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員驚恐的看着眼前的男子,見他自騾子身上抽出刺刀,向自己走來,下意識地移動身體,掙紮着向後退去。但是這種蠕動的速度,是沒辦法與正常的走動相比的,眼看大漢已經來到自己身前,扶桑軍人絕望的大喊道:“投降!我投降!”
刀鋒無情的刺入身體,血光崩濺。大漢舔了舔嘴唇,露出一絲獰笑“真不幸,我是鐵勒人,聽不懂扶桑話。我猜,你一定在說你們的皇帝萬歲,願意爲他戰鬥到死,對吧?”
扶桑的旗幟無力地歪倒于地,本國士兵的屍體,就倒在旗幟的不遠處。身銀聲與慘叫聲間或響起,勝利方尋着聲音走過去,辨别敵我之後,決定是擡上擔架,還是補上一刀。
鐵勒與扶桑兩國的軍人,在關外的戰争中,結下死仇,即使服從于五色旗指揮,這份仇恨依舊存在。野蠻的哥薩克騎兵,本來就以殘暴而聞名于世,對待扶桑戰俘,更是将他們性格裏野蠻殘忍的一面無限放大。
得到不要俘虜的命令之後,扶桑士兵無一幸存,軍官也不能例外。所有佩有戰刀的俘虜,全都被虐殺緻死,乃至部分器官被砍下來,挂到了樹梢上,作爲哥薩克行動的标志。
被李村士兵稱爲生命線的補給線路,被哥薩克的騎兵盯上,就如同羊群附近,多了一群野狼。依靠大量良馬,哥薩克擁有速度上的優勢。找到機會就會來搶奪或是破壞,如果扶桑軍隊來援及時,他們就選擇撤退。
謝苗諾夫及他的部下,就分布于通路沿途的村莊及縣城裏,地方上的保安團等武力,作爲配合部隊,參與作戰。以神尾目前的兵力,防範第五師突然襲擊,已經捉襟見肘,拿不出多餘的兵力來解決謝苗諾夫和他的鐵勒部隊。
至于海軍,提供物資補給是沒有問題的,事實上,靠着給陸軍提供補給這個借口,海軍已經獅子大張口,向國内索取了三倍以上的物資供應,并表示如果不能滿足要求,則陸軍的補給無從保證。
可是海軍的物資隻負責提供,從裝車到運輸,都不會介入。按海軍的解釋,就是青島要塞至今沒有取得突破進展,主要原因在于兵力不足。如果用寶貴的兵力去打通補給線,那麽正面的敵人發動進攻,海軍的陣地就無法維持,這個責任,又有誰來承擔。
陸軍隻能靠少量步兵護送,與鐵勒部隊交手勝負皆有,但即使是勝仗,物資也不可能完好無損。李村的補給,始終在警戒線上浮動,連神尾等高級軍官的食品供應,都得不到保證。彈藥供給上,更是出現嚴重短缺,導緻一部分士兵雖然擁有槍支,卻沒有彈藥。
取得輝煌勝利的哥薩克,唱着戰歌,将大車拉回自己的營地。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商人出面購買,再倒手賣給扶桑海軍……靠這種生意,這些鐵勒大兵很發了一筆财,對于打擊補給線的熱情,也越來越高。
維持李村部隊的唯一希望,就是國内的援軍。三個師團的慘敗,還不足以讓扶桑元氣大傷,後援無繼。隻要軍部派出後續部隊,一定可以反敗爲勝,自己還有希望……
濟南,督軍公署内。
阿爾比昂公使朱爾典、卡佩公使康第、簡森夫人與趙冠侯四人對坐,房間裏再無他人。整個青島奪取計劃,加上後續的山東扶桑交戰,表面上看起來,依靠軍人的流血犧牲,亡命搏殺。
可事實上,如果沒有這幾個人背後的秘密約定,以山東的實力,注定不可能與扶桑軍隊硬拼。更何況,如果沒有阿爾比昂提供方便,謝苗諾夫的部下,也不會如此順利的隐匿于煙台,在最後時刻,給了扶桑人一記重擊。沒有阿爾比昂的情報系統協助,魯軍也很難把部隊安排的那麽恰倒好處,沒有浪費兵力。
阿爾比昂人絕非善男信女,提供幫助之後,現在就到了索取回報的時候。
康第是在戰争爆發後才加入到這個團體裏,但此時他卻搶先開口道;“趙閣下,你所要求的,我們已經做到。現在到了你履行承諾的時候。你說的五十萬勞工,什麽時候可以兌現。我想你應該知道,戰場上的形勢何等緊張,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另外,關于貴軍對普魯士軍人的幫助,現在必須無條件停止!”
