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昨天晚上,羅潇潇已經徹底放心,毫不介意的與趙冠侯同桌吃着早點。在剛才,她也跟着趙冠侯走了半路拳,雖然拳腳間的力量不足,但是姿态卻很優美,如同仙女起舞,别有風味。
趙冠侯笑道:“沒想到,你就睡了一個晚上,居然這麽快開竅了。不過這樣的交易,必須令尊點頭才有效。”
“我明白,我來負責說服家父,現在的局勢,也由不得他不點頭。”羅潇潇很坦白“我不是剛剛想到的這些,其實這個方案我已經考慮了很久,隻是沒有說出來。冠帥自然明白,這種約定一旦公開,我父女必成湖南公敵。再者,這種條件,湖南實際已經成爲山東的殖民地。隻是昨天晚上我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做山東的殖民地,或許并不是糟糕的選擇。至少冠帥主正的山東,并不是一個難以相處的盟友,也不會對湖南敲骨吸髓。相反,倒是一些本省的勢力,可能所做所謂更糟糕。”
她話裏的意思,自然也是指自己的遭遇。昨天晚上,如果換一個男人,她現在多半已經被吃幹抹淨。趙冠侯值得信任,他控制下的山東,亦如是。
十天之後,天心閣下,大批魯軍士兵荷槍實彈,封鎖交通。西裝筆挺的記者,或執紙筆,或持相機,拼命的想要擠進去,卻被素來以文明禮貌著稱的士兵,無情的以槍托相向。在所有關鍵位置,魯軍的警衛營,都有專人盯防,試圖在這一區域活動的記者或是看客,都會被立即驅逐,甚至當場擊殺。
對于這種安排,即湖南百姓倒是可以表示理解,如果是在前金時代,現在多半已經鳴鑼放炮淨街。當初張大帥過生日時,可是比這個動靜還要大的多,連大炮都拖出來吓人。現在天心閣上的人,身份比張宗堯顯赫何止十倍,事件關系,更非大帥生辰可比,又怎麽敢掉以輕心?
西南軍務院元帥之一,湘桂聯軍總司令陸幹卿,與山東督軍趙冠侯在此會談,共商南北和平問題。剛剛穩定下來的湖南省議會以及南北兩軍代表,也在場陪同。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射出一發子彈,打碎的,就是南北兩方的和平。位于南北孔道的湖南,必然爲軍靴踐踏,永無甯日。
天心閣上,陸幹卿爽朗的笑道:“有人勸我不要到湖南來,說當心是鴻門宴。我當時就在罵他,如果在湖南等我的是段芝泉或是馮玉璋,我确實會擔心一下。可是現在請我的,是我的結拜手足,如果連自己的兄弟都信不過,我又可以相信誰?冠侯老弟一句話,慢說是長沙,就是京城我也敢去。”
“大哥這話說的豪爽,小弟有時間,還要到桂林去轉轉,大哥到時候,可要做個地主。”
“沒話說,兄弟你盡管來玩,大哥包你吃好喝好玩好。别看我們廣西的女人大多土氣,可是桂林山水甲天下,好山好水,一樣可以養出好女人。現在還有廣東,廣州的女學生不少,到時候我讓她們排成長隊從你眼前過,随你挑。”
“大哥這話說的痛快,來喝一杯。”
羅潇潇端着托盤來到兩人面前,供兩方督帥同飲和平之酒。并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南軍的姿态放的很低。包括已經到手的湘潭,也可以無條件退出,并且承諾,絕對不進攻湖北。所求的條件,就是保持現有狀态不變。湖南正局,由南北兩方共同組閣處理,省掌由羅重軒擔任,督軍,則依舊由原湖南督軍譚延凱擔任。
桂軍承諾不進入湖南,保守原有疆界,湖南部隊,由南軍一師三旅,以及湖南省軍第一師組成。其駐地,維持戰前狀态,譚部以衡陽爲根基,控制郴、永兩州,長湘直到嶽州這一線,則由羅部駐防。其他地區,由雙方共同商議解決,山東省軍第四師,作爲觀察部隊,負責監督兩方停火,并承修湖南水利工程,以嶽州爲駐地,吳辛田部爲第四師收編。
交涉辦的很順利,羅重軒的省掌職位,得到南北兩方大佬的認可,自可高枕無憂。譚婆婆再次做回督軍,也沒了什麽不滿。唯一的問題,就在于簽字的雙方,實際誰也不是本組織最高權力者。
西南軍務院的大元帥是孫帝象,共合總統總裏都沒有表态,隻有一位陸軍元帥簽字蓋章。
趙冠侯對此有自己的解釋“我不是代表國務園或是總統公府,而是以督軍團成員之一的身份,連簽署這份文件。衆所周知,督軍團是爲了保障各省督軍合法權益不受侵害,而成立的工會組織。南北交戰,生靈塗炭,勢必影響督軍們的生命财産安全。爲國家計,爲蒼生計,爲督軍的合法權益計,我北洋各省督軍,都希望和平,反對戰争。任何蓄意制造戰争者,都爲我北洋督軍之公敵,天下共讨之!”
