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的平度,已經看不出曾經的繁華。曾經商業發達的城市,現在變成了瓦礫場。城市裏很難找到一間完整的房屋,煙霧籠罩着城頭,讓城市變的灰暗一片。
城門被炸毀,被認爲堅不可摧的城牆變的殘缺不全。槍聲、爆炸聲不絕于耳,扶桑的旭日旗有氣無力的挂在城頭,标志着這座城市爲皇國所擁有,可是在縣城的另一端,一面五色旗不識時務的挺胸昂立,與之形成對峙。
平度縣城,依舊在共合掌握之中。
在趙冠侯之前的計劃中,平度縣并不算一個重要據點,兩營兵力堅守五到七天,就可以撤退轉移,屆時會有友鄰部隊予以支持,保證其可以從前線退下來。堅守的主要意義在于,轉移城内居民撤退。
在接手膠州租界之前,山東就開始對膠東地帶實行移民,工廠、商店、民用倉庫等等,全部移往濟南附近,乃至山東河北交界一帶。有着之前百萬移民經驗的山東,在鄉村移民上,相對比較簡單,基本可以撤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可是城市移民,卻并不怎麽順利。
内保機構的人雖然可以殺掉羅光華,但是他們隻能查到誰是扶桑的暗棋或是叛徒,無法确定誰已經被五萬扶桑陸軍吓破了膽。隻殺一個羅光華,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如果不是蘇文虎活活打死羅光華,情報機構就隻能犧牲這一個縣的居民,放線釣魚,一網打盡。
蘇文虎靠着大太太親口認的兄弟這個身份,迅速掌握了這兩個營加一個保安營拼湊起來的雜牌團。接着開始強行組織居民撤退。看他那如同殺神的樣子,外加剛剛捶死一個團副的豐功偉績,倒是比苦口婆心的勸告更能說服人。
鈴木壽一的前鋒抵達平度時,城内居民已經撤出四成左右,順帶,還有兩百多名士兵趁亂裹脅在百姓裏,上了逃難的火車。畢竟,對面是五萬多名扶桑士兵,光是前鋒部隊,聽說就超過三千人,不是所有人,都有着拼去一死,以報大帥的決心。
按說蘇文虎手上的力量,還不足以撼動扶桑陸軍,如果就地撤退,也沒有人會對其進行指責。可是問題在于,蘇文虎是個一根筋的。在疏散百姓同時,把平度的警查、消防隊全都納入自己管理範圍之内,全員發放武器,編爲預備兵,擺明了,要跟扶桑人打一仗。
他的戰場,并沒有選在城内,隻挨打不還手,不是他蘇文虎的風格。扶桑人來打自己,自己就要打回去。他帶了一批部隊,主動出城作戰,以攻代守。
利用保安營熟悉地理的優勢,在城外與扶桑前哨步兵周旋了兩天,扔下了一百多條人命,但也兌掉了扶桑近八十名士兵,尤其是鈴木聯隊裏的探雷小隊,幾乎全軍盡沒。
在随後的前進中,因爲失去掃雷工兵,陸軍不得不降低行動速度,細心排雷。這又爲平度多争取了兩天撤退時間。當扶桑陸軍終于來到平度縣城時,鈴木的頭也開始疼了。
原本根據情報,平度的守衛軍已經被策反,隻要皇軍一到,就可以順利接收。可事實卻是,城門緊閉,城上除了高懸五色旗外,還有一面寫滿字的旗幟。
鈴木熟悉漢學,對那字認起來不難,一眼看出,上面的标題是:讨扶桑檄。正文則隻有一句:扶桑人,我X你先人!
