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頭李士銳就邀着趙冠侯同行,說是他知道紫竹林裏,有幾家西洋的小俱樂部對華開放,裏面有脫依舞娘,若是看着合适,就可留宿。趙冠侯知他是有心巴結,畢竟學員中,大家天天都是小米飯加上素菜,隻有自己天天在小食堂大吃大喝,享受着教習待遇,更在洋教習面前說的上話,他這是要讨好自己,對于這種好意,他很感謝,但是邀請,還是拒絕了。
另一個與他關系較近的則是那個被龐玉樓打翻的馮煥章,這人家境貧寒,上武備學堂就是圖着食宿免費,若是表現好還有津貼可拿。休息日依舊在營裏困坐,哪也不肯去。
等到衆人都出去,馮煥章才對趙冠侯小聲道:“趙兄,那西洋的俱樂部不是什麽好地方,我在家鄉聽人說過,溫柔鄉是英雄冢,任你是何等好漢,若是迷戀美色,也隻有兵敗将亡一個下場。那些西洋女人都會妖術,專門迷人心智,李士銳就是被這等人迷住了,不肯用心在進學上,我看他将來是難有什麽大成就的。你跟他不同,将來可做大事,何必在這等事上浪費光陰。”
他邊說邊将筆記本打開,又取出了一支鉛筆“趙兄,你昨天講的普魯士文,我都已經記下了,請你趁着今天,再多教一些。這幾個人實在腦筋太笨,又不十分用心,你照顧着他們的進度,我卻是有些難受了。”
趙冠侯沒理他的話,卻換了自己的衣服,随手又丢下一塊銀兩“煥章,你這向學的心是好的,但是我可沒心思陪着你念書。家裏還等着我呢,跟媳婦好幾天沒見面了,現在是歸心似箭,你就讓我趕緊回家進英雄冢吧。今天大食堂那邊不開火,你留在這就得餓一天,我這有二兩銀子,你拿着買口吃食,再找個地方玩會。就算不去那西洋俱樂部,也可以去看看别的,總歸别讀傻了自己。”說完這些,他又拍拍馮煥章的肩膀算是鼓勵,随後就一溜煙一般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馮煥章舉起手想喊,卻最後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裏。先是收起了那塊碎銀,又把鋪開的本子收起來,頗有些掃興的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兒女情長,終究不是個做大事之人。”
趙冠侯并沒在意馮煥章怎麽想法,出了土城,倒沒先急着回家,而是一路奔了津門的古玩鋪子。他想要提拔升轉,就要打點好這幾個洋教習,最理想的,就是給自己謀一個清閑離家近,還有點權柄的職位。
現在袁慰亭身邊有普魯士人巴森斯,是普人顧問之首,地位甚高,在其面前進言極有分量。如果能讓巴森斯代自己斡旋,謀個優差不算什麽難事。
當然,他要想直接見巴森斯實在太難,這中間就得仰仗幾個洋教習代爲勾兌,上下奔走,他們的好處,也就不能缺乏。幾個教習與金人其實沒什麽差别,愛好總不離酒色财氣。他們月俸三百兩,算的上身家優厚,一般的事,倒是幫不上忙。但齊開芬過世的妻子據說是個考古學家,他受妻子影響極爲愛好古董,若是能找到幾件不錯的古玩贈送,比送什麽都好用。
那套金聖宗的餐具是十格格送自己的禮物,自是不能轉送他人,但是爲齊開芬尋覓幾件文玩,倒是可以效力。而且他隻能算是愛好者,卻非個中高手,于真假優劣所知有限,隻要能把糊弄住就好,所費反未必會很多。
趙冠侯選的是津門一處名叫天寶齋的古玩鋪,這個店的關系據說可以通到皇宮大内,手中确實有不少好物件。津門豪門巨室,多與他有往來,生意做的很大。因爲它的關系,在周邊帶動了不少小店也賣古玩,乃至有的小商販把攤子擺在路邊,若是問起來,也會說是天寶齋的分号,扯虎皮做大旗。
他剛剛走到街口,就見不少人圍成了一圈,裏面還有高一聲低一聲的叫罵,夾雜有女人的聲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口角起來。他向裏走了幾步,就聽一個男人的在大聲罵着
“你這女人是哪來的野雞,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不掃聽掃聽,我鐵頭王老是好欺負的麽?今天你要是不賠我的傳家寶,你就别想走,就算官司打到津門縣,我也不怕。”
而一個女子的聲音則尖叫着“侬有話好說,不要拉拉扯扯的,阿拉一個堂堂的狀元夫人,侬個癟三也敢動手?若是阿拉老爺還在的日子,早就一張名片,送到衙門裏枷号示衆了。打碎侬一個破花瓶,就要五百兩銀子,怎麽不去搶的?”說話裏帶着很重的南方口音,一聽就不是北地人。
趙冠侯等離的近了些,卻見發生口角的地方,正是路邊的一個小古玩攤,地上一個花瓶摔的粉碎,一個二十幾歲的癞痢頭後生,抓着一個婦人的手死活不肯放。
那婦人身穿一件雪白的西洋女士禮服,頭上戴着一頂白色小帽,艘上戴着同色白絲制手套,将手及小臂遮擋個嚴實。一手持洋傘,另一手則拎着一個西洋女士皮包。下面穿的是一雙時下很是少見的高跟皮鞋,一副入時的西洋打扮。
這漢子的手,緊抓着女人握皮包的手不放,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着“狀元夫人?你要是狀元夫人,我特娘就是狀元!我跟你說,我家一家老小,就指望我賣了這個花瓶換錢買糧食,你一腳就給我踢碎了,不給個說法,我不能松手。”
“侬這個人……侬個青皮!”那女子見他抓着自己的手很不老實,還要将自己朝他懷裏硬拽,有意在衆人面前給自己難堪。加上腳上穿的是高跟鞋,想要站穩很不容易,情急之下,舉起陽傘對着那癞痢頭就是一敲。
哪知一傘下去,這癞痢頭立刻倒在地上,口眼歪斜,嘴裏吐出白沫。圍觀的人群中,又沖出三四個大漢,把這婦人團團圍住,大喊道:“好大的膽子,光天化日,就敢行兇殺人,你的眼裏,還有王法麽?今天你哪也别想去,跟我們到縣衙門說個明白,跟我們走。”
這幾個人身強力壯,一把就奪下了那婦人手裏的陽傘,挾着她就向街口走。可是
剛剛走出人群,趙冠侯迎面就走了過去,攔住了這一行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