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湖規矩,他就得準備趙冠侯登門時殷勤招待,還要送上一份重禮,以示敬佩英雄,尊重好漢。如此一來,水梯子李家的名聲,就要被趙冠侯這個年輕人壓過去了。
曹仲昆搖搖頭“冠侯,李秀山這個人,我還是有點了解的,他爲人陰狠,手段歹毒,家裏也是幾輩的混混,不好惹。小孩子都知道,陳家溝魚鍋夥,欺壓漁民動家夥,說的可不就是他們李家。那是一群敢打敢殺的主,能從漁民手裏要出小船五百大船一吊的份錢,哪有善男信女。那些漁民哪個是好惹的,到了李家地頭,不也得乖乖交錢?再說他曾經幫襯過袁道台愛妾的娘家,袁大人的愛妾楊夫人很是感激他,靠着如夫人的面子,他得算道台的親信。聽三哥一句,少惹他,李家雖然吃的是江湖飯,但未必一定要守江湖規矩,對付這個人不可以江湖規矩計之。還好,老哥我今天倒和他說了咱們的關系,隻要你不去找他麻煩,我想,他還不至于主動來撩你。聽我一句話,算了吧。”
他又指指自己“你看三哥我,在軍中雖然是個幫帶,實際上一個哨官都敢和我瞪眼睛,我幾時生氣過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鍋夥混混,也不是安身立命長久之計,還是趁早找個正經營生安家立室,把寒芝妹子娶過門,湊成一家人家,才是個道理。”
等到天色擦黑時,曹仲昆坐不住,告辭而出。姜鳳芝也該回去,丁劍鳴先要送她走,至于趙冠侯這裏,他準備叫上幾個師弟,輪番前來伺候。趙冠侯卻也不推辭,這種時候,感謝之類的話沒有意義,隻能在心裏承了他的人情,将來要想着還上。
等到他與姜鳳芝出去,房間裏就又剩了蘇寒芝與趙冠侯兩人,這時天已經黑了,房間裏沒有燈,昏暗的很,蘇寒芝想起白天上藥的情景以及趙冠侯在她額頭上的一親,心内狂跳。說了句:“我先去把碗刷了,再把燈點上……”
可是趙冠侯的手,已經捉住了她的手,“姐,别動。陪我待一會,這陣該來的都來完了,你就别害羞了。”
蘇寒芝聽到這句别害羞了,身上震了一震,想要掙紮開,不防另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她的腰上。以往趙冠侯對她,從沒有過這般大膽的舉動,這一下大出她的意料,羞着說了句“你幹嘛啊。”可是人已經沒了力氣,被趙冠侯拽倒在他身邊。
“姐,那十兩銀子你收好,明天去找蘇大夫,把那镯子贖回來。三哥跟我不分彼此,用他的錢,不用有什麽負擔。若是他手裏富裕,我還要多找他要幾個的,就是眼下這些,也夠咱們吃喝,隻是不夠蘇伯抽大煙。”
“不,那個镯子,就先放到蘇先生手裏,我拿出來時,就沒想過有收回來的時候。”由于房間裏沒有燈火,兩人看對方的五官實際是看不太清的,隻能依稀看到一個輪廓。如此一來,反倒是讓蘇寒芝的心放下不少,說話也就膽大了一些。但是感覺到男人的氣息近在咫尺,依舊讓她心頭狂跳,周身無力。
“那镯子雖然是我娘的遺物,可是比起人來,卻終歸是個死物,隻要有人在,什麽都好,一個镯子我也不在意了。三哥跟你是不見外,但是咱自己有手有腳,不能總指望别人養活,人家幫咱一時,不能幫咱一輩子。三哥說的對,你是該想着走條正路,想轍賺點錢。這鍋夥,還是早點退出來爲好。”
她猶豫着,不知話是不是說重了。雖然此時有大批洋人在津門開租界地,津門之内就有泰西租界,西風漸盛。朝廷裏,太後垂簾,即使天子親政,亦要事事先問過太後的意見,才敢下決斷。
但是男尊女卑之觀點在民間依舊深入人心,男人不管如何荒唐,女人是沒有權力批評指責的,否則男人必以拳腳相擊,以維護自身之尊嚴。
這其中關鍵之所在,不在于男女體力上的差距,而在于即便是女性本身,也大多認可這種模式,若是女人騎在男人頭上便是悍婦,自己先要看不起一下。
蘇寒芝雖然隻是簡單識幾個字,可是卻深受三從四德之說,既已認定了趙冠侯是自己的良人,縱然這些年來,自己一直像姐姐一樣管教着他,現在卻有點怕他不高興。
趙冠侯并沒有生氣,反倒是在心裏想起了莫尼卡,自己的天使,她從來不會這種和風細雨,隻會用一通狂風暴雨,把自己收拾上一通。兩個女人不管是性格,還是行事方式上都沒有什麽共同點,可是眼前的蘇寒芝他越來越覺得像極了自己的莫尼卡。也因爲此,他絕對不會把這個女人放掉,自己一定要讓她成爲自己的女人,然後給她最好的一切。
他笑了笑,手就開始不老實起來“姐,賺錢的事不急,我要想賺錢,就一定可以賺到錢。爲了你,我也要發個大财,讓你穿金戴銀,吃好喝好。可是那镯子,我們必須贖回來。那蘇醫生對你有點意思,镯子在他那,我心裏不痛快。”
“冠侯……别……”蘇寒芝扭動了幾下身子,可是聽到他吃醋,生怕自己的掙紮被他認爲是變心,竟是由着他,把手伸進了衣服裏面。這種經曆從來未曾有過,不知道爲什麽冠侯進了一次站籠,就變的這麽大膽,這麽荒唐……