對于這種文墨不通的玩意,鈴木懶得生氣,他隻是覺得麻煩,這分明就是要跟自己死磕到底。可是自己明明是個懶人,隻想去拿一點好拿的戰功,對面的中國人好不識趣!既然這樣,那我就隻好認真一次了。
爲了追求行動迅速,鈴木部隊是輕裝前進,部隊裏,沒有多少炮車,隻有部分便于攜帶的兩磅炮随部隊前進。可是鈴木并非離開重炮就不能打仗的,既然下定決心打,就要打出個樣子。先是以輕炮轟擊,接着就組織部隊對城門實施爆破,近而摧毀城牆。
平度的幾任縣知事,也委實太負責了一些,城牆修的遠比想象中堅固,扶桑工兵多用了幾倍的炸藥,才取得預期效果。當城頭的火炮以及城牆防禦工事全部失效時,城下扶桑士兵已經付出了超過兩百人的傷亡,連帶工兵隊也損失慘重。
可是真正的噩夢,是在炸開城門之後。
按照高麗戰争經驗,中國部隊就算敢拼,也隻會守城牆,不會打巷戰。隻要破了門,就可以實現一邊倒的壓制。
可事實卻與想象相反,蘇文虎的手上,實在有太多地雷,不光在城外,城内居民區,也埋了海量地雷。這種在居民區布雷的瘋狂行爲,即使在魯軍内部,也被不少人認爲該上軍事法庭。可是平度移民之所以順利,也跟這些地雷的布置,有巨大關系。
先頭入城的中隊,一頭撞到地雷陣裏,短短二十分鍾内,扶桑陸軍部就多了幾十領津貼的傷殘軍人。随後,蘇文虎的部隊就沖出來,逐街逐屋,與扶桑人展開争奪。
這時扶桑軍人才發現,自己是和一個什麽樣的瘋子在作戰。不但拼殺兇猛,夜襲戰玩的娴熟,撤退時,帶着追兵一起進入地雷陣的事也幹的出來。鈴木事後總結,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個根本不拿自己生命當一回事的指揮官,他唯一的追求,就是在死前多拉幾個人墊背。跟這種人作戰,實在是……麻煩。
等到鈴木聯隊的重炮終于送上來時,蘇文虎手上能用的兵力,依舊是兩個營,可是兵員基本已經換了一茬。混成旅的精兵不是死于對攻,就是在夜襲中陣亡,一起開會的一個連長陣亡,兩個連長投敵,還拉走了一個排的兵。現在蘇文虎手下的,實際是保安營加上警查、消防隊組成的雜牌營。
可是就在他的兵力陷入枯竭時,附近友鄰部隊竟又開來一個營的援兵。這支援兵并未收到濟南的命令,來援的原因就一個:大太太認的兄弟,總不能死在我們眼皮子下面。
得到補充兵的蘇文虎,當天晚上又組織了一次夜襲,結果反水的連長被砍死,扶桑的防線被迫後撤,平度攻防戰,居然打成了牛皮糖。随後幾天裏,因爲蘇寒芝原因而支援蘇文虎的部隊,兵力差不多有兩個營又一個連,可是蘇文虎手上實際控制的兵力,從來沒有超過兩個營。
死屍充斥在大街小巷之間,已經沒人顧的上拖拽處理。魯軍在平度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扶桑的一個大隊也基本被打殘,另一個步兵大隊日子也沒好過到哪去。小部隊作戰,本來是扶桑部隊的長項,可是魯軍戰技同樣出色。
高強度的訓練,加上戰鬥到底的決心,雙方很多時候,隻能以命換命。
一向吊兒郎當的鈴木,一旦認真起來,部下沒人敢忤逆他的權威。既然蘇文虎想換命,鈴木也就應下戰書。扶桑軍隊就靠着人多火力猛,硬生生的占領了全縣的四分之三。隻是蘇文虎咬死了牙,就死守着最後四分之一,一步不退。
“這回,我要躲着一點那個暴躁的老頭,否則見面之後,會被他用軍刀砍死吧。”鈴木自嘲的一笑,一萬石以上的軍糧,兩個基數的彈藥,這些物資确實有,不過……都在對方手裏。
該死的情報機構,你們難道就不能學聰明一點?明明一舉一動都在對方掌握之中,還非要認爲自己很聰明。結果費盡力氣搞來的物資,最後還不是都落在魯軍手裏?;魯軍的槍彈像不要錢一樣往外打,手留彈如雨點般投擲,這麽敗家的行爲,原因隻有一個:用的不是自己的東西!