趙冠侯不緊不慢地笑道:“康第閣下,你不要太激動,在我心目中,卡佩一直是個紳士的國家。作爲紳士,請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尤其是在女士面前。當然,我知道貴國的首都,正處在普魯士軍隊的威脅下。可是,鐵勒已經出兵,你們現在應該高枕無憂才對。畢竟,你們找到了一個強大的盟友,山東對比鐵勒,實在是微不足道,無關大局。”
山東戰場上最大的變數,實際是出在鐵勒身上。鐵勒與阿爾比昂結盟,出兵攻擊普魯士,提出的條件,則是阿爾比昂對山東實施制裁。卡佩也支持鐵勒的要求,認定鐵勒能提供的力量遠比山東爲大,答應鐵勒的條件更符合協約國利益。
固然趙冠侯留有後手,不至于真因爲阿爾比昂翻臉,就全盤皆輸。但是假如阿爾比昂沒能堅持住立場,真的出賣山東,山東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大爲增加。
阿爾比昂的堅持,并非信守原則,更不是良心發作,而是該國與鐵勒的關系,實在也很微妙。在東方利益上,兩者處于無可調和的矛盾對立之中,乃至于外交上,支持鐵勒就等于背棄阿爾比昂,反之亦然。整個扶桑鐵勒戰争期間,如果沒有阿爾比昂提供的巨額貸款,扶桑也堅持不到最後勝利。也正因爲扶桑鐵勒訂立軍事互助和約,而被阿爾比昂視爲叛逆。
雖然在普魯士的壓力面前,鐵勒加入了協約一方。可是指望鐵勒出兵幫助阿爾比昂維護在東方的利益……估計鐵勒人一定會雙手支持,大力協助,無非是把阿屬天竺,變成鐵勒屬天竺。這對于卡佩當然沒有損失,可是阿爾比昂人除非窮途末路,否則怎麽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與之對比,山東的力量弱小,卻正符合阿爾比昂人的需求。既可以提供協助,又足以爲阿爾比昂所制,不至于尾大不掉。這樣的幫手,才是阿爾比昂帝國所需要的。
事實的發展,也證明了阿爾比昂的決策是正确的。在泰西戰場上,鐵勒的出兵,非但未能逆轉戰局,反而使局面進一步惡化。經曆連番内亂、清洗之後的鐵勒,實際遠沒有想象中的強大。
固然,在紙面上,鐵勒仍然擁有龐大的軍勢,但是指揮系統混亂低能,後勤保障一塌糊塗,軍隊的戰鬥力遠不能與兵力相匹配。清洗之後選用指揮官的唯一标準就是忠誠,但是他們隻會宣誓效忠,卻不懂得怎麽發布命令。軍需官的貪墨,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前線的戰士得不到食物、彈藥,灰色牲口不得不把刺刀綁在木棒上,被皮鞭驅趕着沖出陣地,朝着普魯士部隊自殺式沖鋒。
接二連三的潰敗,讓數十萬鐵勒士兵白白戰死沙場。戰局的變化,反倒鼓舞了普魯士軍隊的士氣,讓普軍打出一個接一個小高峰。同時,大批的物資進入普魯士倉庫,反倒增加了普軍的戰鬥潛力。這下,就連卡佩人都得承認,鐵勒這個盟友更多的時候是在幫倒忙。
在錯誤的指揮浪費大批士兵生命,幾乎釀成嘩變之後,卡佩軍隊已經不敢輕舉妄動。阿爾比昂軍隊的态度與之類似,在西線主要以防守爲主,期待以拖待變,同時寄希望于揚基的調停,早點實現和平。
普魯士的軍靴踢碎了傳統的泰西局勢,普皇威廉接連表态,支持白鐵勒與烏克蘭獨立,支持愛爾蘭建國,原屬阿爾比昂的殖民地,有一多半都提出要求,要更多的自治權,要求更大的權力……
傳統強國地位搖搖欲墜,一個能提供五十萬勞工,并能派出部隊穩定東方局勢的盟友,已經成了阿爾比昂必須争取的強大助力。對于卡佩而言,局勢其實更糟糕一些。畢竟普魯士隻要向前一步,巴黎就有可能陷落,比起阿爾比昂,他們實際更等不起。
“好了,冠侯,現在不是談論那些前塵往事的時候。泰西的局勢,同樣關系着貴國的利益,早一點結束泰西戰争,恢複經濟,對我們在坐的每一個人都有好處。簡森夫人以爲如何?”
