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裏高級職員知道,道勝全部家當都押在蘭格志上,這下血本無歸,甚至連大樓都已經被抵押在對賭合同裏。現在已是要倒閉的局面,自己這些員工又該怎麽辦?
董事長安德烈耶夫大公,把自己鎖在辦公室内。沉重結實的木門,隔絕了内外,隻是這木門不管如何堅固,總是不可能把債務也隔絕在外。
房間内懸挂着鐵勒皇帝尼古拉的巨幅油畫,已經換好了一身上好宮廷服裝的安德烈耶夫大公,在油畫前恭敬的向沙皇行禮,随後将自己珍藏的一瓶酒喝個精光。在之前,他和揚基方面取得了聯系,那份無限擔保的證明,華爾街方面的解釋是,隻擔保蘭格志的發行價格。而且需要在核實清楚情況,對蘭格志公司進行重組之後,再行兌換,兌換價格,不會超過票面價值。
得到這個回答之後,大公就明白,自己上當了。國内叛亂迹象已經很明顯,可是自己卻把帝國準備用來購買武器,以及平定叛亂的經費,損失在了這次投機裏,其中最大的損失,則是這次的對賭。
幾天之後,對方隻需要拿一堆廢紙回來,就能輕松得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在辦公室内,這位向以嚴肅著稱的老人,變的前所未有的瘋狂。在辦公室又唱又跳,又大聲叫罵詛咒,将所有試圖打探發生什麽的職員全部趕走。
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遠的躲開了董事長辦公室,直到一小時之後,槍聲忽然響起。當衆人撞開大門進入之後,發現安德烈耶夫大公已經吞槍自盡。當衆人手忙腳亂的處理屍體時,有人在辦公桌前,發現了大公的遺書,遺書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就是:在撤離之前,務必将大樓盡數破壞……
華比銀行松江分行的金庫之内。
麥邊看向趙冠侯的目光裏,已經充滿了恐懼與乞求的神色,此時,若是他的熟人在場,第一眼看過去,也不會認爲他是麥邊。
在十幾樣酷刑的折磨下,麥邊已經不成人形,一隻眼睛已經被挖了出來,成了獨眼龍。面部血肉模糊,讓人望而生畏。隻是每當一種酷刑用完,趙冠侯必然要給他灌人參湯,或是上藥,确保他不會死,但是還要清醒的承受痛苦。
他試過喊,但是沒有用。華比銀行這處金庫建造之初,就考慮到了隔音,即使在這裏開槍,外面都聽不到,叫喊是沒有用的。他不懷疑,趙冠侯有膽子殺人,事實上,就在麥邊面前,趙冠侯割開了麥邊司機也是他親信保镖的喉嚨。那是一位揚基的拳擊冠軍,還在軍隊裏服過役,可是沒想到,居然也會被人輕松制服,在自己面前被人像殺雞一樣殺掉。
這個年輕的金國人,麥邊初見時,隻把他當做了一個優秀的大金官僚,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這是一個魔鬼。
他失蹤的事,工部局會查,但不會查的太認真,因爲在本傑明看來,他的失蹤,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麥邊搞了股票發行,麥邊收攏了資金,麥邊失蹤了,麥邊騙了所有人。
這本來就是商量好的,唯一一點區别就是,他的失蹤從自願變成非自願。但是要等到舊金山方面發出問訊,再到本傑明派人調查,這個時間,足夠他死上十幾次了。
“麥邊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去參加了本傑明先生召開的一個會議所以來晚了一點,讓您久等了。”趙冠侯微笑着坐在麥邊對面,但是麥邊看他的微笑,就如同看到了魔鬼,身體向後縮了縮,用微弱的聲音道:
“你……你已經拿到了你想拿到的,請放我離開。我發誓,此事到此爲止,絕對不會追究任何人。”
“不不,麥邊先生,我想咱們之間有誤會,我需要的,不是您的諒解,而是您的鈔票。而您要做的,是跟我合作,把您從我國人民手裏搞到的鈔票,還給我國人民。我覺得我的阿爾比昂文說的很好,揚基式阿爾比昂文算是我的第二語言,難道介紹的不清楚?”
