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想找人念經,但是洋兵進城,天主、基督兩教威能大勝,佛道兩宗的法術總不敵泰西神槍。是以京師乃至周邊城鎮,教徒遍地僧道無蹤,想要做個法事道場都不能夠。最後隻能找了些人剃頭,胡亂念些咒語交代。
這種規模對一個小妾來說就得算是空前隆重,扶桑方面也不能因此指責什麽。而趙冠侯随便應付了兩天喪事之後,就又前往各公使館開始拜訪,利用這段緩沖期,開始外事溝通,悲痛的情緒再也看不到。
這并不能說明其薄幸,而是他在這兩天時間裏,已經得知,洋子射殺了福島之事。未婚妻衣衫不整,持槍殺死一個男人,這很容易被人渲染成一起桃色事件。作爲丈夫,趙冠侯感覺自己受到了污辱,是以連對扶桑的态度都變的十分冰冷,這也在情理之中。
鐵勒公使館内,奧列格搖着頭,自嘲的一笑“聖彼得堡的大人物們,這下又該歡呼了。偉大的鐵勒帝國,隻要輕輕一揮手,就毀滅了扶桑人在中國的情報機關總部。這場輝煌的勝利,足以讓我們的一些大人物面上有光,整個經曆足夠完成一部優秀的冒險小說。”
格爾思一攤手“得了黑狐,現在不是抱怨和發牢騷的時候。那些人在乎的是成績和經費,可不會在乎你的看法。現在你該想想,怎麽應付那些扶桑瘋子。他們可不會就這麽算了。”
“還能怎麽樣呢?待在公使館,減少外出,暫停在京城的一切工作。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買一張火車票,離開這裏。我是個情報員,不是士兵,拼命不是我的工作。格爾思,接受我一個建議,與金國進行接觸,搞好關系,未來,我們和扶桑必要在關外開戰。誰能争取到金國的支持,誰就會赢得戰争。”
“金國的支持?我覺得,你把他們看的未免太重要了,扶桑還沒資格成爲帝國的對手,如果這些瘋子真的蠢到要向我們發動戰争。那我們就把他們徹底摧毀,讓他們知道,他們戰勝了金國,不代表有資格挑戰其他國家。”
奧列格一聳肩膀“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隻能說,祝您好運。”
“現在需要好運的是金國人,現在沒有了扶桑的支持,金國還有什麽花樣可以變呢?他們已經沒有了騰挪的餘地,接下來,是該我們收獲成果的時候了。”
在他看來,失去了青木宣純的支持,趙冠侯孤掌難鳴,也變不出什麽花樣。大金手裏沒有牌可打,除了接受奉天交地章程外,什麽也做不了。可是,就在奧列格收拾好行李,剛剛離開使館不久,格爾思就收到了金國方面的一封照會:大金方面決定,與各國分别交涉。
原本退兵談判的事,各國約定共進同退,鐵勒别調獨彈,但是也不會脫離大框架。是以,大金以往采用的以夷制夷方針,無法成功。金國這次重提分别談判,在格爾思看來,不過是故伎重施,沒什麽可在意的。但是接下來,他接到的消息,卻是趙冠侯已經和幾國公使,開始了接觸。
由于和約談不下來,賠償就談不到,簡森夫人在商界遊說的成果,伴随着時間,效力已經逐漸彰顯出來。再者,趙冠侯在羅德禮的包裝下,已經成爲一名富有傳奇色彩的東方将軍。
“從街頭走出的東方名将”這篇報道連續刊登了四期,在羅德禮的筆下,趙冠侯俨然成爲一代傳奇戰神加道德楷模。
這樣的人,總是能夠收獲不少好感,商人們爲了利益,也希望早日恢複秩序。是以,越來越多的小國,開始要求早日結束戰争,恢複正常的商業貿易。
各國之中,比利時的工作最爲好做,其所獲賠款總數不過八十四萬八千餘兩。按趙冠侯給的條件,不管是修鐵路路權由比利時代管三年,還是建立電車電力公司,所得的收益,比之八十四萬正款都要多出數倍,比利時公使自無拒絕之理。比利時雖然是小國,在華影響也小,但其别調獨彈,卻已經在各國聯盟中,掀起一些小小的波瀾。
