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路山腳下歇息的路人,沒想到會突然經曆這麽大的變故。剛才還在有說有笑的親人,轉眼已yīn陽相隔。恍忽之間,猶如夢境,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實。他們呆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白銀,眼晴裏象斷了線鏈珍珠一樣,不斷散落着悲傷的淚水。回想起往rì親人們的一笑一颦,更加難以抵制心中的悲痛。
那些受了外傷的路人親朋們,此時也從驚吓中回醒過味兒來,拿出随身攜帶的可用物品,手忙腳亂地包紮救治着傷者。痛呼叫喊聲、招朋喚友聲、呼救求援聲,不絕于耳,現場陷入一片小小的混亂。那些神sè焦慮地路人,手裏拿着那些剛從衣襟上撕扯下來的布條裏襯,用做救治傷者的繃帶紗棉,在傷者身上層層纏裹着,又是好一番忙碌。
在官路隐蔽處,原本那些蜷縮不敢動彈的路人,神智也慢慢清醒過來,他們慌慌張張地忙亂收拾着散落了滿地物品,準備連夜逃離這裏,遠離這事非之地。看來,他們那臨近崩潰的脆弱神經,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驚吓。
遠遠兒地躲藏在山坳裏的洪伯等人,倒是沒有人受到絲毫損傷。待武威镖局人走後,他們再也沒聽到山上有任何動靜了,才敢一個接一個兒地出來,尋找、招呼着混亂之中那些逃離失散的親人。待衆人好不容易都聚攏在一起,清點着隊伍裏人數時,他們這才發現二娃不見了。他們在其它人群裏招呼尋找了幾遍,也沒聽到二娃的回音,就以爲二娃跟随那些匆匆離開的路人已逃跑溜掉了。
洪老伯和家人們簡單商議了一下,大家一緻認爲還是在原地停留下來比較穩妥些,畢竟這兒剛經曆了那翻變故,再遭受禍亂的機率應該不大,就索xìng再在山坳裏湊和将就一個夜晚,待明天天亮再趕路。
其它人群有着和洪伯他們相同想法的也大有人在。他們剛剛親身經曆了這場變故,也知黑風寨的歹人和武威镖局的镖師們也離開走了不久,這裏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麽事情了。再說,那兒山頂上不是還有着一位神秘人嗎,誰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離開了,說不定他此時就滞留在那山頂之上,這也不是沒有那種可能。
無論是剛剛逃走的路人,還是留頓下來沒有打算離開的路人,其實在他們心裏都是清楚明白得很,今夜若不是有山頂上的那位神秘人,就今兒晚上那場禍事兒,說不準會有多少路人喪命在這裏,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麽更大的災難來呢。
他們這些路人想得最多的,就是擔心會不會被黑風寨劫匪洗劫。依當時那情形,還真是兇吉未知,令人無法預料、推測。不過,從當時劫匪的兇狠勁頭兒來看,對手無寸鐵、毫無抗争之力的路人進行一番大肆洗劫,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出門兒在外的路人,身上怎麽會不帶有銀兩呢。俗話說得好啊,“窮家富路”嘛,就是家裏再窮困的路人出門遠行,身上多少還是有些銀兩錢财的。那些藉以爲生計的劫匪和山賊,下手搶劫的目标,鎖定、針對的就是他們這些人。現如今,他們這些路人都在爲自己今夜能夠幸免于難,慶幸不已的同時,心裏也未免有些沾沾自喜。
這一夜,對于他們死裏逃生的路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他們大家都聚攏在一起,私下小聲嘀咕着今夜的變故。
洪老伯他們也同樣未能免俗,特别是那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們,談論起那神秘人來,說得更是賣力、起勁兒。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當聽他們說起武威镖局時,看他們那語氣表情,似乎之間多有嫌隙。你看他們說起這話兒來,都一個個面罩寒霜,敵意濃濃,與那些路人有着明顯反差區别。
就在洪伯他們争論得不可開交之際,二娃突然從黑暗裏懵懂走了出來。他的出現,自然是引起了洪伯他們的極大關注。
二娃面對他們七嘴八舌的追詢盤問,隻是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他剛才暈倒在草叢裏了,現在才蘇醒過來。
他的解釋招來大家一陣哄笑,引得周圍小聲低語的路人都對他們側目怒視,眼神中俱含有jǐng告之意,大概是在告誡他們别因言語給大家招來意外災禍。
洪伯等人見了,俱都斂了笑聲,不敢再大聲說笑。心中暗道,誰知山頂上那個神秘人物會不會就此遷怒于他們啊。
最後,還是洪伯示意止住了大家的繼續談論。大家夥兒就一個挨着一個的,相互依靠委縮在這個巴掌點兒大的小窪地裏,眯縫着眼晴打起盹兒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着急趕路的行人就收拾好行裝陸續上路出發了。二娃也跟随着洪伯他們一起悶頭在大路上走了兩個多時辰,實在是走累了,大家夥兒才在路旁百餘尺處找了一塊幹淨平整的地方攏火做飯。
