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津門的治安問題,也需要有一個解決方案。聯軍遠至,并沒有一個可靠的兵站提供補給,所有的物資,都需要借助津門向京城運輸。如果津門後方不靖,則前線的戰争也難以進行。
普魯士國王在軍隊出發前,曾下達過殺戮的命令,要求對金國實行殘酷的屠殺,以報複克林德的被殺。可是瓦德西此時考慮的卻是,一旦把津門殺到人煙稀少,則拉夫抽丁都大有困難,部隊很可能面臨無糧乏彈的窘迫地步。
他指着眼前的地圖道:“先生們,請你們看一下,從這裏到金國的都城,沿途的鐵路線已經爲飛虎團所破壞。我們的火車不能運輸補給,所有的前線補給品,都隻能靠畜力及人力運輸。我們自己的部隊并不夠多,而在沿線,我們要面對的是十萬名以上的大金帝國士兵。雖然他們的戰鬥力并不高,可是現在我們要進攻他們的都城,将要面對的,是他們最爲頑強的抵抗。除了這些正規軍,還有那些不能明确具體數量的飛虎團。現在的季節,是金國的玉米成熟期,道路沿途廣大的玉米田,将是這些襲擊者天然的藏身地,我們的進展将會很緩慢,物資補給的壓力也很大。”
前任聯軍司令西莫爾點頭道:“沒錯,我認同瓦德西元帥的觀點。金兵雖然軟弱,但是我們要知道,他們也有以新式武器裝備起來的武衛軍部隊。如果其在沿途構築陣地,與飛虎團相配合,我們面臨的,将是一場苦戰。要想打赢這樣的戰争,我們需要補給,充足的補給。而我們可以在租界,購買到足夠的補給品,但是,我們需要人力把補給品運輸到前線。而在戰鬥兵匮乏的前提下,我不可能把戰鬥兵當成運輸兵用。隻能讓金國人,爲我們運補給。”
阿裏克謝耶夫中将笑了笑“這很容易,隻要我們槍斃掉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就會好好的幹活了。金國的人很多,我們可以每天讓一部分人幹活,等到晚上殺死他們,明天再繼續找新的人來。”
“就像閣下在津門幹的一樣麽?”福島安正打斷了他“瓦德西元帥,我不認爲鐵勒方面提出的是一個好建議,這種野蠻的屠殺,與萬國公法相違反,也有損一個文明國度的形象。對于鐵勒帝國的規矩,我不過多評價,我隻想說,扶桑帝國絕不允許自己的部隊做出這種強盜行徑。”
鐵勒扶桑矛盾日深,這種場合也不能相容,而阿爾比昂作爲扶桑盟友,對于鐵勒的擴張也看不過眼,此時附和道:“我支持扶桑方面的意見。我們是以文明懲罰野蠻的立場,對金國作戰,如果我們表現的像飛虎團一樣野蠻,那麽我們的國民會怎麽評價我們?”
阿裏克謝耶夫冷笑着“各國部隊的作爲,其實并沒有什麽差距,在這種場合,我想大家都應該說實話,沒必要用糊弄記者的話,來糊弄我們自己。鐵勒士兵做的事,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都在做。比如天竺錫克士兵,你不讓他們搶劫,他們就不會作戰。你不讓他們找女人,他們就會找戰友……”
“對不起,閣下,我無法容忍你對我國士兵的污蔑。阿爾比昂士兵的紀律,一向出色,請不要把鐵勒士兵身上發生的事,強加到我們頭上。”
瓦德西舉起元帥權杖,“先生們,我想我們應該停止争吵,談論一下有意義的事情。中将閣下,貴國士兵的行爲,必須得到控制,否則的話,其他各國軍隊的名譽,都會被他們損害,這一點,請你務必注意。”
見阿裏克謝耶夫沒了話,瓦德西又道:“我認爲,要想保證金國人爲我們輸送物資,就必須在津門,建立一個行之有效的管理機構。這個機構,将由我們各國派軍官及留守部隊組成。其職能包括,搜捕飛虎團,清理繳獲物資,維持地面治安,以及組織義務輸送隊。”
