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踱步繞過公皙堇,苑九思斜着眼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側臉。
許是雪地中光線太強,她竟覺微微暈眩。
穩住心神待眼前不那麽花了,她才捧着小手爐輕描淡寫地道:“輕仇之人多寡恩。大人今日的照顧,淑儀會銘記于心。至于我的私事就不勞大人費心,而往後呢......”說着苑九思淡淡一笑,睨了他一眼後繼續說。
“大人是聰明人,應當不必本公主多費唇舌。時辰不早了,大人還是早些出宮吧。”她神色倨傲,言語中又不懷好意,俨然一副過河就拆橋不認賬的姿态。
其實苑九思覺得自己很大度,她恩賜地沒有追究他羞辱她那事。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公皙堇倒不以爲意,一來他本身就沒打算要和她有什麽糾纏,二來節省心神就是來自世上最友善的人情關懷。他很樂意接受。
于是微微擡手慢條斯理地道,“舉手之勞不足挂齒,微臣多謝公主體恤。”
苑九思頓時啞然,不敢置信地仰頭盯着公皙堇,他是何處來的自信承下她的客套話?世上竟還存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幸在殿考尚可她心情算好,被哽了也能及時想開。
苑九思有覺悟,對上公皙堇嘴巴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做。畢竟她是胸襟寬宏又不愛計較的豆蔻少女。
輕哼一聲她便搭着花箋的手走下南屏朱橋,甩了一個嬌俏的背影給他。腰肢款擺,搖曳生姿。
苑九思眯細眼看着放晴的天,驕陽當空。
年都過了,春也立了,眼見天天放晴,逐漸就到了冰消雪融草長莺飛的時候。
春風該開始得意,如她這般。
朱橋的重羽亭中隻留一道挺拔瘦削的身形。
公皙堇神色淡漠地看着那面安靜躺在地上的蠶絲錦帕,俯身撿起。
錦帕上遍布細密的字,同爲趙體與苑西荷的字确有幾分像,隻是稍嫌乖張,難怪。看清上頭寫的内容之後公皙堇嘴角勾起一彎弧度,還真是不勞他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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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猗早就在允闌軒外候着了,一見回廊那頭遙遙而來的兩人趕忙帶着幾個婢女迎上去。原有些清冷的院子陡然熱鬧起來。今日苑九思去朝雲殿死活不讓人跟多了,連她都隻得在允闌軒等人回來。
因在苑九思在朱橋上和公皙堇周旋耗去好一陣時間,所以眼下午時都快過了。
蘭猗怕她餓着,待苑九思将踏進允闌軒的門欄後就熱絡地湊上去道:“公主您可回來了,貴妃娘娘今日留在禦心殿與陛下一同用膳還未回來,娘娘特吩咐奴婢們好好照顧公主用膳。時候不早公主一定餓了,奴婢這就去讓人端過來。”
苑九思有點不滿,任身後的婢女替她解下大氅退開後,十分嚴肅地向蘭猗道:“蘭猗,你怎的不關系關心本公主今日考得如何?是否安好?一回來就隻知說吃吃吃。”
她的臉繃得緊緊的,叫蘭猗有點惶恐。莫非這是考砸了拿她開涮的前奏麽?
花箋早晨走前有再三叮囑她,今天一定要善于察言觀色,不能随随便便就提公主的傷心事,而傷心事多是殿考了。
回想方才,她以爲自己還是算避得巧妙,不該有破綻才對。
“這......”蘭猗琢磨不清她是何意,便求救地瞟了一眼花箋。
苑九思若要刁難人玩照理說花箋才是首選,不該輪到她......畢竟她沒有花箋那種黑色幽默。
莫非苑九思早晨在朝雲殿當真受了不可言說的重創?花箋已經被涮過了?
蘭猗覺得甚是難拿主意。
本隻想随意吓吓人玩,可她沒料到蘭猗竟敢當着她的面開小差,纖纖五指“啪”地就拍在織錦翡翠提花桌布上。
苑九思精緻的眉眼一橫,很有深意地看着她,“呵呵,蘭猗你猶猶豫豫的是在質疑本公主的能力?想了這樣久,你想好怎麽說了麽?”
數道飄香四溢的菜肴上桌後,其餘婢子都識趣地站在外頭等着,膳廳中隻剩花箋與蘭猗伺候。
暖爐裏袅袅的青煙升騰,偶有燒的銀絲炭輕微的“噼啪”聲回應。苑九思懼寒,就算天氣漸漸暖和仍還會在宮中燒點炭火焚些暖香。
殿中溫暖宜人,蘭猗臉頰紅紅的,細如蚊呐,“奴婢不敢,那公主的殿考考得......”
見她有順着自己的意問下去,苑九思很滿意地點點頭,十分自信地道:“區區一回殿考,怎可能難倒我?稍後且讓花箋與你好好描繪本公主在朝雲殿上的英姿。本公主畢竟是塊閃閃發光的金子,不識吾之慧者,無目也。”
許是她自戀得叫蘭猗看不下去了,蘭猗的腦子難得地轉過彎,突然插上一句:“那今日主考的公皙大人是識公主之美之慧的人了?”
她話音一落,花箋便以一種名爲欽佩的眼神看向她。
苑九思正喝小口地喝湯,聽她一提某人險些就被嗆到。手忙腳亂接過花箋遞來的帕子拭去唇角的湯漬,苑九思放下銀碗難得認真地觀察她。
若不是蘭猗此時一臉誠摯,她簡直要懷疑她是在故意找茬。
正了正神色,苑九思坐端正身子吐字清楚,“罷了,蘭猗你閉嘴吧。本公主倏然發現你比花箋更無趣,以後本公主用膳時你二人都莫要再說一個字。”
花箋本欲言,礙于她這句話,動了動唇最後卻讷讷地閉了口。
“僅此次容許你說一句。”咀嚼咽下口中食物,苑九思已做好心理準備。畢竟花箋講話得她三分真傳,甚至還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架勢。
花箋果真不客氣:“恕奴婢多嘴,每回咱們一提公皙大人,公主您的反應......總是格外強烈。比說及朗公子的時候都要激動三分,公主......”
指尖撫過碗上的紋路,她默默翻了個白眼,好在情緒尚算穩定:“你沒看出來我讨厭他?”這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沒有眼色。
“奴婢知曉了。”花箋心頭舒了一口氣,不然她還以爲她喜歡他。
畢竟對方是個難得的青年才俊、苑九思又曾表示過垂涎于他的男色、隻要說起公皙堇的事她還比誰都八卦。
較之朗月歌,怕是公皙堇才是能波動她心緒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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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九思胃口不大,但吃得精細。慢吞吞地用完膳她正要起身去休息,目光突然就落在适才揩拭嘴角的那張絹帕上。
苑九思莫名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裏好像少了一塊什麽。
就在蘭猗要收走那塊帕子的時候,苑九思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裙上的雲紋小荷包。東西好像不見了。
刹時,神色劇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