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仲昆還沒轉過彎來,納悶道:“老三,這韓中堂死了,恭喜老四幹什麽?這不挨着啊。”
“大哥,你糊塗了,怎麽不挨着。韓中堂一死,誰掌樞?還不是咱老四的嶽父?水漲船就高,咱們老四這回,還不弄個巡撫幹幹?說來,也是老四你運氣不好,若是休了蘇氏,直接娶十格格爲妻,現在光明正大弄個額驸,那是什麽樣的前程。再說,那蘇氏又是個不能生的,放到普通人家也該休。人家十格格别的不提,先給你生一胖閨女,說不定過幾年,就給你生個大胖小子,蘇氏怎麽跟人家比?”
他不知道,一旁的鳳喜是蘇寒芝的貼身丫頭,說話毫無顧忌,趙冠侯連咳嗽兩聲,他才會意。看看鳳喜,又一搖頭“怕她傳話?這丫頭跟主母親是不假,可是也得跟主人親。要不然,可沒日子擡舉成姨太太。她樂意傳就傳,我這話到哪都能站的住腳。”
“我的三哥,您就趕緊喝酒,少說兩句吧。”趙冠侯擺擺手,把鳳喜打發出去,又道:“中堂這一去,朝廷裏又得折騰一陣。慶邸上來,對咱們這個團體,确實大有好處。宮保日子就更好過一些。不過菊人那,怕是動身還得晚。怎麽也要跟慶邸那交代幾句,再去韓帥那行個人情,才好動身。”
李秀山笑道:“關外有的是錢,慶王的眼睛估計都紅了,不交代才有鬼。這回啊,老徐最好帶個耙子去,不然的話,怕是填不滿慶王的坑。”
曹仲昆則皺眉道:“關外鐵勒人加扶桑人幾十萬人馬你殺我我殺你,咱們這點人,連個水花都砸不起來。到關外,真能有用?”
“大哥,怎麽會沒用?秤砣雖小壓千斤,幾千人用對了地方,那就可以逆轉乾坤。”趙冠侯自信的一笑“兩國陸軍水師都在交戰,距離着分勝負,還早到很。現在他們兩下,都要找援軍,彼此勢均力敵,多找一百人也是好的。扶桑人連紅胡子都要收編,何況咱們這些正規軍,這支力量到了關外,各方都會重視。隻看海翁是否會安排了,隻要安排得當,兩個強國都得對咱們武衛軍,另眼相看。”
等到晚上時節,趙冠侯回了卧室,孫美瑤依舊穿上了那件皮衣皮褲,戴上牛仔帽坐在床邊等他。見他如惡虎般撲來,孫美瑤一邊順從的任他親熱,一邊道:“當家的,我跟你說,鳳喜今天哭了半天。”
“你可都看見了,我今天一天跟兩位兄長在一塊,這事跟我沒關系。”
“我知道,我沒說是你。我問了,她是替蘇姐在哭,說你要休了蘇姐。我跟你說,這個家裏是有蘇姐這麽個好人在,家宅才能平安。你要是休了她,我可也走,十格格那樣的,别想騎我腦袋上當大婦。”
“那是三哥說的,跟我沒關系,我可沒這麽說過,别瞎傳。”
黑暗裏,動靜漸漸變小,孫美瑤喘息着道:“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挺介意女人生不生孩子。李秀山的家眷,蘇姐很照顧的,結果就爲她不生,姓李的就要你休她。我也不想那麽早生孩子,是不是也要休我?不對,我是妾,不用休,趕出去就行了。”
“那我可舍不得。這麽好的女人,我怎麽可能往外趕。就你胸前這對寶貨,就讓我愛死了,怎麽舍得送出去。再說,人人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我對這個真的不在意。生固然是好,不生也不強求,你想多在部隊待幾年,我也不怪你。你就算一直不生,也沒關系。”
孫美瑤小聲道:“我跟你說,你不許說出去啊,我是害怕。我娘就是生我時難産,我爹保小不保大,她就那麽去了。十格格生孩子時,我也在家,聽她叫的,我當時腿都吓軟了,真怕蘇姐也喊一句保小不保大,她就也那麽走了。我……我害怕……”
一向天地不怕的土匪首領,連洋人都敢綁票的主,此時說出我害怕來,頗有些難爲情,趙冠侯很體貼的一笑“我懂。這沒什麽可丢人的,怕就怕,怕就不生,我不會爲這個事跟你别扭。你要是想生了,就跟我說一句,不想就一直這樣,挺好的。将來看誰孩子多,過到你名下一個,也就都有了。”
孫美瑤沉默片刻,忽然道:“這回到關外,能陪我玩幾天麽?就咱兩人,沒有别人打擾。就像你陪蘇姐,陪十格格她們一樣,我比不得蘇姐和你青梅竹馬,也比不得十格格金枝玉葉,可是我也不想就是永遠當個小的。至少在關外這段日子,你隻有我一個。如果……如果我什麽時候不怕了,就爲你生。”
兩人相擁而眠,在外面打地鋪的鳳喜,卻把兩人的一切動靜都聽了個真切,知道趙冠侯無意休妻,她總算長出一口氣。可随後,又悲上心頭,如果一個個姨太太都有了孩子,夫人又該怎麽辦呢?
