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屬帝制國家,鐵勒這個北方強鄰與金國在某些方面很像,比如在苛待士兵上,雙方主官可說難分上下,這些被本國軍官稱爲灰色牲口的士兵,不管是軍饷還是後勤補給上,都嚴格參照牲口的标準。在其長官心中,将這些人看做士兵,不如說看做兩腳類人生物,更恰如其分。
于是,這樣的部隊,當成功的實現戰略目的,攻入村鎮之後,會恪盡職守的扮演好牲口這一角色,将所有能搶的東西席卷一空,将所有遇到的女人盡數間污後殺死。
飛虎團事變中,于鐵勒并沒有直接的損害,但是當戰事一開,鐵勒派出的部隊,卻是最多的一個。其進入津門的部隊八千人,僅次于扶桑廣島師團的一萬人馬,而在關外,他們動用的兵力卻超過了十五萬。
進入津門的鐵勒士兵,與他們關外的戰友一樣,對于金國的一切都表現出了極大興趣,從人頭到女人再到金銀,一樣不落。這座鹽商的别墅,外表看上去,就是一個富翁的住宅,這些鐵勒士兵知道,這樣的院子裏,往往有更多的錢和更漂亮的女人。
他們撞開大門之後的心情,一如那些冒險故事中,進入寶庫的主人公,眼前仿佛出現的是美麗的仙女,和堆積如山的财寶。但事實上,他們眼前出現的,隻有十幾個大紅衣裙,手提刀劍的女子。這些人,他們已經打過很多次交道,知道其有個共同名字“紅燈照”。
洋兵端起了槍,但是紅燈照竟然也有數支槍,洋兵一進來,就先行開槍射擊。她們射擊的水平不高,一排槍響過去,隻有兩個鐵勒兵倒下。
但是其他的鐵勒兵也放棄了射擊,改爲舉起刺刀沖上去,因爲他們發現,這些女人足夠年輕,也足夠漂亮,如果用槍把她們打死,這是一種極大的浪費。他們應該考慮用另一種槍,以其他的方式殺死她們。
姑娘們倉促的丢下槍,舉起了兵器,姜鳳芝手中的左輪接連扣動扳機,心裏數着數“一、二、三、四……”她不敢把子彈都打光,必須留一發子彈給自己。與這些女人不同,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白,頭上纏着白布,這是挂孝,替自己的父親挂孝。
姜不倒是在攻打紫竹林那一戰裏死的,他最終沒有聽從趙冠侯的意見,還是參與了對租界的戰鬥。至少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機會,一個一雪前恥,揚眉吐氣的機會。洋人欺中華太甚,是該讓他們付出一些代價,知道中國百姓不好惹的時候了。
按照曹福田的計劃,金國官府購買了上百頭牛,頭上插着尖刀,尾巴上栓上鞭炮,以狂牛沖陣,效法上古先賢火牛陣之法。但是事實上,先賢在記錄中,肯定遺漏了一些什麽,一部分牛發瘋以後并不是向前,而是沒有意義的亂跑,反倒是讓飛虎團受了一些損失。
随後的進攻,就更是一場悲劇。火牛雖然有效的踏響了一部分地雷,但是形成的戰場寬度不夠。飛虎團并沒有經過嚴格的隊列訓練,大家盲目的沖進去,還是有不少人踩響了地雷。
他們一度殺入了租界,一度距離勝利隻一步之謠,靠着兵力優勢,他們甚至将八卦旗,插到了洋人的樓上。可他們的成就,也僅止于此。洋人密集的槍彈炮彈,租界裏大批的僑民以及逃入租界避難的華人教民,利用洋行的武器進行了武裝,然後開始了反擊。炮彈如同雨點般落在飛虎團的隊伍裏,正如張德成曾經說過的,整個津門要地,都在洋人炮火射擊範圍内。
不管是飛虎團的大陣,還是馬玉侖精心布置的炮壘,都在炮火中被無情摧毀。随後就是密集的槍彈,以及洋兵的白刃沖鋒。八卦旗倒下了,飛虎團的頭領,張德成、曹福田兩人下落不明,林黑姑被擒,整個津門的飛虎團,到此時基本已經算是進入群龍無首的境地,幾乎在洋人的反擊下全軍覆沒。
姜不倒是在這個時候舉起了大旗,以首領身份出現,整頓殘兵,帶着剩餘的拳民撤退出戰區。如果沒有他的出現,津門的飛虎團,多半會被徹底摧毀。但是姜不倒雖然拯救了飛虎團,卻沒能拯救自己。由于擔任殿後任務,其與十幾名弟子陷入洋兵包圍之中,最後姜鳳芝與丁劍鳴舍命救出來的,隻是他被刺刀捅的不成樣子的屍體。
姜鳳芝幾乎是在父親死去的夜晚,飛速的成長起來,聯絡了劉二姑、董三姑兩個首領,将紅燈照集合起來,向她們宣布一個命令,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她已經看的出來,一切都完了,靠着血肉之軀,和那根本不靈的仙術,不可能抵擋洋人的槍彈。而朝廷對她們已經不再友善,不知道什麽時候,屠刀就會落在自己頭上,這個時候,能走幾個是幾個。
