們知道他是個愣頭青,給點許褚的面子,如果不是太出格,平時都不太管他,偶爾讓他發洩一二。
鍾大頭癱坐在地上,欲哭無淚,雖然心中極不服氣,但是敢怒不敢言,趕緊跪下求饒。
牛個鳥啊,還不是靠有個好老子!老子小小也是個軍候,手下鍾大頭在心裏頭千百遍地問候着許儀的家眷。這個大草包許儀的身材、脾氣、相貌與許褚好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表面上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但是卻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雖然力氣大,武藝卻稀松平常,就比虎豹騎的曲将好那麽一點點。
一名身材高大的軍官快步趕了上來,從背後一把抓住許儀的手,沉聲道:“許司馬且住,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兄弟們被荊州軍連日騷擾,疲憊不堪,适當教訓一下就行了。讓他們繼續巡邏吧。”
“哪個狗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管老子的事!”正打得興起的許儀突然被拿住了手,惱怒地斥罵了一句,想用力争脫,但紋絲不動,不禁大吃一驚。
“許兄休慌,是俺。”來人笑道。
許儀扭回頭,哇哇大叫,怒罵道:“匹夫,汝敢管吾之事。是兄弟的就撒手,否則俺認識你,但俺的拳頭可認不得你。”
來人名叫典滿,武衛營的軍司馬,乃是原來曹操帳下猛将、在宛城奮死搏鬥殉主的典韋之子。長得高大威猛、滿臉絡腮胡子,活脫脫又是一個典韋重生。
典滿和許儀同是出了名的官二代,由于小時候都嬌生慣養,一樣都是借老子之威在軍營裏混日子。
哥倆隻是相貌毫無保留地繼承了老子的基因,力氣、頭腦比老子差了不止是一大截,武藝更是稀松平常,混得也是不甚開心。
有一點不同的是,典滿比許儀的好一點的,就是比較聽話懂事理,不酗酒,不犯混,打仗賣力,畢竟威名赫赫的老爹死了,隻好老老實實的混日子。故而上司比較喜歡他。
象許褚、典韋老一代一樣,典滿和許儀平時都靠得比較近,一起喝酒,一起罵娘,互相打架。
剛才典滿去解手回來,遇上這檔事,就不小心管上了。
“兄弟休要犯渾,适可而止吧。鍾大頭,名叫鍾演,他也不是等閑之輩,乃前軍師鍾繇的堂弟。”典滿放下許儀的拳頭,耐心勸道。
“俺才不管他哥是前軍師,還是後軍師,隻要是俺的部下違反了軍紀,俺就要揍他。”典滿打了個飽嗝,噴着酒氣,義正辭嚴地嘟囔道。
典滿撓撓了腦袋,思考了許久,頓了頓道:“快滾,看在兄弟的份上,這次暫且放了汝這厮。下次再犯,定不輕饒。”
鍾大頭如獲大赦:“謝兩位司馬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鍾大頭說完了諾諾而退,走遠了朝許儀方向碎了一口,恨恨罵道:“大草包、瘋狗癡,神氣個鳥,總有一天老子讓鍾家報這個仇。”
一語成箴,許儀真的杯具了。
你别說,還真被鍾大頭說中了,N年以後,他的侄子鍾會官拜大帥領兵出征時,以觸犯軍紀爲名,砍了先鋒大将許儀的狗頭。
“軍營重地,何人大聲喧嘩?驚動了大都督,爾等可吃罪不起。”一個威嚴厚重稍帶怒火的聲音傳來。
典滿與許儀遁聲望去,看清來人相貌後,忙不疊地躬身施禮道:“在下典滿(許儀)拜見監軍大人,甲胄在身,不能全禮,請恕罪。”
來人乃都督護軍、監軍趙俨,剛從大帳走了出來,頂盔貫甲,威風凜凜。
趙俨是個大才,性格沉穩,韬略過人,受命輔佐夏侯淵以來,出于感恩曹操重用,他夙夜難眠,精神高度緊張,行事小心翼翼。
盡管百般謹慎,但是此次趙俨前所未有地隐隐極度不安,敵軍種種怪異的表現,使他有無能爲力之感,好像一開始就處處被敵人牽着鼻子走,陷入了一個無形陷阱。
多日來,趙俨也深受荊州軍騷擾之苦,被吵得頭暈腦脹,絞盡腦汁也理不出頭緒。
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之下,他便來找夏侯淵議事。大帳的親兵彙報說,夏侯大都督在曹真那喝醉了,就地休息不回中軍大帳了,讓趙俨代爲坐鎮中軍。
趙俨一驚,轉而釋然地搖了搖頭,他了解夏侯淵的一切。
夏侯淵自小與曹操親如兄弟,對曹操忠心不二,可以爲了曹操赴湯蹈火、義不容辭,他們的關系就像劉備與關羽。
既像關羽一樣忠義無雙,能征慣戰,武功高強,文武雙全,但同樣地驕傲自大,剛愎自用。
也許敵人針對夏侯淵急公好義、重情重義這一特點,充分利用夏侯娟進行陣前認親,徹底刺中了夏侯淵的軟肋,亂了曹軍的陣腳,可謂刀刀見血,确實夠陰險夠毒辣。
心煩意亂了半天的趙俨,無奈坐鎮中軍帳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睡得正香之時,被賬外的嘈雜聲吵醒,惱怒之下出言喝斥。
“兩位世侄辛苦了。兵士們連日來被敵軍騷擾,人困馬乏,你們要多多體諒才是。明天就要大戰了,兩位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殺敵立功,趙某會在大都督這邊爲你們美言的。”
見是典滿與許儀,趙俨的怒氣才稍有緩解,雖然他們人輕言微,畢竟是元勳之後。何況自己與他們的父輩同殿爲官,故身據高位的趙俨也不與許儀這個出了名的渾人計較,好言安慰了幾句。
見典滿與許儀還恭敬地呆在原地,趙俨瞄了瞄滿是濃霧的大營,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剛才夏侯淵大都督嚴令,須小心巡營,切不可粗心大意,讓敵人有可乘之機。有情況爾等先權宜處置,切不可輕易出戰,更不可喧嘩鬧事,炸了營你們可吃罪不起。”說完,打了一個大哈欠,回到中軍大帳和衣而睡。
聽了趙俨的話,典滿與許儀倍感溫暖,喜滋滋地邁開大步,帶兵繼續巡邏去了。
這一切,都被大營外的三對眼睛盡收眼底,三個黑衣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點了一下頭,迅速消失在黑漆漆無盡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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