由于事先辦好交涉,扶桑軍知道這是金兵的船隊,并未阻攔。鐵勒的海參崴艦隊不敢襲擊阿爾比昂的船隻,因此金軍行動極是順利并無風波。上岸之後,王五已經帶了幾名弟子在此等候。
兩下見面,王五拉着趙冠侯先到一邊“這關外的情形,我已經了解了一些,與幾個老朋友也取得聯絡。奉天将軍身邊,一個夫子與我很熟,可以把他争取過來。”
“五爺,那我可要好好謝謝你,果然是京城名俠的手段,一到關外,就立了大功。”
王五搖搖頭“你不用謝我,我也是大金的百姓,不能看着洋人在自己的國土上耀武揚威。兩國交戰,卻禍害第三國,這天下間,哪有這份道理。鐵勒人固然壞,扶桑人也不是東西,至于朝廷,門庭之内,聽人紛争,這還算個什麽朝廷!”
他邊說,邊從懷裏取出幾張做工極爲粗糙,馬糞紙制成的鈔票“你看,這是鐵勒人發的票子,老百姓稱爲羌票。這是扶桑人發的票子,老百姓稱爲手票。你看看,它們有什麽分别。”
趙冠侯接過端詳幾眼“這兩國的鈔票,是找同一夥人印的吧?怎麽從做工到紙張,都差不多少,一樣的爛,略一用勁,就能碎了。”
“就是這個話!就這種草紙不如的票子,就要換百姓手裏的真金白銀,毫洋角洋,一律都得換成這些東西,這跟明搶也差不多。官府不能幹預,百姓隻能聽憑他們魚肉,最可恨的,洋人還借口有間諜行爲,随意捕殺我國官民。若不是投了軍,我真想一馬一刀,殺他幾個洋人出出氣。”
“五爺,殺洋人還怕沒時間麽?有的是機會殺,現在不用急。咱們先把增其辦了再說。他是盛京将軍,守土有責,結果不但不能保守疆土,還與洋人簽了奉天交地暫且章程,這便是不能容了。”
王五道:“說起這事,那就是另一宗了。他的那個幕僚,當初欠我個人情,所以我向他問話,知無不言。增其初時跟洋人簽章程,可說逼于無奈,敵強我弱,身不由己。可是自從他聽說,朝廷要在關外廢将軍,改設總督三撫之後,心思就變了,想要********,與鐵勒人勾兌的厲害。想要鐵勒向朝廷施加壓力,不得在關外設督,依舊保留原來的将軍制度。”
“還有這等事?這便是又一樁罪過了,這回咱們先跟他算帳。這人現在在哪?”
“新民府。奉天現在是鐵勒人占着,鐵勒在遼陽修築工事,布置防線,與扶桑人要打一場大仗。不過我沒明白,鐵勒人兵多,反倒是采取守勢,扶桑人兵少,反倒是采取攻勢,這讓人實在看不透。反正不管怎麽說,那裏也是戰區,增其不敢去,就賴在新民不動,幾顆大印都在他手裏,包括奉天行宮裏的太廟冊寶,也在他手裏。身邊一支小隊子,都配的是洋槍,大抵也是防着朝廷拿他。按那幕僚說,若是把他逼急了,增其可能想着先跑到奉天去,鐵勒人把他保護起來,搞一省兩府。朝廷的總督他們不承認,朝廷想要抓增其也是辦不到的事情。”
趙冠侯也知,這是增其所能走的最後一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将來朝廷不會放過他。當年鬧太平軍時,何根雲跑到松江租界裏不出來,最後還是給殺了頭。所以他輕易也不敢真的逃到奉天,但不管怎麽說,他有這個想法,就必須加以防範/一旦真搞成一省兩府,确實不大好辦。
他又問道:“除了這個,關外其他的情形如何?”
