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切斷了電力供應,随後實現了完美的侵入,解決了幾條狗,接着解決了警衛。在休息室的外面,他們安放了地雷,或是用鋼琴線加手留彈,布置了一個又一個緻命陷阱。
這些陷阱的構思很精巧,乃至青木機關的人,也是在看到這些陷阱之後,才想到,原來可以這樣設計陷阱,殺傷目标。能布置這一切的人,顯然是個精通暗殺技巧的天才,也是個可怕的瘋子。
所有留守者都已被殺,即使不是對方主動出手,也間接因此喪命。包括那些下女仆人在内,這次青木機關可算是被連根拔起。在廢墟裏,他們找到了青木的遺骸,已經沒有辦法辨認,隻是從佩帶的徽章上,才能判斷其身份。
對于這位既是恩師又如嚴父般的長官,不少情報人員都像崇拜神明一樣崇拜着他,看到他的屍體,不少人已經一邊痛罵着,一邊哭倒于地。如果這個時候他們知道兇手是誰,肯定會不顧一切的沖上去,将之撕成碎塊。
所以線索的發現,對所有人都很重要,十幾個人跑過去,那名發現線索的人,指着眼前燒焦的屍體“你們看,在他的手裏,緊握着一枚銅紐扣。這很可能是在和兇手搏鬥中,從對方身上抓下來的。你們看看,這紐扣上面的圖案。”
雖然被火燒過,但是用布擦去污痕,還能勉強辨認出,其上面有雙頭鷹的痕迹。這是鐵勒人的紐扣,這是昨天晚上襲擊事件中,唯一找到的一點證據。
闆西比較冷靜,他可不認爲靠這一枚紐扣,就能說明什麽。“炸蛋呢?從那些炸蛋裏,能否發現一些什麽。”
“行兇者應該是穿着大衣進來的,我們在廢墟裏發現了一件呢子大衣,但是這大衣太普通,普通到根本沒法找到人。口袋裏空空的,什麽也找不到。那些炸蛋,是自制的,應該是用手留彈改制的,可是現在聯軍駐地,手留彈太多了。”
鐵勒軍沒有手留彈。闆西想到了這個,但是他身旁有同僚也想到了“鐵勒人并沒有裝備手留彈。”
“大村君,你忽略了一點,他們可以購買手留彈,現在非常容易買到。而且你告訴我,除了鐵勒人以外,有誰會向我們動手!”另一名看到紐扣的同僚,眼睛已經紅了。他是個孤兒,從小在青木身邊受訓,青木對他而言,如同父親。現在任何人試圖爲兇手辯護,都讓他感到無法忍受。
與證據同樣重要的,就是動機。目前,與扶桑人确定有矛盾的,就是鐵勒人。包括李尼維奇在扶桑人面前丢了面子,一些鐵勒人被抓到扶桑憲兵隊,關足了七十二小時才辦理了釋放手續,都令鐵勒人感覺顔面盡失。
在之前,維護京城秩序的過程中,兩邊的摩擦更多。鐵勒的情治機關也對青木機關有所懷疑,兩方的情報員,秘密的交過幾次手。從這個角度看,鐵勒人确實有充足的理由,對扶桑人進攻。
“可是……可是我們已經盯死了那些鐵勒來的特遣隊,他們沒有時間做這些。”那名爲大村正信的同僚,繼續提出自己的意見。“我們不能先認定罪犯,再去尋找理由,那樣是本末倒置。要想報仇,首先要找到真正的兇手,這才能告慰老師在天之靈。鐵勒人行兇的概率太低了,他們沒有犯罪時間。”
“不,大村君,我覺得你有一個問題。我們雖然盯住了那些特遣隊,但也隻是盯住了已知的特遣隊。事實上,鐵勒到底有幾支特遣隊進入京城,我們誰也不能确定,你覺得呢?”
闆西此時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發現,這位大村先生有點太優秀了。他的思路跟自己差不多清晰,如果讓他繼續表現的話,說不定軍方會考慮,讓他擔任自己的上司,由其負責對華情報工作。對不起,真正的人才,有自己一個就夠了。
何況,他現在也能揣摩軍方的意思,罪犯是鐵勒人,最符合扶桑的戰略要求。隻有其是鐵勒人,扶桑才能在國内推動民意,促使大家同意對鐵勒作戰。血債血償,這是真理。自己隻要釘死鐵勒人,把案子辦成鐵案,軍部一定會給自己記上一個大功。
而就同僚而言,大村說完自己的分析後,大家看向他的眼神,已經越來越充滿鄙夷的味道。現在不是講理性的時候,而是要講感性,講報仇的時候。這個時候理智,不是等着被大家看做膽小鬼麽?