她劇烈的喘息着,汗珠布滿了額頭“我……我明天就把镯子贖回來,從今以後再不會見他……你放心,姐是你的……搶不去。你……你不能這樣。”
感覺着對方的手已經開始向着身體上方移去,她驚恐的按住了趙冠侯的胳膊,趙冠侯卻将頭湊過來,要親她的臉。蘇寒芝又羞又怕,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在此時,胡同裏響起一個破鑼似的聲音
“大閨女!大閨女!人在哪院裏了?這麽晚還不回家啊,爹回來了,趕緊回家,給我燒水喝啊。”
蘇寒芝先是朝外面喊了一聲,随後匆忙的坐起身來,說了一句“爹回來了,我得回去。”邊說邊飛快的整理着衣服,又用手攏着頭發,快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頭說了一句“明天早晨我過來給你刷碗收拾房子,你晚上别太麻煩人家丁師兄,不合适。明天等我來,跟我說就好。”
她邊說邊走,卻不防被門檻絆了一跤,人向前撲倒。
狼狽的站起來,顧不得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傷,還是先緊着朝趙冠侯說了一句“我沒事,你好好的,别動。”随後又一溜小跑的奔到了外頭。
趙冠侯将手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依稀還能聞到女子身上的體香,可惜啊,差一點就可以攻陷二壘了,蘇瞎子若是晚回來一點,那該多好。不過不管怎麽說,這個時代的女人,能允許被自己這麽親近,本身就已經說明将心給了自己,不管是蘇振邦那個洋醫生,或是其他什麽人,多半不會是什麽威脅。
他沒想過要改天換地,更沒想過要濟世救民,他隻是一個殺手,殺手是一門人類古老的職業,隻要有錢賺就好了。到了這個世界,殺手做不成,就找其他的工作養活自己,總歸是要像自己承諾的一樣,讓寒芝過上最好的生活,才算對得起她的情意。
大金國眼下的處境如何,國際形式怎樣之類的事,他并不關心,本身就不怎麽了解曆史,更何況這是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對于整個時代他都沒有歸屬感,就更不要說國家。能讓關心的,就隻有認識、親近的一些人。
按照金國眼下的國力看,如果發生戰争,多半是打不赢,可是那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即使打不赢,自己也可以帶着寒芝姐跑路,金國的領土還是很大的,總是有可以逃避的地方。
再不然,就找個深山老林裏藏起來,躲到戰争結束就可以了。隻要自己可以恢複,再想辦法搞一支像樣的槍,保護寒芝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曹仲昆做幫帶,搞一支不錯的手槍應該可以吧。
一想到手槍,他就想起了李秀山腰裏的那一隻,随後就想起了他今天看蘇、姜兩女時的眼神。那種眼神前世他見過很多,明白這裏代表着什麽,可是自己是曹仲昆的結拜手足,有這個關系,應該不會亂來。
更何況,他畢竟是軍人,頭上還有軍法,如果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袁慰亭這個新建陸軍也就沒有什麽練的價值。可是爲了安全期間,等傷好之後,還是找個機會幹掉他好了。
胡思亂想之中,丁劍鳴已經回來,還帶了兩角西瓜,爲趙冠侯消暑。先是問了問趙冠侯有什麽需要,後又爲他點了燈照明。說着自己已經聯絡了幾個師弟,這段日子會輪班來照應他,直到他可以自己走路爲止。
丁劍鳴随身帶了涼席,鋪在地上打地鋪,先是和趙冠侯聊了一陣,随着天地間陷入一片寂靜,隻有蟲鳴聲響起,兩人也都先後陷入了夢鄉。
次日清晨,丁劍鳴在趙家的小院裏練了趟拳舒展着筋骨,見趙冠侯則是兩手做着一些奇怪的動作,看上去似乎是拳,卻又不像,問了一句,趙冠侯隻笑着說“結印。”他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隻當他是某個會道門的門人,也不多問。
院門被人輕輕敲響,丁劍鳴開了門,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臉上貼着數帖膏藥,一個碩大大酒糟鼻子,異常顯眼。基本上見他的人都會下意識的留意他的鼻子,而忽略掉他其他器官。乃至于分手後除了回憶起他有一個大鼻子外,記不住他長什麽樣子。
這人一手拿着籃子,裏面放滿了油條,另一手端着一個大瓷缸,裏面則盛滿了豆漿,滿臉笑意的站在門口。
這人他和趙冠侯都認識,大酒缸新任鍋夥頭馬大鼻子,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