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可信的,他是在……和我之後,吹牛的時候談到的這些,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透露了這麽重要的事。隻是告訴我,最近不要到關外去,尤其不要去旅順。扶桑人還援助了他的部隊兩千支步槍,五萬發子彈,并低價賣給他一批炮彈。”
“這麽看來,是扶桑人要聯合金國對我們動手了。揚基的調停已經不可指望,我國必須做出防範,一旦艦隊被摧毀,旅順要塞就會陷入無力化的尴尬,帝國的海上補給線路将受到嚴重威脅。現在必須把這個情報彙報給司令官,讓海軍做好防範。米娅,你表現的不錯,我會爲你請功。你也必須記住,你的職責就是爲帝國獲取更多的情報。所以,迷住他,從他那獲取更多的東西。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會在京裏,一直待到他們的太後過完生日之後才走,在這段時間内,你要獲取更有價值的情報,我的米娅。”
趙府之内,從西山回來的趙冠侯,先回到自己房中,亦寫了一份說貼,随後交由楊翠玉整理。翠玉看了一遍之後道:“這些東西若是讓十格格看到,一準要氣死。這些鐵勒人真心是狼子野心,不但要吞并我們的關外,還要連内外柔然也要吞掉,那樣早晚就要吞掉我們整個國家了。不過這些情報必是機密,你是怎麽弄來的?”
鳳芝沒好氣道:“他和那洋女人出去兩天,那女人自是把什麽都對他說了,還用問,想想都覺得害臊。”
“她是受過訓練的,沒那麽容易說,不過在不經意間,她也會透露一鱗半爪,再根據我們所知的信息,就能推敲出來。所謂情報,其實就是這麽回事,我還認識一些,專門剪報的情報人員呢。”
他在上一世,受過這方面的訓練,而由于時代的關系,當時的訓練比起現在這個時代的特工來,實在是領先太多。是以米娅在和他的較量中,完全敗陣,洩露的情報,遠比獲取的要多。
至于那個咖啡館,趙冠侯暫時不準備斷掉,否則就容易引起懷疑。反正扶桑人是不會坐視自己和鐵勒人來往太近,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幫自己解決掉這個麻煩。
此時,大金國内,已經開始了推行新政。自從庚子兵敗之後,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大臣意識到,如今的大金,已經到了一個不變革就難以生存的危險境地。變革的方面,自新學到新政,涉及各個領域。
遞補入閣的軍機大臣,大學士翟鴻機,亦是變法這一派的領軍人物。他簾眷優隆,行事上大刀闊斧,極有魄力。其目前是朝廷裏清流首領,但是卻不似徐同或是倭仁那般守舊,反倒是銳意革新,一向以談變法爲能事。在其身邊,亦聚集了一批少壯大臣,希望改革舊法,一清積弊,而令大金的格局有所改觀。
翟鴻機是科甲正途出身,有大門生、小門生爲之羽翼,勢力已布京裏京外,根
深蒂固,不易摧折。加上他持身亦正,并不怎麽怕人找麻煩,行事上也就更放的開手腳。
在書房内,他門下幾名弟子,正将所探聽來的消息,向其進行彙報。“恩師,袁慰亭這次爲慶王報效全部使費,每年自北洋公費裏提取公帑二十萬,爲慶王府上下全部的開銷,這事是王府裏的心腹人透露出來的,絕對不會有差錯。”
“二十萬?北洋好闊氣啊。我聽說,魏光壽爲韓仲華的女兒出閣,一次送禮也是二十萬。我卻不知,咱們大金如此富庶?若是我們這麽有錢,爲什麽賠款的時候,卻隻能借洋債?你們可知,這次攤派各省,上解銀兩支付第一批賠款,貴州一省的攤派是多少?二十萬。一省攤派的賠款二十萬,而一個督撫孝敬大臣的銀兩也是二十萬,疆臣尚且如此,這天下還有什麽指望?”
他生平疾惡如仇,最恨貪腐官吏,這一聲發問,聲音雖然不大,卻有振聾發聩之感。幾名學生連忙勸解着“恩師息怒,韓仲華已如風中殘燭,時日無多,恩師此時若是上本參他,怕是老佛爺那裏不但不會恩準,反倒會見怪。”
“是啊,韓仲華快不成了,這個時候參他,不厚道。他也是吃準了這一點,所以放開手腳,肆意行事,這是打算臨死之前,狠撈一注。朝廷的規制,最終敵不過人情,這個天下,就是壞掉的。你們可知,韓仲華新近給老佛爺上了一道奏折?”