果然,他說完這話以後,立刻得到了幾個人的附和。“闆西君說的很對,我們誰能保證,已經盯死了所有的特遣隊?大村,你敢發誓,沒有一條漏網之魚?而你再所說看,除了鐵勒人,誰會襲擊我們的機關。知道這裏是情報機關的,到底有幾個人?”
大村并沒有介意同僚的眼神,他現在正沉浸于對案件的探索中,顧不上其他。“大家聽我說,鐵勒人不可能對機關的情況了解的這麽清楚。咱們養的那幾條狗,我不認爲鐵勒人可以不出聲響的對付它們,除非是它們極熟悉的人。這些鋼琴線,還有這些手留彈,這不是鐵勒人的。還有,我們找到了案發現場遺留的米尼步槍,一共四支。你們也知道,鐵勒那些窮鬼,什麽時候一支小分隊會配備四支米尼槍,而且他們更不會遺棄這些寶貴的武器。”
“我看你是膽小了吧?懦夫!你不敢向鐵勒人複仇!你這個膽小鬼。聽到鐵勒的名字,你的膽已經被吓破了,所以千方百計爲我們的敵人開脫。”
“夠了,現在不是争吵的時候。”闆西制止了雙方的叫嚷“大村君分析的也有道理,但是一切都存在例外。我想,我們需要搜集更多的證據。另外,大村君,你有懷疑目标麽?”
大村點點頭“我懷疑洋子小姐的未婚夫,趙冠侯。在我們的資料中顯示,他是一個優秀的射手,同時他手上還有一個米尼步槍哨,手留彈和地雷,本來就是他和簡森洋行共同開發的。何況,昨晚的行刺,洋子也有份。”
對于洋子擊斃福島司令這事,衆人也是難以想明白的,從任何情況分析,她都犯不上這樣做。但是,立刻就有人開口反駁
“蠢貨!你就因爲這個就要懷疑他?我們國家有不止一個米尼步槍哨,有幾萬名優秀的射手,于是你該懷疑是我們的人殺害了青木老師?能娶到洋子做側室的男人,會對我們動手麽?洋子爲什麽朝福島司令開槍,這是另一個問題,但如果說他們夫妻兩人對機關下手,這簡直太可笑了。我看真該切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流的,是不是鐵勒腦漿。”
闆西道:“大村君說的也有道理,我們現在要先搞清楚,趙冠侯現在在哪,昨天晚上,又在哪。對于這個線索,我們不能放棄。”
扶桑的情報人員工作能力很強,就将消息反饋回來,趙冠侯此時正在佛郎機公使館,向佛郎機公使葛絡幹要說法。
他的眼睛哭的紅腫,神情既悲痛又憤怒,如同一頭獅子一樣,在公使館内咆哮着。
“我今天不是以大金談判代表的身份和閣下談,而是以一個未婚夫的身份和您談。我的未婚妻,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爲什麽要朝福島司令開槍。又是誰,下令殺害了她。既然閣下是現在公使團的輪值主席,那自然就有義務,給我一個交代。我要知道一切内情,我要參與調查,如果找出罪犯是誰,我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把他錯骨揚灰。我還要我妻子的遺體,要将她按照我們中國的風俗,入土爲安,埋到趙家的祖墳裏。”
葛絡幹年紀甚大,身體并不算好,對于這種意外的發生,也讓他感到頭大如鬥。即使洋子槍殺了福島,最後這件事,也是要交給扶桑方面處理比較好,巡邏隊擊斃了洋子,導緻連他都很被動。見趙冠侯發火,他也隻好好言敷衍,至于交代,以及處理善後的事,就隻能等扶桑方面來人。
問題是昨天晚上的襲擊,扶桑現在能出來主持事務的人幾乎沒有,直到闆西到來,才算把葛絡幹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闆西對于趙冠侯倒很客氣,畢竟沒有證據的前提下,誰也不能對他無理。隻是旁敲側擊“昨天晚上發生襲擊時,如果冠侯也在現場就好了,憑你與盜賊格鬥時的身手,至少可以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啊,闆西兄說的正是我想的,都怪我不好!昨天晚上,我如果不是和十格格在一起,我一定會來這裏的。可是洋子說,夫妻在結婚前,最好不要在一起,這是風俗,我該死,真的該死!”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也要節哀順便。夫妻結婚前夜,丈夫住在未婚妻家,确實太奇怪了一些。我想,你也不要太難過。相信扶桑帝國,一定有能力找到兇手,爲青木老師讨回公道。”
