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帆!”
“救火!”
“準備射擊!”
類似這樣的喊聲此起彼伏,兩方面的陣型都不能保持完好,海面上,破碎的木闆、帆布、以及救生艇上等待友鄰部隊救援的海軍到處都是。
十幾名士兵在救生船上絕望的向四下張望,遠方一艘軍艦飛駛而來,興奮的水兵揮舞着襯衣,希望引起對方的重視。可是軍艦離近之後,他們才發現,懸挂的并非本國旗幟。水兵停止了動作,眼中露出了絕望的神情,軍艦甲闆上的士兵,已經看到了這艘救生船,興奮的喊叫着什麽。
高大如山的軍艦扯足風帆,直接從救生船上碾壓而過。血肉混着木屑,在海面上一點點擴散開,爲周圍的海面,增添了幾分顔色。
旅順港外,扶桑的包圍艦隊,與鐵勒的突圍艦隊之間的較量開始了。旅順在鐵勒的經營下,被構築成了一座永固的要塞化城市,在鐵勒内部,有永攻不落的要塞之稱。但是,作爲新任海軍司令的馬卡洛夫堅決反對消極抵抗,并不認爲,隻靠防禦就能取得勝利。要想獲勝,就必須主動出擊。
他手上集中了鐵勒太平洋艦隊的主力艦,在之前的襲擊中,雖然有部分船隻受損,但是對于龐大的艦隊來說,這點損失尚不足以傷筋動骨。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解決掉對手,恢複鐵勒的海上交通。
扶桑海軍指揮官東鄉平八郎,也已經預料到鐵勒人會進行大規模反擊,爲這場海戰進行了充分的準備。是以當馬卡洛夫帶隊出戰之後,遭遇的,就是嚴陣以待的扶桑艦隊,決定此次戰争海上主導權的戰争,就此爆發。
鐵勒軍的艦船數量遠比扶桑軍爲多,但是在損失比例上,則差不多是一比一。這并不是指揮官的問題,以指揮水平而論,東鄉還要略遜色于馬卡洛夫。
但是馬卡洛夫手下的海軍士兵并不如扶桑兵優秀,這支艦隊的水兵訓練嚴重不足,而且身體狀況也不夠好。在旅順要塞内,疾病流行,海軍士兵也大多感染,體力不佳,在執行命令上,不如扶桑軍隊的速度快。
另一方面,扶桑艦隊的射擊水平,也優于鐵勒一方。這一點應該歸功于之前扶桑軍隊近乎奢侈的訓練,在迎戰馬卡洛夫之前,東鄉平八郎的射擊訓練,消耗了自己海軍彈藥的一半。而這種撒金式的訓練方式,帶來的成果,就是在海戰之中,扶桑軍炮擊水平高出鐵勒方面不止一籌。
扶桑軍火炮的射擊精度遠高于鐵勒,鐵勒人則隻能靠數量彌補,靠着彈雨抵消精度差距。饒是如此,在炮戰中,鐵勒實際也是處與下風,除去損失的戰艦外,鐵勒方面負傷的艦艇比之扶桑方面遠遠超出。一艘艘軍艦,打出無力作戰的旗語,中彈起火者,也越來越多。
馬卡洛夫對此,除了發出無奈的歎息外,也做不了什麽。他隻是一名帝國的海軍将領,權力有限,對于這一切他有心無力。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除去鐵勒軍炮術不精之外,帝國那腐朽而又緩慢的反應機制,那些永遠高高在上的老爺們,也是罪魁禍首。
旅順港内号稱新銳的艦船,實際上早已經被海水侵蝕的很嚴重,一部分在帳面上标注爲新炮的大炮,實際上内部鏽蝕的很厲害。用它們發炮,就是在冒險,隻要不炸膛就是上帝保佑,準頭根本提不到。戰艦船殼不如扶桑人在阿爾比昂訂購的戰艦堅固,即使彼此命中,往往也是扶桑的船安然無恙,鐵勒的船已經被轟開了口子。
這種情況,并不是意外可以解釋的,要想追尋海軍經費的去向,怕是隻有去問那位與旅順海軍艦隊司令交情甚好的芭蕾舞演員才行。在她身上穿戴的,正是鐵勒的艦隊和大炮。
“陣前回轉,又是陣前回轉!”扶桑的旗艦,再一次在馬卡洛夫面前完成了一次陣前回轉,爲自己搶占了有利的位置。鐵勒海軍發射的炮彈僅僅對其造成了擦傷,扶桑的指揮官,看來确實有着很好的運氣。
馬卡洛夫站在艦橋上,不由發出了由衷的感慨。彈片從身邊飛過,身形巋然不動。他不相信,自己的運氣,就會比對方的運氣差。
這種氣度,也讓鐵勒士兵有了底氣,可以在這種不利的戰争中咬牙堅持下來,爲帝國戰鬥到最後一刻。
“我艦前進,追擊敵旗艦,命令艦隊中,所有的重型戰列艦跟上掩護我們。扶桑人的膽子很大,但是這也是他們的缺點所在,一旦旗艦被擊毀,他們将輸掉這場戰争。”
“司令官閣下,這似乎有些冒險,扶桑艦隊的炮術優良,我軍貿然進入……”
“現在不是在課堂,我們沒時間讨論,這是唯一的機會了,前進!”
