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碧玉般飄帶一樣的沮河、漳河橫貫當陽蒼茫大地,無私地滋潤着兩岸的田野。在春風的吹拂下,桃花、梨花、海棠花、白蘭花彙成了花的海洋,紅的、白的,粉的、綠的,與嫩嫩春芽、綠草碧樹一道,鑲嵌在錦緞般碧綠的大地上,姹紫嫣紅,分外妖娆。
乍暖還寒,偶爾幾絲春雨輕灑,有道是“昨晚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荊州。”
小橋流水,紅頂白牆,牧童水牛,漁翁垂釣悠然點綴春野,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湛藍的天空遠處,詭異地挂着一抹抹血紅的雲彩,預示着戰争的硝煙已凝成天象。
然而田間勞作的百姓,卻是無視人間美麗絕倫的迷人景色,多數人都是長籲短歎,滿臉的憂色。
荊州通往當陽的官道,一輛馬車在六名騎兵的護衛下,急促地奔向當陽縣城。
一名螓首蛾眉、豔若桃李的女子神色憂傷,低頭想着心事,充耳不聞身旁兩個粉妝玉琢小孩的歡笑喊叫聲和馬嘶車粼聲。
她正是張飛的夫人夏侯娟,小孩是她兒子張苞和張星彩。
自從她知道夏侯淵親自帶兵征讨荊州以後,就一直有了心事,整天寝食難安,但是不敢向夫君張飛傾訴,也沒有機會訴說。早在幾天前,張飛接到軍師将令,率本部趕去了當陽前線。
伯父夏侯淵對她恩重如山,不顧家貧,把自己的親生兒子夏侯霸托付給親戚,反過來接來從小失去雙親的夏侯娟,無微不至地把她撫養成人。直至夏侯娟上山打柴被張飛獲得。
這份無私的親情感天動地,每每想起伯父象對待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她的往事,夏侯娟都淚如湧泉,但是天高路長,關山阻隔,杳無音訊,隻能在心底裏默默思念遠在千裏之外的親人,祈禱他們安康幸福。
現在聽聞伯父親征當陽,她又喜有憂,喜的終于有了親人的信息,有機會見到失聯多年的家人,憂的是命運弄人,自己的娘家人和夫君這一方不僅老死不相往來,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敵對陣營。
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伯父,形同父親的夏侯淵,一邊是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夫君和兒女。如何取舍這兩份水火不容的親情,時間和形勢都不容她有過多的猶豫了。
漢賊不兩立,劉備與曹操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夏侯淵是曹操的首席宗族大将,張飛是劉備的三弟,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各自作爲敵對陣營的支柱人物之一,天生就是敵人。他日戰場上相遇,必定會殊死相搏。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
如果自己不趁此機會表明自己的立場,将會影響到夫君在劉漢荊州集團的威信、地位、前途和命運。
自從嫁給張飛以後,夫君兩人比翼雙飛,恩愛無匹,劉備、關羽、趙雲、諸葛亮等高層及家眷對他們,象親人一樣,整個劉漢集團親如一家,自己也早已融入其中,同呼吸共命運了。
“夫人,有人攔車。”就在夏侯娟胡思亂想的時候,護衛隊長禀報道。
夏侯娟命令停車,下來了解情況。
官道旁,十幾個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百姓攜老扶幼跪在馬車旁,齊聲乞求。
原來他們都是當陽縣北面的老百姓,因家園戰火摧毀,被逼背井離鄉逃亡,準備到荊州投奔親戚。雖然一路有荊州官府設置的救濟點接濟照顧,但由于路途遙遠,離下一個點還有不短的路程,見有馬車經過,饑渴交加之下,隻好跪求救助幹糧和飲水。
夏侯娟二話沒說,趕緊請他們起來坐好休息,好言撫慰,親自發放食物和盤纏。
難民大喜叩拜不已,稱頌荊州官府的恩義,同時一五一十地大罵曹操、夏侯淵麾下曹軍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殺人如麻、血流成河的罪行,說得夏侯娟流淚不止。
難民的哭訴無情地撕裂着夏侯娟柔情,耳聞目睹的景象無時不刻地折磨着她充滿母性的心靈。
她無比震驚,曾經無比慈祥、和藹可親的伯父,怎麽一下子變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犯下了如此殘暴不仁的罪行。
難民們千恩萬謝地拜别而去,夏侯娟望着遠近田野的美景,心潮澎湃,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平靜。
她是夏侯淵侄女的身份,由于劉備嚴令保密,除了劉備、孫尚香、劉禅及諸葛亮、關羽、趙雲等少數心腹謀士、大将以外,整個荊州集團沒有幾個人知道。
盡管如此,作爲夏侯淵侄女的夏侯娟,現在已經開始有着強烈的罪惡感、無盡的愧疚。此刻她的心情糟透了,眼前不斷出現老百姓被曹軍砍殺的血腥畫面。
她心裏想着如何救濟百姓,盡量以實際行動去贖罪。一路上,馬車見到難民就停下來給錢給糧,就這樣走走停停。在中途驿站休息了一夜之後,翌日淩晨繼續向北趕路。
明媚溫暖的陽光喚醒了當陽沉悶的大地,不管是百裏田野,還是綿連逶迤的崗丘到處灑滿春光。
此時早早起來的諸葛亮、劉禅,心情喜憂參半。
關、張、趙大破虎豹騎,斬首兩千餘級,納降五百多,繳獲軍資無數.....。這是自赤壁之戰以來荊州軍取得的大勝。
勝利的信息象長了翅膀,飛快地傳遍了整個當陽縣,街頭巷尾、士民百姓、販夫走卒都興高采烈地興奮地談論着荊州漢軍昨晚的勝利。
軍營上下的将士更是無比興奮,特别是聽聞立功将士因軍功受獎領賞時,個個摩拳擦掌羨慕不已,紛紛請戰。
憂的是,曹軍燒殺擄掠,湧入當陽城的難民日益增多,哭訴聲此起彼伏,尤其是家破人亡的家屬更是呼天搶地,痛不欲生,日夜号哭,哭聲震天,令人與之同悲。
諸葛亮、簡雍、馬良、雷緒商量如何妥善安置難民事宜,責成當陽太守府搭蓋房舍、設置粥棚、安排勞工,事無巨細,一一吩咐。
劉禅在旁目睹諸葛亮把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妥妥帖帖,不禁由衷佩服,贊歎他确實是一等一的理政能人、吏治高手。
諸事安排停當以後,諸葛亮、劉禅帶領大小官吏穿街走巷,分派食品、衣物,好言安撫慰問難民。老百姓感激涕零,叩謝不已,紛紛痛斥曹軍罪行。
此時,馬良迅速組建起來的文宣隊到處張貼《讨賊檄文》,組織讨賊演講和張前動員會,宣傳曹操和曹軍八大屠城的滔天罪行。各種文宣活動搞得有聲有色。
一時間全城軍民神情慷慨激昂,同仇敵忾,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抗曹戰争的機器有條不紊地推進,氣氛空前高漲。
這一切,都被剛剛趕到當陽的夏侯娟看在了眼裏,她已經暗暗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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