二娃在樹林深處拾撿了一大抱枯幹的樹枝,見足夠做飯之用,才轉身回來将樹枝點燃,升起了炊煙。忙碌完後,二娃就被洪老伯招呼着坐下來喝水聊天。
洪伯遞給二娃一個水囊,二娃信手接過,咕咚咕咚猛喝了幾大口,又将水囊的塞子堵上放在了一旁。
一位叫洪桐的漢子正在說着武威镖局少镖頭的事情,隻聽他歎道:“唉,也隻有那家夥能做出這等滅絕人xìng的事來。”
大家聽了,都在那兒不住地點頭,盡管大家都沒有言語,但一個個臉上都堆滿了惱怒。
二娃看他們說話的語氣,似對武威镖局和那位少镖頭都很熟悉,但又對他們含有深沉的敵意。好奇之下,就張口問起武威镖局和那位少镖頭的事情來。
二娃沒想到,他這一問,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啊,霎時将大家積壓在心底的怒火激發釋放出來。大家七嘴八舌,争先恐後地圍住他訴說起來。
原來,“武威镖局”的總镖頭,姓雷名遠鵬,擅使一柄紫金鋼刀,行镖三十多年,在江湖中闖下了“武威镖局”這塊金字招牌。雷總镖頭,今年已五十多歲了,他xìng格暴躁,極爲護短。他膝下有一獨子,也就是少镖頭雷小鵬,今年二十八歲,說起來雷老镖頭也算是晚年得子,自是溺愛、嬌掼不已。
說起那少镖頭雷小鵬來,大家夥兒那是恨得直咬牙根,一副都盼着他不得善終的模樣。
二娃看得出大家對他的仇恨,因不知其中情由,就一邊喝着水,一邊靜靜地聽說大家對雷小鵬的咒罵。
二娃聽了半天,才聽清其中原委。
原來洪伯他們飽受那個少镖頭的欺淩,以至于流亡落魄。
提起那雷小鵬的斑斑劣迹,爲人厚道的洪老伯也是氣得渾身一個勁兒地哆嗦不停。他略爲調整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向二娃講起他們那段兒不堪回首的心酸事兒來。
洪老伯他們原來是梨園出身,三年前在金陽城開了家“梨園戲院”。“梨園戲院”的當紅花旦叫洪蓮嬌,是洪伯的一個遠房侄女。此女天生嬌媚,長得那更是豐肌弱骨、百媚千嬌,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洪蓮嬌雖然長得楚楚動人,可是心若蛇蠍。她和每rì都前來戲院捧場的少镖頭雷小鵬勾搭成jiān後,就暗地慫恿、蹿掇雷小鵬訛詐戲院前來給她捧場的其它富家大戶子弟的錢财。将好端端的一個“梨園戲院”搞得那是污煙瘴氣,其它戲院的老主顧也都不敢前來看戲,大家背地裏都将“梨園戲院”稱作紅粉之地,令“梨園戲院”聲譽掃地。
洪伯多次背地裏苦口婆心地勸過洪蓮嬌,讓她看在戲院還有諸多待閣未嫁姐妹的情份上行爲多加收斂。沒想到卻令她暗生記恨,居然反目成仇。沒過多久,洪伯他們就被那少镖頭雷小鵬帶着镖局裏的镖師從“梨園戲院”裏給轟了出來,就這樣“梨園戲院”都被他二人給霸占去了。洪老伯他們被轟攆出來時,那是身無長物沒有分文啊,沒有法子,隻能流落街頭四處流亡。
沒有了行頭服飾、沒有了唱戲的鑼鼓家夥什兒,大的戲碼那是連想都不要想。爲了填飽肚子,洪老伯他們一行人那是什麽活計都做過。他們這裏能清唱小段戲碼的那就去街頭唱個小曲兒什麽的。武生底子好些的,那就去撂地擺攤兒,找個行人多些的地段兒來個打把式賣藝什麽的。要不就是幾個婦道人家結伴去給那些酒樓飯館兒清洗盤碗兒,要不就去找些富家大戶洗涮衣物、打掃清理房舍什麽的。反正大家夥兒是能幹些什麽那就去幹什麽,這完全是一個雜耍兒全能大雜燴啊。
洪老伯邊說,邊搖頭歎氣。圍坐在跟前的家族子弟們那也俱是面sè灰暗、情緒低落。
二娃這才回想起洪伯他們挑的擔子來,本來二娃還挺納悶兒的,怎麽擔子籮筐裏面全是雜七雜八的東西,沒有看見一件正經兒的唱戲物件。聽了洪伯這麽一說,才恍然是這麽回事啊。
二娃看了看還歎氣不已的洪伯,問道:“洪伯,你們這次爲什麽還回金陽城啊,不怕他們報複你們嗎。”
洪伯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看了看二娃,說道:“唉,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兒啊。”他指了指這些年輕人說道:“這些孩子天生就是唱戲的材料,再這麽和我将就下去,那他們可就全都毀了。這次去金陽城,我想去求求别的戲院老闆,看能不能收留他們幾個。”
洪伯咳了一陣,緩了口氣繼續說道:“至于我們幾個老的,唉,那就得過且過吧。随她去吧。。。。。”邊說邊擺手,一副心痛的樣子。
“爹,我不去。我陪着你。。。。。”洪老伯的女兒洪鳳跑過來,邊給洪老伯捶背,邊柔聲說道。
“我也不去。。。。。”一個年輕小夥兒叫道。
“對,不去。不去。。。”年壯的洪桐,也跟着喊道。
“胡鬧。你們、你們誰敢不聽從我的話,就給我走、走。。。。。。”
洪老伯氣得大聲訓斥着那些不聽話的孩子們,咳嗽聲音越來越響了起來。那些晚輩子弟見洪老伯動了真怒,一個個趕忙聚攏過來,低頭耷拉腦地向洪伯賠禮道歉。這時,洪伯那短促的哮喘聲才慢慢平緩下來。
二娃心中憋悶,歎了口氣,起身向遠處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