大多數女子都在哭,她們不願意離開,至少有這個組織,她們可以不用看丈夫的眼色,不用去從事家務勞動,不用幹活就有飯吃。但是最終她們還是走了,男人都敗了,她們留下,也不會有好結果。
可是依舊有一些人留下,她們的父兄或死于洋人之手,或死于教民之手,她們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活下去,隻想着盡可能多殺一些洋人。今天留在這裏的,差不多就是紅燈照在津門最後的一些鐵杆成員,她們拼盡力量,隻爲了證明,自己并不比男人差勁。
這些人接受過武術訓練,但在身高體健的洋兵面前,這些訓練的意義并不明顯。鐵勒人本就重視白刃格鬥,軍中有“刺刀是好漢,子彈是笨蛋”這樣的諺語,臨陣時經常主動發起白刃沖鋒,刺刀見紅,白兵交接,算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即使爲了活捉,他們并沒有選擇開槍,但是身體和力氣上的巨大優勢,讓這些女兵從一開始就沒有取勝的希望。姜鳳芝的彈弓隻發射了兩發,一名鐵勒兵就已經撲了上來,以熊抱的姿勢抱向了她,姜鳳芝丢了彈弓,以更快的速度回抱。
仿佛是情侶之間的親近,她的胳膊抱住了這名鐵勒士兵的脖子,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可以聞到對方身上濃重的體臭。就在這同時,她的膝蓋已經擡起,與對方的要害做了一次最爲親密的接觸。
一聲慘呼中,這名高大如熊的男子,臉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抓向姜鳳芝的手被她利索的叼住手指,随後就是一個反關節。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這名洋兵慘叫中被踢翻在地。可就在這轉瞬間。已經有三名女兵被刺刀刺翻在地。另有一名女兵别緊緊的壓在地上,那名洋兵已經扔下了槍,伸手去解她的腰帶。
“混蛋!”一聲怒斥聲中,姜鳳芝如同一隻白蝴蝶沖到這名洋兵身前,一拳砸向他的太陽穴。這名鐵勒士兵的反應很快,立起胳膊招架,姜鳳芝這一擊如同擊中鐵闆,竟是震的臂膀酸痛。
鐵勒兵看着她,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高喊着哈了少,離開那個被撲倒的女兵,朝着姜鳳芝撲來。他的力氣大,出手速度也快,雖然未曾學過金國的武藝,可是一樣是在屍山血海中走出的男兒,自有與虎熊搏鬥的技能,論起實戰效果,并不見得遜色。
姜鳳芝的出手極快,拳掌肘擊,一路小連拳使的如同擂鼓,最後更想用一記摔法,把對方扔出去。不想那大漢身上仿佛是鐵鑄的,她的拳腳落在對方身上,如同是在練功時打牆。而就在她剛剛将要将對方摔出去時,卻被這大漢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這個男人顯然也是摔跤高手,十指抓下如同鐵鈎,姜鳳芝隻覺得臂膀發麻,力氣使不出,緊接着就被對方猛的舉起來,向着院落旁的一棵大樹的樹幹丢去。
人重重的撞在樹上,她幾乎以爲自己的腰要斷了,眼前金星亂冒,胃裏劇烈的翻騰,幾乎把胃液都吐出來。她想摸出手槍,給自己或是給對方一槍,但是手卻連拿槍的力氣都沒有。
堂屋裏起了火,火燒的很快,烈焰熊熊升起,但是對于鐵勒士兵來說,這影響不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或者說,即使不失火,他們也會選擇放火,對于這一切沒人在意。
那名大漢怪笑着朝她撲來,仿佛一隻巨熊,在撲向自己的獵物。可就在此時,那間起火的堂屋裏,一道人影猛的竄了出來,合身抱住了這名鐵勒兵。那個人身上纏着紗布,顯然受了傷,而且傷的不輕。如果公平相鬥,多半不是這名鐵勒大漢的對手。可是他來的突然,鐵勒兵毫無防範,被他一下子撲倒在地,兩人滾成了一團。
姜鳳芝自然知道出來的是誰,是自己把他從戰場上揀回來,放到這裏養傷。兩人昔日的****糾葛不提,畢竟他是在打洋人時受的傷,如果不是爲了救回姜不倒的屍體,也不會傷上加傷,自己有義務照顧他。她也知道,丁劍鳴傷的有多重,以他的狀态,怎麽可能敵的住這名鐵勒大漢?