幾位被允許進入會場的記者,飛速的記錄下這番言語,攝影師點燃藥粉,記錄下兩方代表簽字的鏡頭。
等到合約簽定,南北雙方代表,變的更爲親切,趙冠侯則拉着陸幹卿來到一旁問道:
“大哥,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簽字沒什麽問題。軍務院那裏,孫帝象是大元帥,還有岑三他們在,你簽字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什麽麻煩?孫帝象是個什麽東西,他有什麽資格管我的事!”
陸幹卿提到這個名字,立刻露出不忿之色“他剛來的時候,我是支持他的。畢竟當時大家起來反袁,他又策動了海軍起義,還拖了兩萬條步槍來,這都是好事。可是兩廣,終究是我的地盤,哪能容他一個天天講三皿主義的在我身邊礙眼?每天講什麽三皿,講什麽要選票,不要武人幹政,簡直是妖言惑衆!讓他講下去,早晚搞的人心大壞,大家隻要總統不要督軍,我們又怎麽辦?何況他一無資金支持,二無後續武器補充,說來說去,就隻有一張嘴,我怎麽會怕他一個空心大老倌。其手下的力量,就是海軍那十條破船,外加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兵。有老弟你賣給我的魯造快槍,我才不怕他。軍務院裏,大家都不喜歡他,這個大元帥他當不長了。”
西南軍務院裏,如岑春宣這樣舊派官僚出身的元帥,與孫博士這樣的新派人物,實際合作不到一起,彼此矛盾很大。加上孫帝象空有人望,沒有錢糧部隊,在軍務院裏的實際權柄并不高。
西南各省督軍,對于北伐缺乏動力,對比體量,也覺得以南伐北,勝算渺茫。現在是北方督軍内部鬥争,直系不希望皖系借道,又不希望皖系完成一統擴大影響。皖系則希望通過戰争,消耗直系的實力,兩下彼此拆台,所以前線打成平手。如果真把北軍打的動了真火,西南五省又怎麽招架的住?
于西南軍務院内部,督軍們的認識都爲見好就收,穩固現有地盤,積極發展實力,千萬不要去招惹北軍。萬一真引的北軍南下,大家連手頭地盤都保不住。
從經濟及軍事角度看,南軍都不具備戰勝北軍的可能,單一個張宗堯都可以跟南軍打個有來有往。現在魯軍兵至湖南,這個時候還要繼續開戰,不是自己找死?與北方和爲上,戰爲下,有一線機會,絕不放棄和平希望。隻要北洋無意吞并自己的地盤,那就維持目前南北對峙的局面,也很不錯。
岑春宣與趙冠侯有素日過節,看趙冠侯自然不怎麽順眼。但他的問題與孫帝象一樣,手下能掌握的部隊太少。陸幹卿算是他的老部下,要賣老長官面子。黎天才是岑春宣衛隊長出身,也願意服從老長官指揮。可這種老交情,也隻能維持個表面體面,真要是賣命那是辦不到的。
桂軍的軍火,很大程度上還要依賴從山東購買,黎天才自己能掌握的部隊也極少,就算岑再怎麽想打,部下不肯用命,實際也是沒辦法的。
北軍的經濟固然緊張,南方的經濟卻更差一些。即使有兩廣饷源接濟,加上雲南把鴨片一路種進了川,也難以支付高額軍費。早一點和平,督軍們才能早一點發财。
“老弟,我把面子做給你,對外面場子要撐起來桂軍有三個師打出旗号入湘,實際上每師缺兩旅,每旅缺兩團,一共隻有一個旅的兵力進湘。都是吓唬人的,打仗……哪裏來的軍饷?你也要幫幫老哥的忙,軍火上,麻煩多少接濟一些。日後在湖南問題上,多賣老哥一點面子。我跟大總統,實際也有電文往來,大總統的意思也是以和爲貴。大家無冤無仇,何必非要打個生死呢?孫帝象說是要保護約法,維護民住,可我跟黎黃坡又不熟,犯不上爲他拼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大哥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大家打來打去,損失自己的實力,實際也沒什麽好處。光是一個廣東,目前大哥還消化不下來。孫帝象在廣州,你的大帥府就修不到那裏去,所以……我決定幫一幫你。”
這時,羅潇潇卻從一邊走過來,禮貌的朝陸幹卿一笑,又對趙冠侯道:“那邊有幾位議員想和冠帥合影。”