和談所約定的四百五十兆賠款雖然數字巨大,但是分到各國頭上,所占比例不均。其中普魯士作爲苦主,所占比例爲兩成,鐵勒出兵最多,占的比例将近三成,兩國就分走了一半的賠款。餘下諸國中,小國出兵既少,影響力也差,所得不過是些殘渣,也隻能算是彌補損失而已。
趙冠侯提出的理論依據,是四百五十兆既然是以全體國人每人一兩分攤的,則大可商榷。東南互保,數省未曾參戰,這幾省的丁口,自不該計算在賠償範圍之内。是以攔腰一刀,隻肯認兩百兆的賠償。
當然,除去這種殺價方法外,水磨軟功也一樣要做。那就是放棄這部分賠償後,金國朝廷會給出一部分更富有彈性的補償方案,包括擴大租界面積,優先借貸洋債,增加鐵路修建等方式,給予隐性補償。
這個靈活補償方案,對這幾個小國而言,能得到的利益更多。比利時正在觀望之時,佛郎機公使葛絡幹已經有意點頭。佛郎機昔日爲海上霸主,幾欲稱霸寰宇,如今國勢衰微,威風不在。
但是其身爲公使團代表,率先表示可以接受趙冠侯的意見,将付給佛郎機的賠款,折合成路權,關稅減免、增加租界權力,擴充租界範圍,以及在租界範圍内修繕電力設施等費用。
兩個小國先後生變,談判上變數就已多了一層,随後趙冠侯拜見的,便是聯軍中目前的最高長官,總帥瓦德西。
兩人之間的生意做的很大,瓦德西不但把自己劫掠來的古董進行販賣,還充當着搛客,把其他同僚的所得,經手變現,換成真金白銀。趙冠侯付款很痛快,支付方式也多,從現金到銀行存單,應有盡有,瓦德西對他的看法也非常不錯。即使有人說自己的狀元夫人似乎與這位小弟過從甚密,他亦不已爲意。
兩人見面的地方,依舊是鸾儀殿,賽金花取來三個高腳玻璃杯,裏面各倒了一些葡萄酒,又準備了幾樣小點心。瓦德西道:“對于青木公館發生的事,我感到非常遺憾。聯軍司令部會盡力捉到兇手,告慰死者在天之靈。也希望你不要太難過,以你的才幹,想找女人,不會困難的。”
“多謝元帥閣下寬慰,這個道理,在下也明白,隻使心情一時不會太好過而已。”
賽金花忙道:“小弟也不用太傷心,等哪天有時間,我帶你去找樂子,保證你很快就會忘了那個洋子。”
“多謝二姐了,暫時沒那個心情,也不是那個時候。我身上還擔着皇差,若是事情辦不停當,就辜負了兩宮的厚恩。元帥閣下一定能理解在下的這點心思。”
瓦德西點點頭“沒錯,我們确實應該先考慮自己的公務,再考慮私人的感情。聽說你最近在使館區很活躍,試圖遊說公使,接受你的條件,在條約上有所讓步。而且還有一些商人,也在向各自的國家施加壓力,建議正府要從長遠角度出發,不要着眼于一時的利益。對于這一點,我想說,你做的很不錯。可是,對我沒有意義。于普魯士帝國而言,我們需要的是貴國受到懲罰,我國得到補償。這不但是個經濟問題,也是個很嚴重的正直問題,在和約上,我想你很難讓我方讓步。”
“元帥閣下,您說的都很對,我也明白,貴國讓步的空間不大。可是,我國的誠意,貴國應該也看到了。除了幾名親貴被賜死以外,昨天,我們在京城裏,抓住了殺害克林德閣下的兇手,前神機營領催恩海,并将其交到了普魯士兵營。”
瓦德西道:“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對于你們這個表現,我感到十分欣慰,至少這說明,你們是在努力的改正錯誤。處決恩海,對于告慰克林德閣下的英魂,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這個誠意,我接受,但是這不能說服我,也不能說服我國皇帝退讓。”
趙冠侯舉起杯,喝了一口葡萄酒,面上并無急躁神色“元帥閣下,我隻是想希望您明白,我國對于和各國修好,都非常有誠意,而且極爲迫切。如果因爲财力上的原因,阻礙了兩國邦交,對咱們任何一方,都是一件令人遺憾之事。以條約爲例,如果金國白銀大量流出,導緻财力枯竭,普魯士在華的利益,也會受到嚴重影響。我從山東來,那裏有大批的普魯士商人,他們的利潤,都和金國經濟休憩相關。征收高額的罰款,實際就是在變向讓他們的經濟蒙受損失。”