她掙紮着摸出了手槍,站起身,向那邊走過去,可是兩人滾成一團,她連開槍都費力。
鐵勒大漢一聲怪叫,卻是丁劍鳴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将半隻耳朵扯下來。他如同一隻發瘋的惡狼,一邊用雙手緊抵住對手的脖子,一邊在對方身上嘶咬,兩人翻滾着,周旋着,竟是一路向那着火的堂屋滾過去。
姜鳳芝尖叫一聲“不!”
丁劍鳴隻留下了一句話“夠本了!”死死的壓住那名鐵勒兵,不使對方逃離,兩人一同滾入堂屋之中,片刻之後,房子便倒塌了,将兩人全都埋在了火場裏。
一瞬間,姜鳳芝隻覺得心裏一空,又一個在生命裏對她極爲重要的人,離她而去了。雖然在這之前,兩人的關系一度瀕臨破裂,可是在洋兵壓境的這段時間裏,由于共同巡城,布防,一起商議着如何與洋鬼子拼命,兩人的心又重新拉近了。尤其是當丁劍鳴渾身是血的,将姜不倒的屍體背出來時,姜鳳芝的心曾經動搖過,自己是否應該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畢竟隻有以身相許,才能報答師兄的恩情。
可是現在,這個人也離自己而去了,麻煩沒有了,可是她半點也感覺不到歡樂。她四下茫然的尋找着,很快,就揀起了一支被鐵勒人扔在一旁的步槍,槍上連着刺刀,她就那麽舉着刺刀向着剩餘的洋人沖過去。
剩餘的鐵勒兵也被這種同歸于盡的方式震驚了,他們發現,這些女人并不容易抓,即使抓住,也不會就範,她們會用盡一切方法在男人身上制造傷痕,甚至尋求同歸于盡的機會。
格鬥中的花俏招數已經沒了意義,大家全變成一記對一記的死拼,刺、磕,砸、挑,所有人的招數都簡單迅速,能擋的住就擋下還擊,擋不住就會被刺穿。
姜鳳芝竟是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聲聲怒喝中,将一名又一名高大的鐵勒漢子刺穿。最後一名鐵勒兵,被兩名紅燈照頂到了牆邊,一人抓住一隻手,向兩邊用力一扯,随後姜鳳芝舉着刺刀沖過去,用盡全部力氣,将他釘在了牆上。
随着刺刀釘進去,姜鳳芝最後的力氣也耗盡了,她隻有扶着牆,才能站住。回頭四望,紅燈照的姐妹,隻剩八人,幾乎人人帶傷,衣服上也多有撕扯痕迹。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但語氣依舊堅定“姐妹們,怕不怕?”
“不怕!”
“那就拿家夥!”
可是還不等她們拿起鐵勒人遺留的武器,房門外,一隊頭纏包布的天竺錫克步兵出現,這些人似乎也是想來發筆财的,但是接下來就看到了一地鐵勒人的屍體以及那幾名紅燈照。這些士兵的速度很快,幾乎在眨眼之間,就舉起了槍,不等姜鳳芝帶人沖鋒,槍聲就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