“我說過了,我隻有這麽多,剩下的都在小香手裏……”
趙冠侯站起身,攤開雙手,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态“你看看你,總是這麽不肯合作,讓我怎麽辦呢?真的是,太讓我爲難了。我是個紳士,是個文明人,我讨厭暴力,我一向認爲溝通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大概是……我們溝通的方式不對,所以我決定換一種方式。”
他說着話,猛的抓起了自己坐的椅子,重重的砸在了麥邊的膝蓋上。一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響起,麥邊疼的如同幾乎要跳起來,随後在地上來回的翻滾着。趙冠侯則把椅子放回原位,
“我很遺憾,溝通方式的選擇,總是要嘗試之後,才能找到最正确的一條路。在尋找的過程中,我們都要承擔痛苦,您和我,都是。你看,現在你很痛苦,我也很痛苦,爲什麽我們不結束這種痛苦呢?我可以把您的另一隻眼睛挖出來,然後讓您自己吃下去。品嘗過自己眼球的美食家,全球不會太多,您有幸成爲其中之一,肯定非常榮幸吧?”
“見鬼!…………我說過了……”
“我也說過了,我要錢。金小香手裏那些假票據,假珠寶,連誰制造的它們,我都一清二楚。你還想繼續騙下去?你以爲你的骨頭很硬?但是你的家人,骨頭是否一樣硬,我很難說。你有個女兒,在你錢包裏有她的照片,她很漂亮……”
“别碰她!”麥邊想要跳起來,但是随即又被膝蓋的巨痛所擊敗,無力的倒在地上。趙冠侯則擺弄着麥邊錢包夾層裏的照片“你把照片放的這麽隐蔽,說明你确實很在意她,沒錯吧?也許你會想,一個中國人,怎麽可能威脅到遠在異鄉的小天使?我要提醒你一句,我有簡森銀行的關系,想要出國到揚基,是非常容易的事。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新近取得專利的青黴素,連同它的提取方法,都是我研發的,靠這個藥品,我就可以和揚基軍方扯上關系。我在揚基同樣有朋友,而你的女兒,隻是一個騙子的家屬而已。我用十萬元做經費,你說能不能把她找出來?她這麽漂亮,你說說,你忍心讓她受到傷害麽?我想想,當一群肮髒醜陋的黑人把她脫光時,她是該喊救命,還是該喊爸爸救我?”
“别……求你!求你!”麥邊用盡力氣哀求着“她跟這事無關……這是華爾街的人決定的……我隻是個辦事人員。”
“我不在乎,我隻在乎鈔票。”
“拿了華爾街的錢,你會死的很慘!”
“你不把錢給我,你全家都會死的很慘。”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我把存折,藏在了不同的地方……你必須給我藥品,我告訴你一些。”
趙冠侯冷笑一聲“你還是沒搞明白,現在我不是在和你談生意,而是在和你談你家人的安全。你難道還想留下一部分,給華爾街的人效忠?别做夢了,你在中國搞的每一文錢,都屬于中國人,也就是我。所以,把它們都說出來,存折……印章,少了一個子,我都會讓你體驗一下從未體味過的滋味。租界裏有電,這真是個讓人愉快的消息,你聽說過電刑麽?我正在搞兩條電線過來,到時候你就會嘗到這個滋味了。還有水刑,你不久前試過的,現在還可以回憶一下。”
霍虬的人手,在松江隐蔽的很好,一聲令下,立即行動。眼下松江,正是天下大亂的時候,華探員和巡捕,也都在關心一個問題:自己的錢能不能保住。自己手裏的股票,會不會變成廢紙,莊票能不能兌成銀子,其他的事,根本沒人在意。
至于西探,他們已經得到了上級的命令,除了維護租界的經濟秩序,商業機構安全外,不要管閑事。再者西探自身,也受股票影響很大,不少人把全部家當押在裏頭,這回也成了收割的祭品,租界的治安,已經混亂到了極處。
松江漕幫的沈保升不隻押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還有幫裏的公費,麥邊一失蹤,他的全部家當就打了水漂。因此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麥邊挖出來。傅明樓的華捕,漕幫弟子,開始了對麥邊的尋找。任誰也想不到,麥邊居然會被關在華比銀行的金庫裏,所有人都是在朝那些盤踞着幫會分子或是罪犯的灰色地帶尋找。
自然而然,就與盤踞在那裏的勢力,發生了接觸、交涉、沖突。
搏殺、群毆、暗殺,幾乎每一天都在發生。穩定秩序尚且不及的捕方,已經注意不到霍虬等人的行動。
一個又一個的口袋被挖出來,彙總到金庫裏。裏面放着存折、圖章。還有的是承兌彙票。
趙冠侯冷笑着“麥邊先生,你并不老實。你把大宗的财産,全部折算成了小筆金錢,用幾千個假名字存在了不同的銀行裏,這過程中動用了不少人手吧?别告訴我,這也是爲華爾街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沒有我,你根本不會到舊金山對吧?而是到另一座有銀行的城市,把這些錢悄悄取出來,改頭換面,把華爾街的錢,變成你自己的錢,然後遠走高飛。現在根據我的計算,你還欠我四百萬,趕快說出來在哪。”
麥邊搖着頭“你已經有了這麽多,爲什麽還要那四百萬。琳達需要這筆錢治療,她身體不好,我需要給她一個幸福安定的生活。如你所知,我也背叛了華爾街,所以你放了我,我不會告發任何人。”
“對不起,隻有活人才需要治療。如果你想要你的琳達進醫院的話,首先保證她是個活人。這四百萬,買她活下來,不是比送她去醫院更合算的買賣麽?你既然是個商人,這筆帳應該會算。而且,你這個混蛋!你這筆承兌彙票,讓我怎麽變現呢?”
