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棄後世的影響不論,隻以目下而言,原本借戰局壓迫扶桑,希望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阿爾比昂,現在隻能徹底轉投山東陣營。
不管承認與否,一個客觀事實就是,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現在已經外強中幹,實力不再。尤其在東方,其駐軍的數量與戰鬥力,都不足以影響大局。隻能靠正直手腕,以調停的方式維持自己傳統強國的地位,并對這套手腕大爲揄揚,自稱爲離岸平衡手。
可是單純的正直手段,無助于解決天竺的問題,以及越來越多的自治領危機。天竺之亂,已經從一個簡單的殖民地暴亂演化爲一種極爲可怕的反殖民活動趨勢,大批殖民地出現不穩趨勢,即使沒發生暴亂,也在要求更多的自制權或是要求建國。
帝國需要兵力,必須将天竺叛亂盡快平定,才能給各殖民地一個警告。同樣,泰西前線,也需要大量的人力,來維持戰役的進行。
扶桑的國力和動員力,足以成爲阿爾比昂的重要支持。乃至李村被圍困的扶桑部隊,亦是阿爾比昂的籌碼之一。既通過這筆籌碼要挾扶桑出兵支持自己,同時要挾山東,爲阿爾比昂效力,最終再在自己的調停下,實現山東和平,這才算是真正的離岸平衡手。
完美無缺的計劃,被突如其來的災難徹底粉碎。剛剛遭受天災的扶桑,根本不可能抽調部隊前往天竺平亂,更不可能動員部隊支持泰西戰場。現在能依靠的力量,隻剩下山東,這次的交涉,無法再追求平衡。
朱爾典在閱讀扶桑方面拍來的電報之後,喝了半杯葡萄酒,随後在自己的日記上寫下:此事已無可挽回,我做出的決定很可能損害阿爾比昂未來的利益,但是我如果不這麽做,我們連眼前的利益都無法維持。我相信曆史,會對我的決斷給予公正的評價。
會議再次開始時,康第的神情已經遠不像第一次那麽跋扈。扶桑的地震,給了他當頭一棒,鐵勒的拙劣表現,更是讓康第失去了讨價還價的底氣。
東線的戰役,隻能用糟糕透頂來形容。普魯士軍隊兩線作戰,可是頻頻以少勝多,緊急援助鐵勒的物資,轉頭,就出現在普軍手中。如果再不能從東方獲得可靠兵力支持,巴黎的淪陷,隻是時間問題。
“在會議開始之前,讓我們先爲京東大地震中的死亡者,默哀一分鍾。”趙冠侯邊說,邊閉上了眼睛,簡森夫人想着他昨天晚上的言語,強忍住笑容,也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态度格外虔誠。
當四個人睜開眼之後,朱爾典道:“冠侯,現在與其爲死者默哀,不如先想着怎麽幫助活人。我考慮了一下,你的意見确實有道理,之前的協議條款中,對于山東的利益确實有所損害,所以現在我和康第先生決定,重新考慮合作細節。”
“朱爾典閣下,你我再次達成了一緻,我也覺得,我們該重新考慮一下合作細節問題。如閣下所見,因爲戰争,膠東地區經濟遭到了極大破壞。戰争每多拖延一天,山東的人民就要承受更多的苦難,經濟也将承受更大的壓力。而共合的财政情況,向來不能與泰西各國相比。即使正常年月,也長期處于入不敷出狀态。現在加上失血,我們的财政壓力更大。如果這種狀況不能在最短時間内解決,我恐怕很難組織大軍出發。”
康第的臉色氣的發青,索性閉口不言,朱爾典倒是表現的很從容“這一點,我已經考慮過了。現階段,我們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實現和平。李村的扶桑軍隊處理問題,我想我們可以商議出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再向神尾中将進行轉達。另外,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宣布,經過我國的努力斡旋,扶桑海軍加藤正吉司令官已經從原則上同意,實現全面停火,返回祖國。但是,普魯士在青島的軍事物資,必須交由海軍處理。當倉庫移交完成後,海軍就會撤出共合領海,實現全面和平。”
“怎麽?海軍決定先于陸軍回國?”
朱爾典點頭道:“沒錯。海軍對于和平,有着充分的誠意,下面,就是考驗魯軍誠意的時刻。”
加藤正吉的坐艦,已經實行了高度警戒,大批荷槍實彈的警衛兵,隔絕了艦長室與外界的聯絡。部分船員甚至以爲發生了暴亂,海軍挾持總司令作亂。及後才知,是高層的秘密會議。
看這種态勢就知,會議的内容關系重大,有人在偷偷猜測:是不是要對青島實行總攻擊,或是打通交通線,營救那些陸軍馬鹿?
