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太監被拖下去時哀嚎一片。拉人的侍衛早已經見慣這些瀕死時的掙紮,幹脆利落地從他們身上的衣裳撕下布片,迅速地将人嘴巴堵上。
用刑杖把太監的腿給打折,侍衛們拖着半死不活的人就往山裏走去。山中豺狼最喜這些沒死卻又沒氣力反抗的東西。
出獵前獵鷹莫名其妙死了委實不是什麽好兆頭。
盯着地上已經僵硬的鷹隼屍體,李賀思量起來。
鷹的性情孤傲,即便是在要餓死時,也會選擇在性命的最後時刻沖向天上悲壯地死。霄影這般的确有蹊跷,可食物飲水都派人查過,并不是毒.殺。
李賀人生得粗犷,體格五大三粗。此時他眉宇緊皺更顯面相兇煞,半晌後,他向苑明疆道:“殿下,霄影死了,咱們狩獵之事不如暫且緩緩?亦或先向陛下禀明,如此也能”
苑明疆的臉色難看至極,一時間廳裏靜得都能聽見外頭的風聲。
這樣的情形下,朗月歌不在,屋中隻有他敢出聲勸言。畢竟苑明疆訓鷹騎射的本領都是跟他學的。
但聞言苑明疆的臉徹底陰下來,如果被宣帝知曉,此次他恐怕連狩獵的機會都沒了,更莫說進山獵狐。
他背轉身去,一字一句道得铿锵有力:“本殿素來就不信那怪力亂神之說,爾等若是害怕怯懼,大可留在别院。再有,霄影死的事情,若有誰在這幾日敢透露出去,休怪本殿不客氣!”
西山别院格局再大,也無法與皇宮相提并論。
加之幾個皇子公主住處皆安排在一處,哪邊兒動靜稍大些,旁邊幾座樓中也能隐約聽得個大概。
這個天色要晚不晚的,苑淮南與苑九思應當都還在外頭貪玩。
至于苑明疆——她這個皇兄這陣子比誰都緘默寡言,按說他該忙着如何趁此次狩獵時讨回父皇歡心,沒空理其他才對。
走向窗前看了眼,外頭嘈嘈雜雜地還有高闊的樹葉擋着,這樣望去也看不出什麽名堂。
苑西荷心中總覺着不妥當,便吩咐枳實去瞧瞧究竟。
聲音漸漸遠了,苑西荷盯着天邊的火燒雲,等得好一陣子,桌上的茶都已經放涼後,枳實才氣喘籲籲地從外間回來。
掩上門,枳實看了眼款冬,拍着胸口邊順氣邊道:“公主,是替太子飼養鷹隼的那兩個小太監犯的事,兩人不知怎的把太子殿下的鷹養死了!”
“奴婢剛出去就撞見那隻死透的鳥,怪瘆人的。估計也沒讓人查也沒查出個緣由,奴婢起先還看見幾個侍衛将打斷腿了的太監往山後的林子裏拖呢,估計——”
根本不可能有活命了,枳實歇聲沒說後半截,想起兩人腿下蜿蜒一路的血就害怕得直搖頭。
“鷹隼?”
苑西荷目光落向窗外,院子裏不時有落葉飄下。
那葉子好些都還沒黃呢,不知怎的反還先其他已經枯掉的一步,落進土裏碾作塵。
她記得苑明疆是寶貝着一隻鷹,那鳥兒性情狠戾,據說還傷過不少下人。
鬧得最大的一回是生生啄了個太監的眼珠子,血肉模糊,狀況慘不忍睹。
發生這樣的事,宣帝自然要追究。但最後也不知苑明疆用什麽法子圓了過去,鷹隼仍舊養得好好的,照舊有不少太監宮女上前伺候。
東宮還專門建有間寬闊的鷹室,專程供它住。
可憐那瞎掉的太監留着也沒多大用,早些年就被打發出宮了,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
“皇兄養的那隻鷹可是造下不少孽。真是索命的,你們看這都死了都還不放過兩個。”苑西荷悠悠歎道,唏噓感慨。
父皇處苑明疆還沒能扭轉個狀況呢,平日當寶貝樣養的鷹就死了。
太子殿下一定是心急如焚。苑西荷輕勾起唇角,人呐越是急躁,就越容易出岔子。
她笑了笑,“就爲這一眼就能瞧明白的事你就出去打探這樣久?”苑西荷瞥見額頭上都累出汗的枳實,不鹹不淡地飄出一句。
許是安美人和她提到,秋狝過後她就該嫁去那個寸草不生的荒蠻地緣故。
這段時日苑西荷性子也變得有點怪異,以往她都是隻顧自己,壓根不會在意旁邊的閑事。可如今身畔稍有風吹草動,她都心神不甯。
以爲主子是在責怪自己辦事拖沓,枳實忙解釋:“北堂那衆人都來來往往的,個個忙碌得很。奴婢是瞧着還有太監在給太子殿下送東西去,便留心着多看了幾眼,他們像是在給殿下收拾狩獵的事物。”
聞言款冬沒好氣地白她一眼,扯她袖子低叱:“少見多怪的,來西山不狩獵做什麽?”