“那本來就是要給華爾街的……我沒想獨吞。”
“可是我想獨吞!”趙冠侯抽住匕首,猛的在麥邊身上捅了下去“混蛋,你害我損失了一大筆錢,這是你欠我的。快把那四百萬交出來,我送你一張船票,讓你回你那該死的揚基去,和你的女兒去隐姓瞞名。你現在這副鬼樣子,也沒人認的出是你,倒是省了一筆整容的費用。如果你不說的話,将要發生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發誓……以上帝的名義發誓,保證我的安全。”麥邊努力的說道:“我把錢可以給你,代價是必須保障我的安全。”
“好吧,我向上帝發誓……”
麥邊最後的錢,包括那些真正的珠寶,也出現在華比銀行金庫之内時,松江市面已經大亂,小型的錢莊全部倒閉,中型錢莊,也開始難以支撐。雖然規定了每天承兌白銀的限額,但老百姓依舊排成長龍,禁止錢莊關門。
比起百姓來,洋人銀行的威力則大的多。各錢莊在炒股票時,或是直接向銀行貸款,或是以莊票的形式向銀行購買股票。現在銀行要求立刻兌現莊票,歸還欠款。他們并不用理會承兌限額,隻一個要求:還錢。
“陳耘卿的家産,已經差不多典當一空,包括他在家鄉的田地,也都賣了出去。靠這筆錢,歸還了利華銀行的貸款,并且付清了利華的莊票,他已經一無所有,變成了窮光蛋。”
在金庫裏,簡森向趙冠侯介紹着外面的情形,趙冠侯哈哈一笑,摟着簡森的纖腰道:“這回我看陳大少爺的文明戲還怎麽個演法,武夫與佳人!看他還能不能上映。算了,這件事是蔡道台要忙的,你給我個面子,借一百萬銀子給他。現在,我把金庫裏的老鼠,幫你弄走。”
一邊的霍虬已經把枕頭遞了過來,趙冠侯一手拿枕頭,一手拿着手槍,來到了麥邊眼前。“你所有的錢,都已經拿出來了,現在,是該送你離開的時候了。我這個人很守信用,說給你船票就給你船票,目的地:天堂。”
“你……你發過誓!”麥邊想要掙紮,卻被兩名護兵緊緊按住動彈不得,趙冠侯已經把枕頭墊在了他的頭上“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信的是飛天意面……現在也不是執行私刑,而是對你宣判。我私人的承諾,不能代替正義的審問。手槍是法官,子彈是陪審員,表決的結果是:有罪。”
扳機扣下。一聲悶響,伴随着漫天飛絮,鮮血和腦漿共同綻放開來。在彌留之際,麥邊眼前的片片飛絮變成了天使潔白美麗的翅膀,在一衆天使環繞之中,自己美麗的女兒,正張開臂膀,喊着爸爸,朝自己飛奔而來……
“把這處理一下,死屍運走。跟來的時候一樣,裝到箱子裏,混在銀子車裏運走。至于處理方式麽,還記得那個镪水池麽,扔進去就好了,跟那個馬車夫一樣。”
趙冠侯手上擺弄着一張船票,這是他從麥邊錢包裏搜出來的,顯然是要坐這個走。他看向霍虬“老霍,你用最短的時間,把自由女神号的一切消息給我探聽明白,動作要快。”
“明白!大人,咱們要對這船?”
“是啊,一個人失蹤了,總要有個交代。一場船難,天經地義。讓我們爲這條船上其他的死難者祈禱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