馬卡洛夫抓住的确實是一個極爲難得的機會,東鄉平八郎的旗艦,距離自己的本艦隊有些遠。隻要自己可以抓住這艘旗艦并摧毀他,或是将其驅逐出戰場,扶桑海軍都将陷入沒有指揮的狀态,自己就可能反敗爲勝,完成對旅順的解圍。
在鐵勒所有的軍艦中,馬卡洛夫的旗艦船殼最爲堅硬,火炮的質量也最佳。在這條船上,有着最有經驗的水手和最爲優秀的炮兵,除了自己親自追擊外,其他人,恐怕都沒辦法完成這種任務。他的出陣,既是無奈之舉,也是此時唯一的選擇。
于是戰場上的情形如同回到了中世紀,兩國海軍旗艦之間,竟是形成了決鬥之局。東鄉畢業于阿爾比昂,整個扶桑海軍的精神,也受了阿爾比昂海軍中那位傳奇将領的影響,并不畏懼挑戰。旗艦上打出旗語“皇國興廢,在此一戰,每一名士兵都需要盡忠職守!”随後毅然單艦迎敵。
這艘扶桑新造艦采取的風帆與鍋爐混合動力,填入了優質的威爾士無煙燃煤,速度陡然提升,船上的火炮在馬卡洛夫的旗艦兩側,打出一道道水柱。
馬卡洛夫旗艦堅固,速度上也并不遜色于敵艦,雙方都有着最優秀的炮手,和最爲優秀的統帥。對于這種炮擊,自然不會退縮,而是立刻命令火炮還以顔色。兩位世界一流的海軍将領,以面對面的方式進行較量,彼此之間,以炮彈向對方獻上問候。
死神的使者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在對方的船上落下,煙火籠罩了戰艦,提醒着,在戰争中,每一個參與者都是死神邀請的對象。一發圓彈,幾乎是貼着馬卡洛夫飛了過去,差一點,就終結了這位鐵勒最優秀的海軍軍官。一旁的參謀忍不住擦了擦頭上的汗水。
“司令官閣下,請您務必更換一艘船,這裏太危險了。”
馬卡洛夫卻拒絕了參謀長的好意“國家利益遠比我個人安全重要的多。我必須待在這裏,讓我的士兵看到他們的将軍沒有抛棄他們,大家才有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不用理會這些,做好你們的本職。”
馬卡洛夫挺直了腰闆,如同一座船首像一般頑強,受其感召,鐵勒軍兵的士氣也大爲振作,大炮發揮出遠超訓練的水平,在扶桑軍旗艦上,制造着戰績。
随着雙方距離的接近,扶桑方面的炮彈已經落下的越來越頻繁,戰艦搖晃的也越來越厲害。作爲這支艦隊中,最爲堅固的一艘戰艦,硬吃了這麽多炮彈後,船殼的損害依舊不大,至少在這艘艦上,海軍大臣對的起沙皇的信任。
馬卡洛夫舉着望遠鏡掃視過去,圍繞兩艘旗艦的對決,交戰雙方,都投入了大批艦船進行作戰。鐵勒方面跟随主将開始發動攻擊,東鄉平八郎卻将自己當做誘餌,趁鐵勒人來攻擊自己時,命令部下艦隊,對鐵勒艦船實施炮火轟擊。
鐵勒方面則拼出了火性與殺氣,幹脆是以兌命的形式,與扶桑軍進行血戰,依靠兵力優勢,與扶桑軍艦以命抵命。一艘船被擊沉,必定會讓扶桑軍艦付出代價,乃至失去戰力之後,也要拼命的射出炮彈,與扶桑人同歸于盡。這時,差不多到了戰役的勝負手,誰輸誰赢,隻争一線。東鄉平八郎對于戰局并沒有關注,而是兩言緊盯着北方的對手,命令着部下發炮射擊,與馬卡洛夫的座艦彼此形成跨射。
“霰彈準備!”鐵勒方面先行裝填了霰彈,準備朝扶桑艦橋轟過去,可是這一發炮彈的準頭有嚴重問題,并沒有對扶桑人造成威脅。而在他們的第二發霰彈發射前,東鄉座艦上的海軍榴彈炮,則以榴霰彈還以顔色。
扶桑炮手拉動炮繩時,并不曾想到,自己這一發炮彈将造成何等影響。密集的鐵珠,在馬卡洛夫的頭上散開。當硝煙被風吹散以後,鐵勒旗艦的甲闆上,已經找不到完整的身體。火焰在帆布上燃燒,血與肉飛散的四處都是。包括馬卡洛夫在内的鐵勒海軍指揮系統,在這一炮中報銷大半,偉大的将軍本人,亦不幸飲恨。
原本與扶桑艦隊不相上下的鐵勒艦隊在片刻之後陷入了混亂,他們見不到旗語,得不到将軍的指揮,變的不知所措,從優秀的戰士,變成了菜鳥。