他此時上折,幾同遺折,以其簾眷,幾乎是有折就準,内容的幹系絕對不會小。幾位學生都關注的注視着老師,不知這折子到底是什麽事。
“東三省撤消将軍,改設巡撫,另設一個總督節制三撫。而第一任總督,他保的是徐菊人。一個從未曾放過考官的黑翰林,也要被保去做總督,你們且說一說,這是什麽緣故?”
幾名學生心知,恩師現在的治政方針是理清國内積弊,整肅吏治。先把國内的官場風氣恢複正常之後,再行考慮振作圖強,與外人交涉。在這之前,他是刻意避免與洋人交惡的。
翟鴻機眼裏,袁慰亭把聖駕請到山東,後其行爲與董卓曹操無異。且自從袁慰亭任直督以來,對自己部下大加保舉,北方五省的巡撫,基本都是袁慰亭的親信好友,或是幕僚。一幹武将部下,也随保随升,皆授高位,俨然有尾大不掉之勢。翟鴻機對他,已是不得不除的态度。
要除掉他的第一步,就是限制其發展,不能讓北洋武人在朝廷裏繼續得到權柄。
東三省設督廢将軍,顯然是沖着鐵勒而來,此議一成,說不定關外又要打仗。朝廷隻有武衛軍可用,一旦開戰,北洋武将必然得功,新軍必然被重用,那就破壞了恩師的整體布局。
再說,徐菊人在翟鴻機眼裏,隻能算是個士林後學末進,連考官都不曾放過的人,根本不入法眼。讓他當東三省總督,也與其身份才具不合。
可是韓榮這個時候保舉,老太後多半是要恩準的,懿旨既下,便無可更改,這也就難怪翟鴻機心中不滿。
另有乖覺的學生,也知恩師心中,實際另有一層怒意,卻不便宣諸于口。韓榮一死,掌樞之位空置,翟鴻機屬意的樞臣,是東閣大學士昆崗。
此人亦是宗室,又是韓榮的親戚,身份足以掌樞。此人雖無才具,但有操守,不肯貪髒受賄,且性情軟弱,沒有決斷,簾眷也很差。若此人爲掌樞大臣,則翟鴻機完全可以左右其決定,無樞臣之名,但有樞臣之實,大權便歸于己手。
可是現在從宮裏得到消息,韓榮上折保舉的是慶王義匡。此人是袁慰亭恩主,既爲樞臣,翟鴻機的日子就有的難過,恩師發怒,也在情理之中。
“銀子,什麽都是銀子,連三省總督,都可以因爲銀子而運做,你們且說,這天下還有救麽?北洋初設之時,爲富國強兵計,可如今,則成了禍國殃民之地,若不能将他們予以鏟除,這整肅吏治四字,就無從談起。”
“恩師,要碰他們,怕是不容易吧?現在袁慰亭簾眷既厚,趙冠侯的簾眷也很優隆,在京裏辦警查學藝所,太後總有賞賜下來。現在以白簡參奏,怕是碰不動他。”
“要動袁慰亭,必先除趙冠侯,這是必然之事。一個未曾進過學的,居然兼署藩臬,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現在所仗者,無非是辦新軍,可是我大金要想振作,絕不能隻靠着兵。最重要的,是要行新法,推行新政。這是文人的事,武将插不上手,他這個沒進過學的,就說不上話了。官報之事,你們商定的如何?”
幾名學生對望一眼“恩師,朝廷以前辦過幾次官報,總是不成功。概因官報涉及輿論,所關非細。一旦所托非人,恐遭來災禍……汪康年身上,還有康黨嫌疑……”
翟鴻機一揮手“怕什麽?現在的朝廷,已不是當日變法之時的朝廷了。就連維新黨人,也可以得到赦免,嫌疑就更不必怕。你們隻管放手去做,萬事有我。報紙一成,第一件事,就要把他們報效銀兩的事刊出,形成輿論之後,我倒要看看,太後還怎麽保他們。不管是韓榮也好,還是慶邸,都是這個國家的蠹蟲。不除去他們,這個天下就沒辦法振作。或許,這個過程會很痛苦,但是不經曆這種痛苦,我們的國家也就沒辦法獲得新生。刮骨療毒之痛,總是要經受一番,否則這毒,又怎麽去的幹淨?”