宣帝文武并重,這幾日狩獵打得獵物的多少品類都是要計下等最後那日檢閱。倘若收益豐厚,自有獎賞。爲此一群随行來的人自是削尖腦袋,想多獵得些貨物讨得陛下歡心。
苑西荷沒搭腔。目光幽幽地垂下,看着杯盞裏已經靜止不動的茶葉想事情。
款冬不怎麽相信鬼神,自然沒想到狩獵前獵鷹死了是大不吉利的兆頭。
她們這些人剛來西山時就敬過山神。此類近乎于神靈警示的東西,就是甯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
苑明疆是一國儲君更應該小心,皇恩地位沒一樣比性命更重要。畢竟深山野嶺的,萬一他出現什麽差池
這個道理苑明疆不可能不明白,即是如此,他還匆促備行裝做什麽。
思及此,苑西荷心中蓦然一跳。
拿着茶碗蓋的手突地發抖,刹時就想到她在普陀寺求的那支簽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倘若苑明疆真出現什麽差池,她的事似乎也會有回旋餘地,但如果不是呢?
蓋碗磕在杯沿上的響聲十分尖銳,款冬和枳實都吓得愣住。
“那你可有去問問皇兄是要準備上哪兒去?”意識自己失态,苑西荷笑起來,眼角是溫柔的暖意。
那笑容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款冬在旁看着她,軟煙色忍冬月裙與輕挽的随雲髻襯得人都如仙一般。
她就靜靜坐在那,身後壁上嵌的梨木正镂雕着月桂圖,闆仿佛就該是廣寒宮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奴婢去問過,可那幾個太監不肯告訴我。不過見他們行色匆忙,時候肯定是定得着急。說不定太子殿下就明日或者後日需要呢。”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苑西荷笑意漸漸加深。
側過頭看着還在怔神的款冬,她向她說:“你看枳實這丫頭被你教得,越來越機靈了。”
徐徐站起身,苑西荷揉了揉發脹的額角道:“我有些乏了,你二人去準備好熱水,我還想早些歇息。”
“若是明早能趕上去送皇兄一程也算盡上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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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公皙堇自從山上回來,心情就一直維持在愉悅的狀态。
雖然他面上沒顯露出來,青麓也能從他的舉止之間窺探出一二。也許這就是青巍說的——女.色的魅力,可以殺人于無形的溫柔鄉。
看着矗立在一邊不知在想什麽的青麓,公皙堇擡眼問他:“那人呢?”
“屬下已經将人扔給山裏的狼群了。”青麓趕忙道。
他心頭有些訝異,本以爲大人和淑儀公主打得熱火朝天,旁邊發生過什麽都不曉得呢,沒想到他這麽清醒。幸好長針眼的事他沒敢多看一眼,青麓陣陣後怕。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是東宮的人。”
公皙堇也不奇怪,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順道問了一句:“那花箋你怎麽處置的?”
“嘿嘿”一笑,青麓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頭發,想起花箋看着狼吃人時吓得煞白煞白的臉他就覺得有趣,若不是他捂着那張嘴巴,她肯定喉嚨都能叫破整座山。
但令人驚奇的是她竟然沒有暈,青麓笑眯眯地答道:“她也陪屬下看着的,今晚的事,保管她不敢說出去。”
“比起她,我倒是覺得你更易多嘴。”
動手整理好衣衫,公皙堇身子微微向後仰去,以頗是危險的眼神斜睨着青麓。
青麓眼裏立即就淚汪汪的,他擡頭去看公皙堇就差抱着手臂磨蹭,難道他已經失寵,不得大人的憐惜與眷顧了?
“大人!屬下從未與青巍青崇他們八卦過您與淑儀公主的事!天地可鑒!”青麓舉手發誓,不停眨着眼試圖證明自己的純良與耿耿忠心。
“行了。今夜的事,去放一半給苑明疆聽,他不是想知道嗎。”随手翻了翻桌上堆着的公文,公皙堇緩聲道。
青麓也不做蒼白徒勞的辯解,答應下話後就要退出去。
此時青崇卻忽然進來,“大人,方才外面的人來消息,明日太子要帶人偷偷進山狩獵。”
一聲輕笑,公皙堇看向青麓:“既然如此,這件事等他能回來再說給他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