趙冠侯的表情格外悲痛,拉着闆西的手道:“闆西兄,咱們也算是相交一場,可以不可以幫我一個忙,讓我把洋子的遺體帶走,我要把她風光大葬,按着夫人的規格,葬入趙家祖墳。畢竟我們兩個之間……我虧欠她太多了,至少走了之後,不想讓她留遺憾。”
闆西尴尬的笑了笑“這樣啊……我會努力的試一下,但是否可行,要等上級的命令。畢竟牽扯到屍體檢驗,還有後續的調查,這些都可能牽扯到屍體。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會聯絡你。”
送走了趙冠侯,闆西的心裏,對他的懷疑減輕了不少,從他的表現看,不像是裝出來的。再者他并沒有殺害青木的動機,從自己所了解的情況,青木和軍方,是想以聯姻的方式,實現雙方戰略聯盟。扶桑以後以趙冠侯爲盟友,扶植他成爲金國最有權力的那一部分人。
從這個角度看,他才該是青木真正的忠實手下,不可能幹出殺人的勾當。大村的分析,在這裏是一個死胡同,根本繞不過去。
等到下午時分,又一組探員調查到了新的情況,一名負責檢查通行證的人,記起了一個看上去很怪的南洋商人。他手持的是鐵勒通行證,但是樣子跟鐵勒人沒有一點關系,怎麽看,也感覺像是個冒充的。由于他不想惹麻煩,當時沒有窮追,而從現在的情況看,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用炸蛋襲擊了青木的人。
鐵勒通行證,這又是一條新的線索。隻是這些線索,都不夠硬,根本定不了罪。而從趙冠侯身上,也查不到什麽。次日,大村在趙府的調查也陷入了死角,趙家的幾名下人被他買通之後,都可以做證,趙冠侯從第一樓回家後,一直和自己的女人待在一起,從來沒有出去過。
這一來他沒有做案的時間,更缺乏動機,這就讓人沒法再懷疑他。而且基于拿證據找人,不能拿罪犯反推證據原則,也根本沒有什麽證據,能說明他與案件有關。
現場遺留的四支米尼槍沒有辦法找到主人,其前身大概可以追查到揚基,但是揚基将它賣給了金國,但是線索僅此而已。金國對這些武器的管理混亂,沒有檔案可查,沒人知道它們是繼續在金兵手裏,還是中途易主。
線索至此,再次中斷,租界内各國對此案件議論紛紛,而扶桑國内,已經一片嘩然。情報部門、軍方乃至内閣,都對這起案件給予充足關注。也就在這段時間内,另一條有利于趙冠侯的證據出現。
扶桑在鐵勒方面的情報人員,有了一個明确的信息傳回,鐵勒的情報機關,用空前的大勝利,來稱贊這次襲擊。顯然,鐵勒已經承認了對這次襲擊負責,連洋子對福島的襲擊,也可以解釋清楚,她被鐵勒方面收買策反,已經叛變。
以闆西的工作經驗判斷,他不認爲鐵勒有這種能力策劃這麽一起襲擊,更不可能是在自己一無所覺的前提下,完成這一切。但是鐵勒既然已經站出來認領,他的調查就可以有個結果。
就在他考慮到底該怎麽定性時,來自扶桑國内的壓力,也讓闆西覺得,這個案子必須快速了結。扶桑派出了新任的司令官,山口素臣中将接替福島安正在華的工作,老中将上任伊始,就秘密召見了闆西。
兩人見面之後,這位出身薩摩武士家族的老将開門見山“闆西君,大村君将被調離中國,回到國内,進入預備役,爲天皇陛下繼續效勞。至于你,有一周時間找到兇手,如果成功的話,我會爲你請功,如果失敗的話,大村君回國的路上,将不會寂寞。”
有了這個态度,闆西八郎知道,現在必須結案,即使沒有證據,也要找出一些證據來,這口鍋鐵勒人或是金國人,必須有人出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