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城頭上并沒有出現預料中的反擊,謝爾蓋冷笑一聲“這幫膽小鬼,肯定是逃跑了。與我們在關外遇到的敵人一樣,他們沒有膽量,隻會逃跑。步兵,進攻!”
由于擔心其他各國部隊前來分潤,鐵勒士兵也不敢拖延太長時間,炮火準備的時間并不長,就開始以步兵舉着雲梯前進,同時開始對城門的爆破。進攻進行的異常順利,城頭和城門,都沒有遭到有力的抵抗,一連步兵直接沖進了城裏。在其之後,是其餘兩連後備隊,也随着前鋒沖了進去。
武備學堂占地甚大,謝爾蓋在正門處并沒有發現人影,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些金兵跑光了。鐵勒部隊的軍紀渙散,但是戰場上倒是能夠對主官命令執行到位,随着他的約束,部隊并沒有脫節,而是保持着四列縱隊,向着更深入的區域前進,随後,就看到了金兵的黃龍旗。
黃龍旗下,并不是以往所遇到的金兵那樣,列開隊伍亂糟糟的射擊,相反,迎接他們的是胸牆、栅欄,組成的一道簡易工事線。這些工事,原本有一部分是這段時間内修成的,另有一些,就是十幾分鍾内臨時趕工的産品,質量并不可靠,修築的也很簡陋,但是終歸有個掩體。
從一開始,趙冠侯就沒想過要在城頭作戰,那兩尊死炮并沒有多少作用,在城頭,缺乏重火力的金兵,隻會被鐵勒兵用炮火反複轟擊,空損有生力量。是以他選擇的戰場,就是在這一帶。
謝爾蓋的部隊急于前進,三門輕型火炮都丢在外面,進入土城的是單純的步兵隊,或者叫做步槍隊,并沒有火炮支持。武備學堂裏兩門兩磅炮一門三磅炮都已經推了出來,炮兵科的學員,在一聲命令之後,同時拉響了炮繩,三發實心彈在空中呼嘯着,向鐵勒軍中落下。與此同時,一聲槍響也混雜在炮火轟鳴之中,隻是此時并沒有人在意。
第一輪火炮射擊效果并不好,隻有一發炮彈打到了人群裏,而且沒能形成跳彈,造成的傷亡不多。在這輪炮擊之後,鐵勒士兵發現,他們勇猛的謝爾蓋連長,不幸中彈,已經倒在了地上。至于這一槍是何時響起,什麽人射出,沒人知道。
這個時代的槍械質量限制,精度有限,即使瞄準,也不一定命中。所以士兵們并不認爲是有人刻意狙擊自己的長官,隻認爲是他運氣不好,在第一輪攻擊裏就中彈犧牲。鐵勒士兵倒不至于主将一死立刻潰散,副連長主動承擔起指揮任務,高舉着指揮刀吩咐道:“鐵勒的小夥子們,前進!”
鐵勒士兵一邊快速的向前奔跑,同時朝着掩體後面的金兵扣動槍機,由于有掩體保護,射擊的效果不佳,隻有零散的人中彈。
胸牆後,學堂的學員們緊張的舉起了手中的步槍,有些人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他們雖然經受過軍事訓練,但是第一次上戰場,不管嘴上說的多響,一看到近在咫尺的敵人,都有些慌張。鐵勒軍官的死,算是給他們一點鼓勵,可是接下來的戰鬥,還是讓他們異常緊張。
與這些學員在一起的,則是難民中藏的百十名散兵遊勇,他們的軍紀敗壞,膽子更小。但是在督戰隊大刀的恐吓下,此時隻能硬着頭皮,在這裏死扛。這些人多是舊軍,對于鼓點之類的聽不明白,如果不是旁邊有人看着,這時早就跳起來先開槍再說。
可是戰前趙冠侯嚴令已下,未得軍令之前,不得開槍還擊,否則一律軍法從事。此時,倒也沒有人敢于抗令,隻把身子盡量的貓下去,等待命令。
轟!
