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方簽定了包括軍事、經濟等多領域在内的互助條約,約定一方有難,各方出力。最直觀的好處就是,山東同意列車開到保定,又願意平價賣出一部分糧食,解決保定的糧荒問題。
正府方面,自然不會承認這種聯邦的有效性,可問題是,現在正府的有效性,也大值懷疑。徐菊人接替馮玉璋做總統,本是順理成章之事,可是其任命卻沒在國會得到通過,原因爲:議會開不起來。
原先的八百羅漢,經過幾次裁撤,現在隻保留了五百餘席,按照規定,至少有兩百五十名議員參與,才能召開國會。可是山東籍議員集體逃亡,随後又通過電報呼朋喚友,向各位議員發出号召,隻要肯來山東,每人一律先發車馬費一百元。在山東期間一切開銷,由山東省正府報銷。
段芝泉在安福俱樂部上很舍得花錢,大肆收買議員,可是非安福俱樂部議員日子就很清苦,車馬茶水,一律減爲兩元,至于正俸,也拖欠日久。對比山東開出的高價,非安福系議員果斷做出決定,維護自己議員尊嚴民住的神聖,化裝出京,出奔亡魯。
安福俱樂部内,又因爲查封魯産,關閉四恒、共、交以及正元京城分行的事發生了派系鬥争。許多議員的全部積蓄都在這幾家銀行裏,現在京城的幾大行全部被查封,段芝泉大力支持的中卡合作銀行,又拒絕承認其他銀行存款憑證有效性,這些議員的積蓄,一夜化爲流水。
茶社平社等組織大爲不滿,且有人因爲孟思遠案辦的實在太難看,對段内閣心灰意冷,在國會開會當日,平社組織遊園會,一大群議院去逛北海,不去開會。後由軍警以法繩邀請,勉強湊齊開會人數,議員又拒絕簽字表态/王庚無奈之下,隻好親自代勞,是日與會議員三百二十七人,同意徐菊人接任總統票四百二十五張。後電報局接到多封議員電報表示:自己并未與會,簽名何來?
倉促出爐的徐菊人,與其說是總統,不如說是用來頂雷的倒黴蛋。上任之後,被迫簽署了徹查鴨片令以及共、交、四恒三行經濟案調查令,随即又是山東易督令,以及提拔令。一口氣,在山東編成了二十個師,将山東數十名中下級軍官任命爲師、旅長職位。
命令發出,次日報紙即登出回應,“正府本爲非法,命令自爲無效。”領銜者,赫然是夏滿江、吳敬孚等被正府任命的軍官幹部。挑動直魯内亂之計,并未奏功。
随即,湖廣巡閱兼湖北督軍王子春通電,支持直魯聯省自制,并表示,下一步湖廣将考慮加入聯省行列。兩廣巡閱陸幹卿,發超長電報八百餘字,引經據典支持聯省自制主張,建議雲貴川粵桂五省,組成西南自制聯盟,由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當然,最關鍵的一點,就是自己擔任盟主,否則這聯盟即爲非法,表決即爲無效。
鐵獅子胡同内,段芝泉頗有坐困愁城之感,各省的态度,大多以支持自制爲主,泰西各國雖然表面上聲稱絕對中立,但另一方面,卻拒絕承認直魯聯邦非法性,各國繼續購買魯貨,與山東的貿易不斷。要想斷絕這種貿易,除非封鎖山東港口,可是共合海軍部卻顯然缺乏這種實力。
之前主動放貸的扶桑,這時卻有上牆撤梯之嫌,日置益強調,扶桑嚴守中立,絕對不會派出海軍支持這種行動。随後,段芝泉也了解到,阿爾比昂方面給了扶桑嚴正警告,禁止扶桑影響阿爾比昂在魯利益。眼下扶桑正爆發由農民組成的米騷動,顯然不适合與阿爾比昂結仇,這支海軍指望不上,山東的外貿就控制不住。
國内查抄魯産的計劃,也沒能收到預期效果。以桑梓所在的安徽爲例,雷震冬親往安徽坐鎮,協助傅良輔抓人。結果隻扣留小貓兩三隻,空房子若幹。大魚全數漏網,無一被拿。至于産業上,要麽就是不值錢的粗笨家具及房子,要麽就是有洋人入股的财産,魯産裹着洋股,誰敢查抄,就可能引起國際糾紛,誰又敢做主。
各國使館也送來了外交照會,要求保證本國商人在華利益,否則,将拒絕爲共合正府貸款。
原本指望從幾大銀行裏搞到一筆貴金屬的盤算,被空蕩蕩的庫房所粉碎。正元銀行的京城分号,隻關了兩天門,就在彙豐銀行的壓力下,被迫恢複營業。正元自建立之初,就有華比銀行、彙豐銀行股份,在洪憲破産,魯票救市期間,又引入了揚基、卡佩幾國銀行财閥的股份,是一家股份機制異常複雜的金融機構。隻是短短兩天查封,就給段芝泉引來無數抗議的洋人,搞的他焦頭爛額。
山東的布局,從一開始就考慮到了有朝一日,可能會與高位者做對的可能,并對此有預案準備。靠着山東發财的人,又實在太多。地方各省,不知道有多少人從山東拿好處,賺錢花,想要砸他們的飯碗,注定不那麽容易。
經濟制裁走不通,最終就隻能以軍事手段摧毀直魯聯軍。可是一想到要面對魯軍,段芝泉的心,就莫名的緊張。
徐又铮卻很是惬意,手裏搖着折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芝老,急什麽,這些事,我們都是早就該料到的。山東的幾記闆斧,我們已經接過,接下來,就是還手的時候。要收拾他,其實一點也不難,我們的反擊,絕對讓他大吃一驚。首先,我們先把這裏拿到手!”