瓦德西搖搖頭“你應該知道,我國在華,經濟影響并不大。如果說讓商人蒙受損失,那該是倫敦和巴黎頭疼的問題,而不是我們。”
“您說的很對,阿爾比昂、卡佩在中國經濟勢力龐大,索要高額賠款,對這兩國商人的影響,遠大于對普魯士商人的影響。但是,在軍隊方面,兩國的影響力遠不如貴國,這次我武衛右軍宣化大破鐵勒兵,一戰而名動天下。其原因,便是武衛右軍用普械,使用普魯士陸軍操典,聘用普魯士教官。将兵心中,親普魯士而遠他國。如果在宣化追擊而來的是貴國騎兵,大多數士兵都會拒絕向自己的教官之國舉槍射擊。兩宮見到那一戰之後,也曾表示過,要擴充軍隊,大量購買普械,聘用普國教習。可是如今,既索取賠款于先,禁運軍械于後,右軍擴充必不可行,貴國在中國的影響力,也就會大受影響。”
“那又怎麽樣呢?貴國的軍隊對于普魯士如何友好,又能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當然有好處。一支傾向于普魯士的金國部隊,能夠大量的牽制鐵勒的力量。關外之事,元帥想必已經知道。我國與鐵勒之間,恐怕不會是個善局。武衛右軍越強,鐵勒就越得分派重兵,對我們進行防範。而東線上,鐵勒的部隊每多一分,則西線上,鐵勒的力量就弱一分,此中道理,不言自明,請老元帥三思。”
趙冠侯又道:“況且,福島司令官過世以前,曾經跟我談過這個問題。扶桑本來是想派出軍事教官,并且向我國提供軍火援助的。中扶兩國,一衣帶水,即使武器禁運條例生效,扶桑方面以小船偷運,各國也難以阻止。到時利益盡爲扶桑所德,普魯士又有什麽好處?在下也是普魯士教官一手教出來的,我國最重師生情義,我不能不爲教官的母國考慮,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金國與普魯士繼續爲盟。但是前提是,要給我們說話的餘地,若是一味相逼,則金國倒向扶桑一邊,也是早晚的問題。”
瓦德西一愣,他下意識的看看賽金花,但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即使是這個女人,也不會知道這些,自己從來沒把這種軍事方略跟她講過,她就算想洩密,也無從洩起。這就是眼前這個金國年輕人,自己分析出了普魯士的策略?
參謀部制定的那個大膽的戰略,素來是普魯士高級機密,瓦德西不認爲金國會有人能夠掌握它,如果是他自己分析出來的,那這個年輕人就有點讓人生畏了。對他的提案,自己也要認真考慮。
倒不是說,金國把方案洩露出去,會對普魯士有多大影響,畢竟你說出去和别人信之間,還有很呀的距離。但不管怎麽樣,這樣一個人才,如果能爲己所用,總好過倒向敵人的一邊。
再者,他說到的扶桑,也是一個很客觀的問題。如果軍事禁運,戰争罰款,最後便宜了扶桑人,對于普魯士帝國來講,也無半點好處。這個東方國家并不大,也不在普魯士眼裏,但如果其取普魯士而代之,控制金國軍隊,這卻是普國政府萬不能容。
扶桑背後爲阿爾比昂支持,與鐵勒交惡,而普魯士與鐵勒亦友亦敵,兩國皇帝共同訂立和約,但其用意,是希望将鐵勒的力量轉移到東線,使西線空虛。如果金國真的可以牽制鐵勒,使其在東線投入兵力,對普魯士而言,比單純的白銀更爲有利。
以昔日金兵的實力,本不入普魯士法眼之内。可是宣化一戰,能夠殲滅哥薩克騎兵團,使鐵勒死傷兩千餘人,這種優秀戰績,卻讓瓦德西心裏對金國的戰力,有了重新的評價。
歸根到底,談判要看籌碼,能打方能和。手裏無牌可打,任是多高的本領,也無可能談成。現在金國表現出了一些利用價值,一如清樓女子有了些名氣,就有資格考慮做清館人,混一個掌班大姑娘的身份,而不是任誰來,都要脫衣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