一聲巨響響起,沖在最前面的鐵勒士兵在巨響及黑煙中倒下,半條腿被炸的飛上空中,翻着跟頭向遠方落下。在他身後的數名鐵勒兵,也被爆炸後,四散而出的鐵釘鐵片掃倒。
地雷。
這就是十幾分鍾的準備時間内,武備學堂最得力的準備,在陣地前布設了一個小型地雷陣。随着地雷的炸響,趙冠侯猛然從胸牆後跳起,舉起自己的米尼槍射擊,子彈準确無誤的命中鐵勒掌旗兵的胸膛。這條大漢的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手中的雙鷹旗搖搖欲墜,卻最終拼盡全力将旗向地上一戳,人則順着旗杆無力的下滑。
随着趙冠侯這一槍,其他的士兵及學員也先後起身,向着鐵勒兵開始射擊。他們的排槍準備的不算好,彼此之間缺乏配合,槍打的有先有後,彈雨并不密集。但好在雙方的距離比較近,加上鐵勒兵踩響地雷後,陷入短暫的慌亂,這一次的槍擊,依舊造成了鐵勒包括副連長在内二十幾人的傷亡。
先後失去兩名指揮官,且陷入地雷陣的鐵勒兵,終于出現了一絲慌亂,此時,炮兵的裝填完畢,三門火炮再次轟響,這次射出的,則是霰彈。一輪霰彈攻擊中,鐵勒再次減員十餘人,一個連傷亡接近三分之一,終于還是向後退了下去。
學員們看到自己竟是成功打退了敵人,勝利的喜悅,沖淡了初次臨陣的膽怯,不少人興奮的大笑起來。趙冠侯呵斥道:“别高興的太早,全都準備好,鐵勒人還有的是。冷靜,平心靜氣裝彈藥,誰要是在自己槍裏裝兩發,我就把誰的腦袋擰下來!”
擔任預備隊的兩個連見到主攻連的退卻,立刻上前但是他們這時的進攻,就變得謹慎許多。開始以步槍彈雨對射,并不急于發動進攻。至少在炮火準備以及地雷陣排除前,他們也不想貿然進入沖鋒階段。
防守部隊由于方才小勝,士氣大增,又有掩體護身,這種對射中,傷亡雖然不可避免的直線上升,但是戰線總能夠維持。
圖哈耶夫是個山裏的獵人,被征召到部隊已經三個年頭,長年山中打獵,練就了他的好槍法,和優秀的攀爬負重能力,在整個連隊裏,他是最優秀的偵察兵。不過這并沒有太多的意義,在高級軍官眼裏,他與自己的同袍一樣,都是灰色牲口的一員,沒人願意記他的名字,最多喊他的綽号,獵手。
他雖然偶爾能爲大人物抓一些小動物,或是幫某個貴族條教獵鷹,作爲報酬,可以換取幾塊幹硬的黑面包或是硬的像石頭一樣的肉幹。平常時候,與普通的士兵沒有任何區别,同樣與饑餓,貧窮爲伍。
唯一的機會,就在于作戰,殺死敵人,搶奪他們身上的财物,打進城市,把看到的财寶放到自己懷裏,還可以把女人的衣服剝光。隻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真正享受到作戰的樂趣。
這座城堡裏有大筆的銀子,和幾百個女人,他所要做的,就是像以往一樣,打進去,揣一把銀子放到口袋裏,再去找一個女人。裝填、上彈,瞄準、射擊。一套動作已經成了本能反應,身體的動作甚至比大腦思維更快。
子彈在他耳邊掠過,但是圖哈耶夫并沒有怕,他經曆過若幹次戰鬥,已經不再是那個一聽到炮響,就吓的不敢動彈的新兵。他要錢,要女人,爲了這些,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後方的鼓點敲響,他知道,這是自己一方的火炮,被推了進來,隻要炮火準備之後,自己就可以進攻了。刺刀是好漢,子彈是笨蛋!隻要自己舉着刺刀沖上去,敵人就會土崩瓦解。
這時,他看到了一名金國軍官自胸牆後舉起了槍,但他沒興趣去瞄準。自己手裏的線膛槍已經用了好幾年,早就沒了膛線,子彈打出去,沒了準頭,瞄準沒什麽意義。再說,打死他,也不會證明是自己的功勞,不用費那個力氣。