加藤正吉的聲音,比起平時又提高了幾分,壓抑不住的興奮情緒,渲染着每一名與會者。“諸君,帝國興亡在此一舉,全軍協力,滅此朝食!”
“沒錯,我們已經沒有退路,惟有戰鬥到最後一兵一卒!”
“誓死捍衛天皇陛下!”
幾名分艦隊司令及海軍高級将領,不愧爲帝國優秀軍人,異口同聲,表達着自己爲扶桑帝國戰鬥到底的志向。加藤正吉點頭道:“不愧是我大和最優秀的男兒,就讓我們拿出全部的力量,解決帝國的心腹之患,一舉消滅陸軍!”
“沒錯,爲了皇國利益,必須鏟除陸軍!山縣有朋那個老混蛋,竊居權柄多年,現在,居然還想幹涉天皇陛下繼承人問題。必須天誅!我們還在等什麽?松方大人還處于第一師團與近衛師團包圍之中,我們早一天回去,就能早一天消滅叛逆,輔佐親王殿下登基。請司令官下命令吧,我們立刻返航!”
天皇的子息不旺,皇太子身故之後,隻有還未成年的三笠宮崇仁親王以及過繼給海軍有栖川宮親王繼嗣的高松宮親王在世。作爲海軍,自然支持自己一方的皇子被立爲繼承人,何況,加藤正吉剛剛從國内得到絕密情報,天皇已經陷入昏迷,不知幾時就可能魂歸天國,化爲神明守護國家。這個時候,大家争的不單純是一個繼承人身份,更重要的是在争大位!
一個親近海軍的天皇,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終于可以把宿敵陸軍按在地上反複摩擦,從此海軍可以揚眉吐氣,一展報複。至于山縣有朋那個老混蛋,也休想再騎在海軍頭上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單是想一想,就讓海軍覺得激動不已,至于李村被圍困的神尾部隊……那些叛逆,早點去死吧!
正如同海軍支持這位親王的理由一樣,陸軍因爲同樣的原因,堅決反對高松宮親王成爲太子。
薩摩蕃主松方正信的主張,遭到山縣有朋無情的斥責,當然,理由也很充分。既然宮親王已經繼嗣給宮親王,那還有什麽資格主張皇位?天皇陛下又沒有絕嗣,不是還有宮親王麽?他成爲皇太子理所當然,其他人怎麽能升出觊觎之心?
不管論正直地位還是影響力,海軍都不能與山縣有朋相比,但是現在,海軍也有自己的優勢,就是山縣有朋并沒有太多時間關注松方、山本權兵衛等薩摩蕃的動向。
地震引發的火災、爆炸、騷亂,把東京變成了人間活地獄。山本權兵衛提出的治安法被否決,随即,陸軍宣布對東京實施軍事管制,大批的武裝軍人緊急進入,控制各要害部門,實行緊急戒嚴。
一方面是維持社會秩序的需要,另一方面,天皇的身體一日三警,山縣有朋年高力衰,也确實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兼顧其他。山本權兵衛就是利用這個時機,給加藤正吉發出電報,要他的遠征艦隊盡快返回東京,輔佐宮親王殿下登基,将陸軍叛逆,徹底消滅!
後世研究扶桑這一段曆史的學者,關于陸軍海軍究竟誰是叛逆的發起方,展開過幾次大規模辯論。雙方都有着自己的依據,卻誰也說服不了彼此。但是不管任意一方,都将加藤正吉的決斷,稱爲:流血之始。
不過,客觀的講,加藤正吉并沒有亵渎自己的職責,依舊爲扶桑軍方争取最大利益。
“如果我們這麽撤退,就太便宜山東軍隊了。我已經向阿爾比昂提出要求,山東必須将自己控制的軍事倉庫,向我軍開放。在我軍徹底接管這些倉庫,并将原屬普魯士的物資進行轉運後,才能撤退。我們不能像陸軍一樣一事無成,總要做出些成績,才好回國交代。”
“司令官閣下高見!但是,如果魯軍拒絕,我們該怎麽辦?”