他這番話的意義實際就是将無組織的搶劫屠殺變成有組織有計劃的搶劫屠殺,論起效率,自然比鐵勒那種士兵自發行爲高的多。其他幾國代表,對于這個安排,也都沒有什麽意見。由于各國出兵多寡不一,用這種方式統一搶劫,統一分配,對于這些出兵少的國家,更爲有利。
相反,鐵勒方面出兵次多,如果是按這種分配方式,所得與其他各國一樣,自然充滿意見。可是出兵最多的扶桑第一個帶頭支持,鐵勒反對的話,也很難出口。
瓦德西又道:“這個機構,按照金國人的習慣,我們應該稱呼其爲衙門。其擁有執法權,這個執法權不止對于金國平民,也對于聯軍士兵。如果有聯軍士兵違反我們的紀律,擅自行動,衙門有權對其,執行紀律……”
就在此時,一名副官進來,在瓦德西耳邊說了幾句,瓦德西道:“簡森夫人來了。大家知道,我們現在的糧食、彈藥、藥品甚至我們的馬掌都要靠她來提供。對于這樣一位美麗女性的邀請,我無法拒絕,所以,要暫時失陪一下。至于衙門的組成,等我回來之後,咱們還要仔細商讨。”
總督衙門的簽押房,已經改成了小會客室,瓦德西進門之後,簡森與趙冠侯同時起身,與他見禮。瓦德西看看趙冠侯“趙冠侯?我聽安德魯主教提起過你,他現在就在津門,你們應該見一面。你在山東的作爲,證明你是一個開放文明的官吏,與你同僚不同,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你不對聯軍表現出敵意,就沒人可以威脅你的生命安全。”
簡森笑了笑“元帥閣下,今天發生在武備學堂的情況,我想您已經知道了。我認爲,作爲一支文明世界的軍隊,這種行爲,實在是太羞恥了。”
瓦德西與簡森有生意往來,況且聯軍軍需多賴其籌措,言語間也就比較平和“夫人的指責很有道理。不過我要向夫人說明一點,如果把鐵勒算在文明國度的行列裏,那就是對文明的一種污蔑。它的帝國就和它的士兵一樣,野蠻愚昧而且落後,對他們的行爲,我會盡力約束,但是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這畢竟是戰争。”
趙冠侯開口道:“元帥,山東方面對于各國居民以及教民的态度,各國應該很清楚。由此可見,并不是所有老百姓,都對聯軍持敵對态度的。可是,如果采取鐵勒帝國的方式對待百姓,我将保證,飛虎團的人數會越來越多,而聯軍将會寸步難行。”
元帥的身份,聯軍的軍威,趙冠侯并沒有在意,或者說,在談判的時候,這些東西根本不用考慮進來。
“聯軍遠征,兵勢固強,但補給無着。沿途鐵路已經被摧毀殆盡,要想運籌軍資,必須靠人力和畜力,這都離不開拉丁征夫。再有,我想這次戰争不會無限制的打下去,将來我們還是要恢複和平。普魯士的公民還将在金國境内生活,将雙方的關系變成血仇,對誰都沒有好處。請元帥相信,一個穩定的後方,遠比一個充滿仇恨的後方,更利于聯軍的軍事計劃。”
瓦德西道:“事實上,恢複秩序,保證良好的治安,也是聯軍的目的。在你們到來時,我們正準備成立一個管理機構,按你們的習慣,我們會将之稱爲衙門。我相信,等到衙門成立之後,秩序會變好的。”
“衙門也要人來維持運做,如果是鐵勒士兵負責治安維持,則相當于給強盜打開了枷鎖,這個衙門就将毫無意義,爲禍更大。我想元帥也該認同一點,很多時候,金國人出面,比你們出面,更容易和金國百姓打交道,也更容易完成工作任務。”
簡森附和着“從商業的角度看确實如此,租界裏有大批的買辦、華帳房,他們的工作都非常出色。安德魯主教,也要借重華人教民的力量,才能維持教會的運轉和工作。”
瓦德西對此并不質疑,這确實是事實。語言風俗等問題,都是客觀障礙。讓洋人去管理城市,确實有可能是有力使不上,最後反倒是把事情搞的一團糟的可能性。他不可能派出大批中國通留在津門,可一味的野蠻,如果激起更大規模的民變,即使靠軍事手段可以戰勝,但是前線的戰機就會被延誤,進展也會緩慢。