他隻是例行公事的舉槍,但是手剛剛放到扳機上,他就覺得胸前一陣巨痛,随後低下頭去,就看到了自胸口流出的鮮血,接下去,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就不受控制的向後仰倒,思維陷入永恒的混沌。
鐵勒的火炮推進來三門,但是不等開火,炮長、炮手,就先後遭到步槍點名。直到這時,鐵勒兵才意識到,金兵方面居然有神槍手,在壓制他們的炮火。兩個連長都沒法相信,金國方面居然有這種好槍法的人物存在。
戰場太過混亂,想要找到槍手并進行清楚實在是太過困難。隻能命令步兵以火力掩護,壓制金兵火力,同時炮兵裝填彈藥,開始轟擊。彼此各以三門火炮交互射擊,雙方炮術伯仲之間,但是鐵勒兵的數量則比防守方爲多。靠着兵力的優勢,逐漸将幾堵胸牆轟倒,步兵開始舉起刺刀,以縱隊模式發動攻擊。
鐵勒兵素有重視白刃戰的光榮傳統,與之相比,金兵的白刃戰記錄,則隻能說一塌糊塗。
自列裝火器以來,金兵的戰術思想已經超出時代幾百年,信奉隻開槍射擊,絕不肉搏的原則,隻要一進入白兵環節,立刻潰不成軍,四散奔逃。當年獨鳌山之戰,七名太平軍追殺威甯營上千官健,官兵狼狽而逃,不敢還擊。
及至關外交戰時,鐵勒人隻要一舉起刺刀沖鋒,金兵必然狼狽而逃避。是以鐵勒官兵将弁,全都信奉白刃沖鋒爲不二法寶。
路上的地雷被接連踩響,但是鐵勒靠着兵多,在指揮官的威脅下,士兵不管不顧的沖過地雷帶,直沖入金兵陣中。金兵的前陣也發生了一些動搖,但是很快,鐵勒兵發現,這次的金兵并沒有逃跑,而是舉着刺刀殺了過來。
悶熱的天氣,即使待着不動,也是揮汗如雨,何況是彼此以性命搏殺。汗水混着血水,在交戰者的臉上、身上流淌着,每一次刺刀碰撞,都會消耗巨大的體力,意志與勇敢,往往比個人技巧更能決定死神的天平傾向哪一方。
學生兵在身體素質上略遜于鐵勒兵,可是勇氣和膽略上,毫不遜色,乃至有不少學生兵是與鐵勒兵一刀換一刀,同歸于盡的态勢倒下的。趙冠侯兩手左輪槍橫掃,如變戲法一般,從身上掏出一支又一支的左輪,将面前的鐵勒人射倒。
兩名鐵勒連長以及他們的副手先後斃命,但是戰場形成混戰,連長的陣亡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引起鐵勒兵的重視。現在雙方的交戰重點,在鐵勒第二連連隊旗的争奪上。
這支部隊的旗手,想将旗子插在金兵的炮兵陣地上,可是負責開炮的官軍見其殺來,棄炮舉刀以抗,将其亂刀刺死,将連旗奪了過來。這一下卻捅了馬蜂窩,鐵勒兵重視隊旗超過生命。發現連隊旗幟被奪後,立刻組織部隊以決死沖鋒态勢進行複奪,而金兵方面,也自發的向這裏增援,雙方的交戰重點,竟都變成了炮兵陣地之前那一小塊地方。
一名金兵抓住了那面連旗,可是下一刻,他就被刺刀捅穿了小腹,他緊緊抓着旗杆,那名高大的鐵勒兵想從他手裏奪下旗幟,可是另一名金兵已經合身撲上。
“殺啊!”一聲怒喝中,竟然是身爲文官教習的王松,手中舉着刀加入了戰團,他的身體并不算好,被對方的鐵勒排長一連幾刀,斬的連連後退,腳下一滑,摔倒在地。那名高大的鐵勒士兵,高舉起指揮刀,就待一刀劈下,可是一聲尖利的破風聲傳來,随後,這名排長隻覺得左眼鑽心巨痛,丢了指揮刀,捂住眼睛慘叫,王松趁機舉刀刺入其小腹,随後用力猛攪。
姜鳳芝手裏舉着彈弓,劇烈的喘息着,在她兩旁,是幾名健壯的婦女攙扶着她,其他避難于此的男丁,不論老少,也都舉着各色兵器加入,向着鐵勒兵沖來。就在此時,空中一聲驚雷響起,暴雨兜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