蘇文虎在轉移居民的同時,轉移的還有物資,鈴木相信,至少有五成以上的物資,被自己的對手送到了後方。還有一部分物資被就地銷毀。進城之後,扶桑步兵發現了起碼三個倉庫有過火痕迹,根據現場遺留灰燼看,被燒的都是糧食。
下的了放火燒糧決心的軍官不多,這樣的人,基本就沒想過活到戰後。亡命之徒擔任主官的部隊,是瘋狂且可怕的。
前不久,對方竟然還想從下水道發動攻擊,差一點,就端了自己的指揮部。一想到這麽一個狂人還活着,未來還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和自己作戰,鈴木的頭忍不住又有些疼,怒罵了幾聲,随後叫來了副官“該死的老鼠,還沒有驅逐麽?”
“聯隊長閣下,對方……似乎又獲得了援兵。”
“援兵?難道隻有他有援兵麽?”鈴木冷哼一聲,自己的部隊遲遲沒有收官,也是借着平度戰局,邀擊周邊中國駐軍。隻要敢來,我就敢吞。等到把你們周圍敢戰的部隊一網打盡,接下來,看看誰還敢直面皇國陸軍一擊。爲了這一點,他甚至沒有破壞膠濟鐵路,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敢從鐵路上來送死。
在自己身後,畢竟是數萬部隊作爲後盾,神尾與他想法接近,一個平度戰役不可怕。可怕的是,從平度開始,處處都是泥潭,那就要讓海軍看笑話了。借着平度舞台,先把敵人全殲爲好。
“自濟南方向開出的火車,已經距離平度不遠,恐怕,是自濟南開來的生力軍。”
“生力軍?”鈴木哼了一聲“對于我們來說,有什麽區别麽?本來,袁正府表示局外中立,想要對他們動手,還要找點借口。現在他們把借口主動送上門來,我們難道不該高興麽?既然魯軍主動對皇軍作戰,則局外中立條款不成立,我們可以放心的撕殺了。昨天那個女人,我就很滿意,按照中國的說法,那可是個千金小姐啊。我們隻要推進的越快,這樣的女人,就越多。”
鈴木所說的女人,是本地一位大商人的女兒,其家族長期與扶桑人貿易,兩下裏有較深的合作關系。按照對方家族的想法,就算是扶桑人登陸也沒什麽可怕,反倒可以借着扶桑人的力量,把自己一直想要拿的産業拿到手。是以當魯軍移民時,一家人藏了起來,等到扶桑人來,才主動接洽。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這次扶桑人來不是爲了貿易,隻是爲了征服。這些陸軍對于貿易沒有任何興趣,隻對商人的積蓄,外加那幾個美麗的丫鬟及小姐、太太有興趣。家中那位引以爲豪的美人,則每天要應付包括鈴木在内,所有的扶桑中高級軍官。
鈴木的手,抓起了案頭的一本書,那是扶桑譯本的俠盜羅平。“我是這本書的忠實讀者,無比期待着,與作者來一場近距離的接觸。近距離,你懂麽?聽說她在濟南,那我就去濟南找她談談。所以,他們來的越多,我越高興。當然,謹慎是一種美德來着,因爲物資的損失,老頭已經很生氣了,如果再損失寶貴的兵力,他說不定會死于腦血管爆裂。通知黑藤聯隊,就說鈴木聯隊将與中國陸軍進行決戰,必要時請給予指導。再命令炮兵中隊準備,準備給濟南來的朋友,一場熱烈的歡迎儀式。”
“炮彈打光……那我們接下來……”
“你這是什麽态度!長官的命令你隻要執行就對了,哪有那麽多問題!”
被自己長官呵斥的副官,立正行禮,向外走去,鈴木待來人離開之後,才小聲道:“白癡……炮彈打光,接下來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退出先鋒位置,把硬骨頭交給别人來啃麽。我的目标,可是那位蘇女士,在見到她之前,堅決不能死。”
扶桑武士愛面子多過生命,請給予指導就是請求援助的委婉說法。與大多數陸軍軍官不同,鈴木以憊懶聞名,打仗時請求指導是家常便飯。是以當黑藤得到電報之後,隻是一笑“學長就是會給别人找麻煩啊”随即命令:聯隊集合,挺進平度縣城,配合鈴木聯隊,解決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