王五搖頭道:“可是遠不如我當初保镖那時候了。我那時候走關外,雖然也有紅胡子響馬,但是大家都還講個規矩,江湖上,還是有個理可以講。現在是人人自危,崔符遍地,江湖大亂道,老規矩老講究,有點吃不開了。各地紅胡子蜂起,很有些人,是不講江湖老規矩的,想怎麽幹就怎麽幹,全都沒了綠林的道義。紅胡子湊齊了人,敢攻打縣城、府城,老百姓自然就更不在話下。鄉下的大戶,就隻能把圍牆加高,再用糧食向鐵勒人買槍,再雇傭幾個槍法高明的炮頭當護院。再不就是自己拉人馬成立大團,保險隊。我這一路上,都有幾個大戶開價,讓我給他們保镖或是到保險隊裏當教官。除了胡子,還有爲鐵勒人及扶桑人出力的花膀子隊以及地方上的保險隊,這些人魚龍混雜,實際也是胡子居多。這幫人鬧的天下大亂,最後倒黴的還是老百姓。”
趙冠侯點頭道:“看來百姓确實很苦,我們既然是官軍,就得管一管,不能讓胡子這麽無法無天。趁着老徐沒來,咱先在這,放一炮,五爺以爲如何?”
王五一愣“冠侯,你是說?”
“五爺,當初在京城,你惱我不幫譚爺,你心裏有個疙瘩。今天我就算幫你去一個疙瘩,先還一方平安再說。我的大部隊在這,胡子是不敢來的。再說大軍行動,也有規矩,不能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大隊人馬依舊向新民進發,我留一支人馬,在這附近,剿一剿這附近的紅胡子、花膀子隊。”
王五大喜“好,這是保境安民的大好事,我這裏先代這裏的老百姓,謝過你的壯舉。這裏守着港口,有船隻來往,四方商賈雲集,胡子輕易不敢往這來打。可是鄉下的日子,一樣不好過,若是你能幫他們的忙,這裏的人,一定要感謝你。”
大軍下船之後,本地商會的人,先是與趙冠侯接觸,表示要湊一些銀兩****。不料趙冠侯一口拒絕,反倒是把董駿請上來,讓他跟各位商人商議,采購物資的事。
糧台的任務很重,除了上陣殺敵外,其他各項事務,基本都要糧台操心。從軍需給養,到士兵的傷藥,都要糧台采辦。在出發前,董駿的采購工作已經做的很全面,又有簡森夫人準備的棉衣、糧食、藥品。這支部隊一兩個月之内,不會有什麽供應上的問題。可是董駿心知,這是趙冠侯要放一炮,爲武衛右軍打出牌子。因此他要的東西極多,從白米大豬,到紅傷草藥,應有盡有。
幾個商人見到這份大單,頗有些難色,可是董駿随即就道:“我們大軍遠來,在這裏待不久,還望各位多多費心,加快采辦。我們出三成的浮水,就爲了加急。我這就讓人擡銀子進來。”
他一聲吩咐,一些右軍的夫子就開始擡着一個又一個銀箱進來,在大廳裏一字排開,箱子打開,一錠錠足色紋銀露在外頭,在大廳裏放了起碼得有兩萬銀子。幾個商人見到錢,臉色頓時就好看起來。與官軍打交道的時候很多,可是能看到現銀的機會,卻少的可憐。
趙冠侯又道:“我這話放在這,我武衛軍的人,誰若是違反軍紀,侵擾地方,各位隻管來找我告狀。上到軍中将領,下到普通士兵,隻要犯軍紀者,立殺不饒,絕無姑息!”
這些商人一離開會客廳,就将消息散了出去,不出半日光景,整個城裏的商人,就都知道,這次從山東來的兵,不搶不奪,不犯婦人,是個可以合作的大主顧。糧台帶了大批的白銀,采買東西一律是先錢後貨,價錢也很好講。因爲戰争而陷入蕭條的市場,被注入了一支強心針,商人們沸騰了。
與此同時,綠林人設在城裏的耳目,也将消息向自己的頭領做出彙報。因爲戰争而活躍起來的關外響馬,也開始把目光盯向了這塊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