“弟妹叫你,趕緊走,我可不要遭三湘才女記恨。到時候寫點文章罵我,我還當你是誇我,大老粗就是這點吃虧。我自己找樂子,回頭再找你打牌。”陸幹卿豪爽的一笑,将趙冠侯推給羅潇潇。
兩人走了幾步之後,羅潇潇小聲道:“南軍幾個代表,一直在圍着我打轉,我不想應酬他們。麻煩冠帥幫個忙,送我回家。我還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觀音山,大元帥公府。
孫帝象面色嚴肅,大聲喝問着“這是誰下的命令?又是誰給的權力?撫軍院沒有下達停戰令,爲何前線部隊,擅自做主停火?陸元帥到桂湘交界,說是去指揮戰鬥,爲什麽變成了和平談判?我們與北洋,什麽時候又有了談判的餘地?”
岑春宣不緊不慢道:“大元帥,現在的财政很緊張,前線士兵普遍欠饷三個月以上,士兵士氣低落。士兵不是你的那些興中會員,每月隻領二十元省鈔也可以咬牙工作,他們不見錢,可不會開槍。我們要打,也要有經費才行。大元帥在南洋素有人望,如果能從華僑那裏貸款幾百萬作爲軍費,或許前線可以考慮開打。”
另一名元帥唐榮昌道:“我滇軍在宜昌與魯軍發生激烈交火,軍火人員損失很大。前線發電,需要補充武器彈藥,也需要發放撫恤金。可是雲南的财政已經瀕臨破産,這個仗,我是打不動了。”
孫帝象心知,宜昌方面,确實滇軍魯軍打的很兇,但卻不是部下交鋒。兩方部隊長官聚在一起打麻将,每天雀戰晝夜不停,熬的兩眼通紅,場面确實熱烈。至于說到損失,那最多是損失大量現洋,絕不會是武器兵員。可是兩個元帥擺出這種态度,擺明了就是不合作。自己的葛明精神與人格魅力,并不能感召所有人。
他強壓着怒火道:“我能理解大家的想法,但是我隻能說,這是辦不到的。自前金與袁慰亭沖突開始,我們就該認識到,北洋集團是一個頑固落後,且充滿野心的團體。其與葛明,注定你死我活,我們雙方,是不可能共存的,現在趁其經濟沒有恢複,泰西戰争仍在繼續,列強無力東顧。正是我們鏟除這批頑固的毒瘤,建立一個真正民住自由國家之時,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咱們的勝算就更爲渺茫。日後北洋元氣恢複,必會揮師南下,到那個時候,我們會失去最後的容身地。你們想要保有現有的一切,一樣做不到!屬于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岑春宣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鍾“大元帥,我的身體不舒服……要到後面躺一會,先告辭。”唐榮昌也跟着起身道:“我也有幾個很重要的電報要處理,事關宜昌前線不能耽誤,請大元帥見諒。”
孫帝象見兩人說完即走,怒氣更盛,可是自己手上一不掌握财權,二不掌握部隊,對這種軍頭,實際拿不出太好的辦法對付。他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不知道爲什麽,他們看了時間就要走。難道這個時間,有什麽特殊意義?
多年葛明生涯,與大金的巡捕交鋒無數次,他并不缺乏警惕性。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自己也有必要離開時,窗外,一陣急促的鑼聲響起……警報。
他剛剛站起身,尖嘯聲透過窗戶傳進屋中,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房間的玻璃被震的粉碎,孫帝象身體一陣搖晃,水晶吊燈來回的晃動,塵土從房頂落下,如同下雪。
房門被人用力撞開,孫帝象的貼身衛士,亦是俠林中有名的技擊名家飛速闖入,背起孫帝象“大元帥,魯軍蒸汽艦隊正在向觀音山開炮,請大元帥迅速轉移!”
水面上,屬于魯軍的兵船一字排開,炮口對準觀音山的大元帥府,火炮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