以數量而論,鐵勒艦隊依舊占據絕對優勢,而旗艦也并沒有被摧毀,依舊具備和扶桑旗艦對決的能力,但是這一切已經沒有意義。馬卡洛夫的意外陣亡,讓鐵勒的艦隊陷入混亂,指揮官失去了戰鬥的勇氣。各艘軍艦從剛才的勇士變成了懦夫,甚至冒着扶桑人的炮火轉向逃脫,結果船隻轉了一半,就被數十發炮彈命中起火,沉入海底。
東鄉平八郎,這個始終腼腆的不像個軍人的男子,終于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運氣,今天是在我們一邊的,全軍,展開追擊,徹底将鐵勒人的艦隊送入海底。”
按照他在這次戰争中的功績,完全有可能成爲扶桑曆史上最爲優秀的海軍司令之一,乃至于晉升爲元帥,日後享受海軍後輩的贊揚,成爲帝國的傳奇。但這一切必須建立在他并沒有失去幸運女神眷顧的前提下,在這種危險的戰争環境裏,任何大意都會導緻一切的努力全化爲東流。這位司令官忽略了,運氣不會始終在一個人身上,而他在甲闆上的時間,已經太長了。
就在馬卡洛夫陣亡二十五分鍾後,在追擊鐵勒艦隊過程中,馬卡洛夫的旗艦殘存士兵,朝着扶桑旗艦發起自殺式沖鋒,并在被擊沉之前,一發霰彈成功命中了扶桑旗艦的甲闆。
一天之内,兩名海軍将星隕落,東鄉平八郎隻留下了一句“戰争還在繼續,請各單位繼續追擊敵艦”的遺言後,也追随馬卡洛夫而去,到地獄之中,繼續未完成的戰局。
在這一輪炮擊中同樣喪命的,還有秋山真之和島村速雄兩位助手。天皇在海戰結束幾小時後,就接到了前線的戰報:我們赢得了海戰,但我們失去了大将。
而在戰後的統計中,扶桑人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赢得了這場戰争。雖然就殲滅數字看,是扶桑人完勝,但是從比例上看,他們并沒好看到哪去。
畢竟鐵勒作爲老牌強國,他們的艦隊數量遠比扶桑爲多,雖然旅順港内的太平洋艦隊損失慘重,殘存艦隊基本失去戰鬥力,不能出港,扶桑方面的出戰艦隊也已經五勞七傷。
三成以上的軍艦需要大修,能夠動用的戰艦,僅爲戰前的百分之二十。而就鐵勒而言,雖然太平洋主力艦隊癱瘓,主将陣亡。但是太平洋第二分艦隊,已經得到出征命令,正準備向旅順方向增援。
對比鐵勒近乎無限的艦隊,扶桑目前能做的,隻有在國内實施緊急動員及改造,将大量的商船征用後添加武裝,作爲特設艦隊,加入戰争之中。如此一來,又導緻了國内經濟大受影響,這場扶桑人原本認定可以速勝的戰役,此時卻變成了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新民府内,徐菊人看着戰報,臉色陰晴不定,轉頭問趙冠侯道:“冠侯,你對戰局如何看法。若是扶桑人撐不住求和,我們可就難做人了。”
“海翁,這事自然不會,他們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麽輸,要麽赢,沒有别的路好走。現在投降,已經晚了,依鐵勒人的性格,這時扶桑隻要退一步,就會被搞的粉身碎骨。他們隻有進,而不能退,這一仗的勝負手,已經變成了我們。闆西八郎,對咱們應該更客氣一些了。”
徐菊人回憶一陣,也覺得闆西自從對馬海戰之後,果然不再提官款存入正金銀行之事,現在關心的隻有一條,就是大金到底能用多少部隊化裝成扶桑軍直接參戰,看來扶桑的兵力确實也不寬松。
與海上一樣,陸上的兩方,都在踏着自己戰友以及敵人的血肉前進,雖然扶桑的軍勢已經逼近了遼陽,但是鐵勒方面也在調動部隊,準備死守到底。在廣闊天地間,兩國戰士以生命進行着一次又一次的角抵。而就在這一次次搏鬥中,兩頭巨首的血在逐漸流幹,而金國這原本微不足道的力量,此時卻越發的重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