他的手指指向地圖,段芝泉看過去,見他指的位置,正是不久前剛剛通電全國,準備加入直魯聯邦的江蘇省城:江甯。
江甯的夏夜,比北方更爲悶熱,可是李秀山卻覺得如墜冰窖,周身發涼。搖曳的燈光中,他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裏的驚遠多于怒“你……你竟敢……”
“秀帥,請原諒。我是共合軍人,理當服從正府命令。段總裏已經下令,解除秀帥全部職務,由江蘇自己選舉督軍。您平日常說,共合了,要尊重民,順天應人。現在要選舉督軍,不正是民意麽?您還戀棧不去,這不大好吧?”
“齊英!”李秀山的聲音大了一些“我是津門碼頭出身,生死二字,從沒放在心裏。不過我有幾句話問你,當初老四要你性命,陸軍部下令緝拿,是誰把你保下,讓你在身邊存身。又是誰一手提拔你,讓你有了今天?人生在世,總得知道什麽叫恩什麽叫義,你今天敢動我,老四絕對不會放過你!”
對面的男子冷冷一笑“他當然不會放過我,就像我不想放過他一樣。秀帥雖然保我不死,卻也讓我像老鼠一樣不能出頭。隻要一離開你的羽翼,就可能被魯軍抓去砍頭,像張宗堯一樣窩囊的處死。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我齊某人不想做狗,想當人,還想當人上人!你們可以吃香喝辣,娶姨太太,我也想!秀帥這幾年一門心思管民政,離軍隊太遠了,下面的弟兄,願意跟我走的,比願意跟你的多。我有了部隊,又何必怕趙冠侯?他總不能一邊打京城,再分兵出來打我!秀帥,你今天的下場,要怪,隻能怪你自己。趙冠侯給你派了人,可是卻被你調開,否則,我又哪有這個機會。你這人心機太重,怕成爲山東的傀儡,身邊隻想用自己人。卻沒想到,我也是人,我也想要過好日子!”
李秀山望着對方黑洞洞的槍口,和外面寂靜的過道,知道局面已經在齊英控制之中。不管自己怎麽喊或是拖延時間,也不會有人來。自從做了軍官,身上的江湖氣,已經逐漸洗刷幹淨。此時瀕臨絕境,曾經消失的血性與豪勇,卻在此時,又重新回來。
他點頭道:“你沒說錯,是我自己有眼無珠,敵友不分,把你這種人當成心腹,卻把兄弟當賊防。是我活該!不過,你也不用高興,老四放不過徐又铮,當然,也不會放過你!爺在下頭等着,看看你能多活幾天!”
“不勞秀帥挂念,我已經爲您拟好了遺書,因爲反對内戰,毅然自盡。他日共合爲秀帥做傳,說不定,還要誇獎您幾句,請您安心上路吧!”
次日,江蘇大小報紙頭版位置刊出醒目标題,江蘇督軍李秀山于昨晚飲彈自盡,齊英接任江蘇督軍之職,宣布退出直魯蘇聯邦。江蘇永遠忠于正府,誓死捍衛共合領土完整。任何敢于違抗正府命令之軍閥勢力,皆爲江蘇之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