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地轉向不明所以的花箋,苑九思聲裏都帶了哭腔,她翻開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給她看,“花箋,我的帕子掉了!”
“什麽帕子?”花箋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待想到她說的是什麽時,花箋也不禁變了臉色。
剛進門就不見了,定是落外頭了。曉得苑九思是個脾氣暴躁的主,花箋連忙穩住她,小心安撫:“公主莫着急,興許是落在路上了。奴婢這就帶人沿着路去找找,會找回來的。”
殿考的時候揣兩張這樣的帕子在身上,說不是居心叵測心懷不軌,苑九思自己都不會相信......
搖搖頭,她失魂落魄地呢喃:“若是掉在朝雲殿了怎麽辦?若是被父皇或某些奸佞小人見着了怎麽辦?”雖錦帕未繡誰的名字,但就認上頭的字,明眼的一眼就能分辨出帕子不是苑西荷的就是她的。
皇姐對自己這樣好,斷不能無辜牽累牽她,苑九思滿心悲怆,自己燒黑的鍋跪着也要背。她這個人腦洞天生不羁,隻是眨眼,就在心裏拟好被逮住後各種坦誠的劇本。
想着想着,她甚至憑空生出一種驕傲感,爲自己的誠實勇敢而自豪。
看人半晌沒做聲,花箋就知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了。于是小心地替她分析:“在朝雲殿時奴婢一直都跟在公主身後留意着,若是帕子掉了奴婢不該看不到。倘陛下真見到公主的帕子......奴婢鬥膽說一句,今中午公主就應在禦心殿陪着陛下與貴妃娘娘用膳了。”
聽着她的話倒是讓苑九思想起一件極重要的事,于是趕忙向蘭猗吩咐:“你現在帶人去娴吟宮看看皇姐回去了沒。”
說罷又覺單這樣去有些不妥,于是又補上一句,“你去我妝奁裏把那支雲腳珍珠卷須簪和一對蓮花纓絡墜取了送去,就說送給皇姐月底出遊時用。”
花箋颔首,“奴婢也帶幾個人從南屏朱橋至回允闌軒的路上挨着找一找。公主剛用過膳先歇一會兒,奴婢讓采容進來伺候。”
阖上眼苑九思有些困乏地擺擺手,“不用了,你們先去吧。”
她最近委實太不順了,樂極生悲。
做人還是收斂些好,再得意也不可忘形。
手指描摹着美人榻上雕刻的紋路,苑九思冷哼一聲,說起來真要怪某些人,若不是爲了和他唠叨不在亭子裏坐會兒,帕子就不會掉。
她開始回想南屏朱橋上的那一幕。倏地,苑九思陡然睜眼,面色劇變。記得在亭子裏說話時她好像真踩住了一個有些軟綿又有些柔韌的東西,但她當時忙着斟酌字句也沒放在心上。
苑九思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莫不是真被自己的烏鴉嘴說中了。
“采容!”她朝外頭喊了一聲,一個模樣秀氣伶俐的婢女聞聲進來。也顧不得其他,苑九思張口就道:“你趕緊喚個腿腳麻利的小太監去給花箋傳話,讓她趕緊去橋邊說話的地方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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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吟宮不若瑰延宮珠宮貝阙處處奢靡華貴。此處小橋流水、樓院秀麗,倒别有一番婉約清新。就是偏了點冷清了些。
蘭猗去的時候,苑西荷恰好午睡起來,正在曦宜殿暖閣和生母林夙之請安叙話。守門的小太監進去通報了一聲後,便樂呵着出來請她進去。
林婕妤沒有焚香的習慣,暖閣中隻有淡淡的木質炭火氣息,配上淡雅的茶味倒也好聞。