一名學生道:“恩師,弟子聽聞,鐵勒人又在挑動外柔然叛亂,此時若是我們剪除有軍功的大臣,似乎于國不利。”
“不然,外柔然的叛匪,隻是小患,袁某才是心腹大患。大患不除,則小患難平。外柔然也好,東三省也好,至多是傷殘肢體,可是我們自己如果不能清理掉内部的奸黨,那就如同人腹心病變,有性命之憂。”
他略一停頓,又道:“老佛爺的壽日将到,你們且看,到時候山東、北洋必以厚币報效,以求太後一笑。而這厚币,則是來自民脂民膏。百姓本以疲敝,複又攤派加征,又要應付這些開支,他們又怎麽會不恨朝廷,這個天下又怎麽會好?欲強國,必先強官,欲強官,必先治吏。而要治吏,必須要加強監督,讓他們頭上有眼睛看着,身後有鞭子抽着,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用心做事。朝廷裏,再不能像過去那樣,由着一般颟顸之徒,任意妄爲。”
幾名弟子心知,他說的颟顸之徒,多半連太後都包含在内。恩師在走一條異常危險之路,他提議的興辦新聞紙,引進輿論監督,嚴查吏治,無一不是與整個天下的官吏爲敵。路上布滿荊棘,稍一不慎,怕是就會頭破血流。
但是翟鴻機素來剛強,氣量又狹,弟子不敢多口,隻好由着他侃侃而談。“振興需要變法,變法首在用人,用人首在用德。德行不好之人,才學越大,越不可用。我輩要做的,就是替朝廷,将這些德行有虧之人,一一逐出朝堂。這回關外設督之事,就是個絕好的機會,我要讓這些奸狡小人,吃個大虧。曆來用兵,軍饷核銷都是件極爲難的事,我且在戶部那裏交代一句,看他這次回來,軍饷該如何核銷?”
幾名弟子心知,趙冠侯的軍饷糧台,是由四恒及華比銀行共同來承擔。華比銀行有監督關稅鹽稅之權,肯定是卡不住他們。所要卡的,必然是四恒,而卡四恒的原因也不難猜,四恒将山西的基業放棄大半,轉入山東,恩師是在爲岑春宣出頭,找他們的麻煩了。
秋去冬來,慈喜的壽誕也終于到了日子。她每到萬壽之時,必有不測發生,前有中法大戰,後有高麗之敗。加之如今她的身體大不如前,時常腹瀉,元氣大虧,每天要抽幾十筒大土,才有精力理政。李連英與榮壽公主都有個共識,這位老婦人的壽命,怕是所剩無多,這個生日過去,下一個生日能否趕上,就說不好。
是以,雖然不到正日子,國事也很艱難,但是榮壽與李連英還是以六十六應該大辦這個民間的俗諺爲借口,按着萬壽的章程爲慈喜操辦壽日。慈喜性好奢華,是以嘴上雖然說着萬事從簡,卻隻是在看到具體章程時說了句胡鬧,并沒有懲罰任何人,反倒是頒了不少恩賞下來,足見其真實想法。
進京祝蝦的督撫、将軍、提督都奉到恩旨,十月初九、初十、十一共三天準“入座聽戲”。年過五十的封疆大吏,另賞“西苑門坐船”。趙冠侯在這裏算是年紀最輕的一個,算是鶴立雞群,隻有末座有位子。而毓卿也被慈喜從山東特意叫來,參加壽宴。
她生産之後,加強了鍛煉,體型并未有多少變化,隻是略微多了幾分婦人豐腴,非但不減顔色,反倒更增妩媚。趙冠侯與她見面之後,自有無數的溫存。隻在午夜之時,毓卿卻趴在他胸前大哭起來。
“從小到大,我見過的生孩子很多,難産的也見過不少。遇到那時候,都是保小不保大,你怎麽這麽傻啊,非說什麽保大不保小。如果是個兒子……你也舍得?”
“爲了我的毓卿,我沒什麽舍不得的。你若是辛苦,咱們就再也不生了好不好?把生孩子的事,交給個通房丫頭來做。”
“不……我已經決定了,這個女兒送給寒芝,她不能生,這個孩子就算是她的,等長大以後叫她做娘。我要再給你生幾個孩子……隻要你不嫌棄我就好。我總覺得,我生了孩子之後變胖了。”
“哪有,哪裏胖,讓我摸摸看?”
夫妻二人枕邊密語,耳鬓厮磨,而在同樣的夜裏,在遙遠的北方,炮火轟隆,彈丸紛飛,一場殘酷的戰鬥,已經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