簡森在戰争之前,即以秘密離開山東,周旋于泰西各國,發揮了自己全部的人脈優勢,并投入了大筆資金,終于促成了幾方的秘密交涉。眼下,比利時國土盡喪,她在比利時的産業,自然也都歸了普魯士人。
如果不是在戰前把大量産業投入到山東,她現在可能已經一無所有,一想到此,她對趙冠侯的愛意更濃,這個時候自然會和愛人在一條陣線上。
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對不起朱爾典閣下,我的看法可能跟您有些出入。您要知道,現在我最主要的利潤,都來自青黴素。上帝保佑,如果不是戰争,誰又會大規模的采購這東西。我現在所有的工廠全力生産,都很難滿足定單要求,我倒是希望戰争可以延續的時間更長,這樣我就會發更多的财。”
“前線士兵的家屬,不會喜歡您的發言。”朱爾典攤攤手“冠侯,我們是好朋友,除了公事上的來往,也有深厚的私交。我希望你明白我的立場,我是支持你在山東的權益的。但是,也請你支持我,支持協約國。隻有我們合作,才能維護所有人的利益。鐵勒方面,我會和他們溝通,我可以擔保,鐵勒不會介入山東的利益之争,也不會介入貴國内政。”
“這不是他介入與否的問題,而是他有沒有能力的問題,我想現在的鐵勒,還沒這個本事管我的閑事。朱爾典閣下,正如你所說,我們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間,理應守望相助,朋友有難,我幫忙是應該的。可是,現在的局勢你也看到了,扶桑人就在我的地盤上,不把這件事解決,我怎麽可能出兵?我又怎麽出兵?”
李村的扶桑軍隊雖然紙面數量有近兩萬人,但實際戰鬥力連一半都達不到。如果趙冠侯鐵心進攻,用不了幾天,就能把他們全部消滅。正是阿爾比昂的堅持,才讓這支軍隊得以存在。
見到趙冠侯發作,朱爾典連忙解釋道:“這是國内的意見,我隻是負責轉達而已。扶桑也在和我國進行交涉,希望通過外交手段,和平解決山東問題。扶桑可以動員出超過百萬的陸軍,這一點,我想冠侯不會否認。所以,對于他們的要求,我們也得審慎對待。如果你徹底消滅這些陸軍,那與扶桑的交涉,就沒辦法進行。與帝國依靠外交手段,解決山東問題的初衷,也不相符合。”
康第道:“冠帥,我希望你明白,扶桑的力量進入山東,是不可逆轉的事實。普魯士人的利益,必須由其他國家接手。以共合現有的财力和技術能力,也不具備繼續開發現有礦藏,以及維持局面的能力。我覺得,你們兩方各退一步,對于目前的戰争以及國際形勢穩定,都有好處。我們可以要求扶桑人保證,山東督軍的不可變更,但是貴軍也要承認,扶桑在山東的利益。”
趙冠侯搖搖頭“各退一步的主張,我表示充分同意。但是貴公使所提出的内容,并不是各退一步,而是山東退,扶桑進,這就與公平無關了。對于這樣的條件,山東無法接受。”
朱爾典輕咳一聲“冠侯,我必須提醒你一句,雖然目前魯軍取得了戰術勝利,但是在戰略上,貴軍依舊處于弱勢地位。以共合一個省份,對抗一個強國,并不是明智之舉。如果扶桑進行大規模戰争動員,你的談判處境,比起現在就要糟糕的多。”
“兵來将擋,水來土屯。大不了,打爛了山東,大家一拍兩散。全體山東士兵一人發兩個手留彈,沖到扶桑本土去引爆,這種事我一樣做的出。山東是我的地盤,這就是我的交涉底線,關于這一點,沒有任何交涉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