作爲一名優秀的軍人,他非常清楚,聯軍雖然強大,但是孤軍深入,大金堅持的時間越長,對于聯軍就越不利。畢竟這個國家有着海量的人口,君主制的國家,又不需要對議會負責。如果陸續有勤王援軍趕到,把聯軍拖入戰争泥潭,則這場懲罰作戰,就不好說是懲罰誰。
瓦德西曾經是普魯士皇帝的寵臣,甚至一手導演了放逐自己恩主,導緻一帶鐵血宰相黯然收場,乃是個重權謀而超過重軍略的謀臣型武官,其所圖也大。但後來失寵于皇帝,被放逐去地方統帥部隊,名爵雖重,但已經無緣宮廷核心,不複往日的權柄。
這次由他擔任聯軍統帥一職,看似風光,實則隻能算是一次治安戰性質的行動,瓦德西的戰鬥熱情并不高。比起取得的戰果,他更在意的是,如何快速的結束戰鬥,讓皇帝看到自己的才幹。同時盡可能多的撈取政治資本,争取早日回到柏林宮殿内面見皇帝,繼續擔任自己的總參謀長。
是以,對他而言,最擔心的并不是戰争走向,而是耗費的時間,花費的代價,以及在國際上的影響。如果由其統率的部隊,師老無功,而國際影響又差,對其自身的名譽以及普皇對他的看法,都極爲不利。且,簡森夫人爲社交名人,與瓦德西的揚基妻子也是好友,在柏林也有一定能量。如果能獲得她的協助,讓瓦德西早日重回柏林,這比起在金國指揮戰争的利益要大出許多。
他看簡森與趙冠侯同來,對于兩人的關系,也有所推敲,見簡森附和,便問道:“夫人,你對于津門的治安維持,有自己的打算麽?”
“事實上,是趙大人有打算。”
趙冠侯指了指身上的官服,又露出來一點黃馬褂“這些東西,在聯軍眼裏無足輕重,可是對本國百姓,依舊有巨大的威懾力。這種威懾力,甚至要超過一個全副武裝的步兵連隊。依下官所想,現在津門應該一如過去,設立租界與華界。聯軍負責一部分地區的治安維持,而金人衙門,則負責其餘地區的治安。一切支差,都由聯軍衙門照會金人衙門,本國衙門代爲支應。這遠比聯軍自己去面對百姓,效果會更好。”
“即使成立聯軍衙門,我想我們也會用許多中國人。”瓦德西不溫不火,語氣平和“事實上,現在爲止,已經有很多華人,在和我們接觸,願意提供幫助。”
“沒錯,那些人中,教民應該占了絕大多數。可是元帥閣下,我想您一定明白,金國普通百姓,對這些教民的看法本就不好。何況現在雙方都有仇恨,誰也不可能保持公正的态度處理問題。借刀殺人,報複之類的事件必然會發生,仇恨也就越積越多。如果不是之前教民的狂妄,民教之仇,不至于搞的這麽嚴重。如果繼續使用那些人來代替衙門的工作,就等于是讓仇恨延續下去,爲将來的變亂埋下種子。”
簡森也道:“瓦德西閣下,要想保證後方物資的及時供應,除了需要鞭子和刺刀以外,也需要溫和的語言,和合适的人選。如果在後方繼續發生變亂,那麽,誰也沒有辦法保證,前線的士兵,能夠得到糧食和彈藥。”
瓦德西點點頭“你們說的,我都明白,對于維持津門治安的重要性,我也能夠理解。但是,我想你們也要明白一點。聯軍衙門除了這些工作以外,還要負責搜捕殘存飛虎團。如果任用金國官府,那麽誰能保證,他們不包庇那些罪犯?我出發時,皇帝陛下曾經下過命令,必須,爲克林德男爵報仇,不能放過任何飛虎團。”
“元帥閣下請放心,我們将不會姑息一個飛虎團,事實上,對他們的仇恨,我們可能更大一些。爲了确保聯軍方面可以相信我們的決心,華衙門的官員使用中國人,但是武裝力量,還将是由各國來承擔,搜捕及處決飛虎團的任務,也由他們來進行,我想這樣,閣下總該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