知她是苑九思的貼身宮女,林婕妤十分客氣地命雲繡替她斟茶。
茶湯清翠蘭香高爽,葉片如藻,蘭猗老遠地一聞,就知是年前宣帝賜下的黃山那邊進貢來的太平猴魁。當時季節潮濕,苑九思怕綠茶保管不善受潮後會失了甘香氣。便賜下一些給她們用。
苑西荷見蘭猗杵着未動,面上閃過一絲赧然。
打量着苑西荷的神态,蘭猗估摸她應還不知帕子的事,就放下心來。笑了笑謝過林婕妤的好意,“奴婢奉淑儀公主之命特地給柔德公主送幾樣東西來,稍後還趕着回去伺候,便不多打攪了。”
說罷,她身後跟着的小婢女适時上前承上匣子中的珠翠。
苑西荷打開那隻盒子,隻見雪白的絨布上規整地置着幾樣樣式别緻的首飾。看那做工與質地,應當是皇城最好的珠寶鋪漱玉齋制的。
“這些是貴妃娘娘前兩日親自給淑儀公主挑的。公主一直都寶貝得很,舍不得戴。但又記挂着月底就是皇姐出行的日子,就叫奴婢一定給您送來。”
指尖觸上冰涼珍珠,苑西荷淡淡一笑,卻未有過多的欣喜,“總是淑儀最有心。”
林婕妤替她蓋上盒子,笑吟吟地接話掩了過去:“那可不是,你二人自幼就感情好,淑儀公主年紀雖小,但總是最會照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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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猗已經離開後,苑西荷仍在盯着茶盅出神。
慢步行至她身旁,林婕妤俯下身子輕聲問她:“柔德哪兒不舒服?”
苑西荷擡眼見到林婕妤眼中的關切後,笑得有些勉強,搖頭道:“無事。”林婕妤性子柔弱,她做女兒的哪裏舍得她爲自己憂心。
因和苑九思走得近,她平日時常出入瑰延宮。父皇去年賜下的猴魁,她早就見着允闌軒裏幾個丫鬟在飲。
苑西荷記得清楚,平日間林婕妤對那些茶十分珍惜。
算起來父皇已許久沒來過娴吟宮了,苑西荷神色黯了許多,她處處循規蹈矩不犯錯處,可恩寵遠不及苑九思一半。
見她神思恍惚,林婕妤知她有心事,坐旁邊的軟榻上語重心長地勸她:“淑儀雖跋扈了些,但也算是個熱心的孩子。你二人自幼投緣,咱們如今這樣也算有聶貴妃和她照顧。母妃說的話興不大中聽,蘭猗那個丫頭心思雖沒有花箋多,但你也别......”
發髻上垂下的銀絲珠串流蘇映着她半含愁的臉,眉若遠黛,姿容秀麗。
看着低垂着頭沉默無言的女兒,林婕妤亦不忍心再說下去。苑西荷僅長淑儀一歲,卻遠比淑儀懂事得多。她的孩子明明也是個樣樣不輸人的美人,可自小到大隻能站在淑儀身後。
林婕妤眼眶有些發酸,到底是自己沒本事讓她享福,讓她從小就看人臉色長大。
看到林婕妤傷心,苑西荷心中十分自責。收拾了思緒,拉着她的手展顔笑道,“孩兒不難過。隻是孩兒念及自己年已十五,以後不能時常陪在母妃身邊,一時有些傷感罷了。”
後宮無主,仰仗宣帝信賴聶貴妃一人掌權,因此幾位皇子公主的命運她也相當于握了幾分。
那是個看似散漫對什麽都不上心的人,但苑西荷林婕妤都清楚,這深宮禁苑裏隻怕沒有她不清楚的事。
沒有威脅的時候獅子自然會收起爪牙,或者說,她是在營造假象誘誰上鈎。
沒料到她是在擔憂此事,林婕妤微微一怔後便握住苑西荷的手,又喜又心疼。“傻孩子,你以後也能時常進宮看望本宮啊!母妃在宮中也會爲你祝禱,隻要你過得好,母妃便心滿意足。”
聶貴妃是不容易親近的人。她知道苑西荷接近苑九思不是沒有目的,好在她識得分寸,既然女兒有心爲自己的将來籌謀打算,林婕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
“孩兒不會讓母親憂心。”苑西荷聲音極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