“放心,我們在強撐,魯軍又何嘗不是在強撐?難道魯軍還想跟海軍打一仗?想想看,他們又哪來的本錢或是能力,跟偉大的皇國陸軍作戰?我相信,很快,魯軍就送來令我們滿意的答複。”
參照魯軍之前的接觸中,一向表現的退讓,海軍也相信,魯軍會按自己的要求做。普魯士在山東經略數年,尤其爲了備戰,儲備了海量的軍事物資。很快,這些軍事物資将用于國内的勘亂作戰,就用這些武器,懲罰卑鄙的陸軍馬鹿吧!
魯軍的回複果然很快,青島要塞臨時司令官楊福田表示,同意扶桑海軍要求,将四十個大型倉庫,移交扶桑軍人。但爲避免發生不測,進入要塞的部隊,必須爲徒手兵,不能攜帶任何武器。
對于這一要求,扶桑軍隊也沒有意見,他們的目的隻是面子和物資,而不是要塞。現在就算魯軍把青島送給海軍,海軍也未必有精力來管理。
考慮到普魯士人的軍火存量,加藤正吉動員了兩個步兵聯隊臨時改任搬運隊,進入青島要塞完成搬運任務。同時,邀請要塞司令官楊福田,到自己的旗艦上,與自己共進晚餐。
扶桑軍人在魯軍的帶領下,終于越過防線,進入青島。一路走來,看着密布的工事、小型堡壘以及陣地内精神飽滿的山東士兵。聯隊長竹内暗自慶幸
“司令官閣下的決斷實在太英明了。如果要強攻這樣的要塞,寶貴的陸戰隊士兵恐怕十無一存。即使最後作戰成功,也是陸軍得利,這實在是太蠢了。像現在這樣,不用任何犧牲,就可以得到這麽多戰利品,這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
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詢問着帶路的魯軍士兵“貴軍是否準備了大車?這麽多物資,沒有大車,可是很難運輸的。”
魯軍的軍官很是客氣“放心,大車,民夫,都準備好了。隻是我們人手有限,到時候,貴軍士兵也要費些力氣。”
“這不成問題。讓我們像紳士一樣,體面的結束戰鬥,這才是明智之舉。希望下次見面時,我們可以共進晚餐,然後一起去打獵。”
說話之間,隊伍已經來到第一座大型倉庫之前,根據地圖指示,這就是魯軍移交的物資庫之一。随着庫房大門敞開,竹内的心不自覺的縮緊,仿佛傳說中進入四十大盜寶庫的主人公,普魯士人留給自己的寶藏,又是些什麽。
“什麽!這……不可能!”馬燈照到倉庫裏,将倉庫内的物資情況照的雪亮。原本竹内認爲,魯軍一定會耍些小花招,比如倉庫實際隻有一半裝了東西,另一半全都空着。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這個倉庫裏裝的滿滿的,并沒有多少空餘空間。
至于倉庫裏物資的價值,隻能用四個字形容:價值連城!
是啊,當然是價值連城,那麽多古董級的武器,拿到中古物市場說不定能賣大價錢。這倉庫簡直是中國傳統冷兵器陳列室,如果對這些武器進行全面分析仔細研究,說不定能借機理清中國武術發展史。
但問題是,這是普魯士的軍事物資倉庫?什麽時候,普魯士軍人用生鏽的單刀或是方天戟來武裝自己?那沙槍貌似是鄉村打野獸的裝備,爲什麽也出現在這?
旗幟裏,确實有普魯士軍旗,但是這“扶金滅洋”的旗子,也是普魯士人用的?
而第二個倉庫内,更是出現了發配的被褥,生毛的家具,以及破舊衣服。竹内中佐的耐心終于用光了。
以一個聯隊的徒手兵,向要塞裏的魯軍發難,與送死無異,他隻好選擇向上峰彙報。正在與楊福田飲茶的加藤光吉目光陰沉,面色變的難看起來。
“楊将軍,貴國這樣的安排,似乎與我們和平的初衷南轅北轍,你現在人在我的船上,難道就認定,扶桑軍人連殺一個人的膽量都沒有麽?”
艦長室的氣氛,變的凝重,侍從官的手,移向了腰間。楊福田連配刀都沒攜帶,動起手來,注定有死無生。可是楊福田臉上,卻沒有恐懼的表情,隻淡淡一笑
“我是在你的船上,可是你一個聯隊在我的要塞裏。我回不去,他們也回不來。我死了,要塞裏有的是人可以接我的位子,你們又有多少個聯隊可以填?用我一個人,換你一個聯隊,這買賣做的過,要不,咱就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