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原身的内心還是有那麽點希望的,還是希望自己能多掙點錢,想辦法讓兩個兒子念點書,識點字,以後就算是當個賬房先生。
乃至于小管事啥的。
都好過繼續在地裏刨食。
最重要的是她家也沒田了,以後就算想地裏刨食,都沒有地刨。
所以原身真的是相當努力。
不到半年,她那雙本來就不怎麽樣的手,便已經快爛了,一天洗一次衣服,和一天從早到晚都在洗衣服的區别是很大的,那個時候又沒有橡膠手套,再加上用的那種劣質肥皂,對手的腐蝕性還比較強。
她那手一天到晚泡在堿水裏。
又怎麽能不爛呢?
後來還是她租的那間房子的房東,一個寡居老太太,無意中看見她的手,覺得她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她的手得廢了。
特地好心給她找了個粗使活。
雖然活可能不比洗衣服輕松。
但至少不傷手。
至此,原身才算是在鎮子上有了穩定點的工作,并且還想方設法的把大兒子送進了本地最便宜的一家私塾,讓大兒子每天學完之後回來教小兒子,這樣也能省點錢,當然了,原身她也拿不出供第二個孩子去念書的錢,所以隻能這麽做。
不過在那樣的混亂時代。
哪有什麽安定的日子。
沒幾年便是倭寇侵關,原本就不怎麽安定的局面,更是變得越來越亂,鎮子上不少有錢人都直接跑了,有能力的跑出國了,沒能力的往更内陸區域跑,原身則失業了。
她所謂的粗使活計,本來就是主要幫有錢人幹,普通人家和窮人怎麽可能會舍得花錢去雇人幹活。
現在有錢人跑了那麽多。
她沒活幹再正常不過。
再加上教書先生也不教書了。
所以原身最終隻能迫于無奈地帶着兩個孩子,回了娘家所在的村子,求了求村長,想辦法在村子裏弄到了個破舊的茅草屋暫時居住。
并且還順帶着開荒種田。
想要靠種田養活自己一家。
如果換在過去的話,村長可能不會答應,但是世道都已經差了這麽多年了,他們村裏的人也死了不少,絕後的都不在少數,所以村子裏面是真不缺抛荒的土地和破屋。
所以他當然不介意做個人情。
村長都同意了,其他人便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默認了這件事,而原身則重新在村子裏面住了下來。
那是相當艱難辛苦,受盡了苦難,好不容易把兩個兒子拉扯大。
一個拉扯到了十八歲。
還有一個拉扯到了十六歲。
原身正攢錢想法給大兒子相看呢,原身大兒子和二兒子兩人,便不知在誰的鼓勵演講之下,一起隻拿了點幹糧和兩套衣服離家出走。
抗敵衛國去了。
那幾天,除了原身的兩個兒子之外,還有不少人的兒子或者新婚丈夫,也是同樣離開了,年紀最小的隻有十四歲,而年紀最大的也不過才二十出頭,因爲隻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最爲熱血,抓住了某一點信念,就願意爲了這信念犧牲性命。
至于三十多歲的懶漢。
四十多歲天天喝酒打老婆的。
你就是說破了大天,他們也不可能自己願意去抗敵救國或救民。
發現這一情況的原身,當即便哭暈了過去,接下來幾天一直在以淚洗面,哭自己怎麽就沒有發覺他們的想法,怎麽就沒把他們攔住和他們怎麽就這麽狠心,怎麽就不想想含辛茹苦把他們養大的自己呢?
可是不管如何,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原身也不知去哪邊找孩子。
人終究還是得活下去。
所以原身也隻能繼續待在原地種田,并且還在努力攢錢,希望萬一過幾年,不知哪天兩兒子回來。
她手裏能有錢給他們娶媳婦。
原身本來是想着,她就一直待在這邊不走,這樣萬一孩子回來也能找到她,更不至于摸不着地方。
找不到她這個母親。
不過原身的想法,終究還是沒能堅持的下去,因爲三九年的時候她那兩個兒子離家參戰,四一年的時候他們這邊就大旱,準确來講四零年的時候他們這邊就已經有些幹旱了,四一年隻是旱得更加嚴重。
等到四二年春分之後許久,都快到立夏了,天上卻依舊還是滴雨未下時,無論是原身,還是村裏的人,乃至鎮子上剩下來的那些人。
都是再也撐不下去了。
地裏面顆粒無收,河裏面隻剩下些許淤泥,井裏面的水也早就已經渾濁不堪,附近所有能吃的草根樹皮,幾乎都已經被扒幹淨了,這樣的日子再不離開,就隻能等死。
原身還不想死。
她還惦記着孩子。
所以,她是理所當然的跟上了村裏面的逃荒隊伍,開始往水資源相對豐富的南方而去,因爲他們覺得有水的地方,最差最差也能有些草,也能有些苔藓,再怎麽都比滿目荒涼,寸草不生的地方好許多。
不說路上遇到了多少危險,也不說路上多少次差點餓死,餓的想要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但反正原身她最終是順利的活了下來。
不過人離鄉賤,原身即便活下來了,日子過得也不好,有的村子願意接納她,但是她都不敢進去。
更不敢在那邊住下來。
而她想住進去的村子,人家根本不接納任何難民和流民之類的。
一番折騰後,一直到四四年。
原身聽人傳言,找到了一個位處于窮鄉僻壤,全部都是由寡婦和和年幼的孩童組成的村落,并且順利的通過了村子裏面的問詢,總算結束了爲期将近兩年的颠沛流離。
在寡婦村安居了下來。
寡婦村不是天然形成的,它是最近幾年陸續彙聚而成的,有的是因爲丈夫去世,自己被婆家變賣路上逃出來的,有的是因爲丈夫被抓壯丁沒了,自己被丈夫的兄弟吃絕戶,娘家還想将自己再次嫁人,最終實在不願意,逃出來不回去的。
還有被玷污村裏要浸豬籠,然後由父母偷偷放走,逃了出來的。
除此之外,被賣了配陰婚的。
家裏人都死光了的;被别人嫌晦氣,克死了幾任老公,被驅逐出村的;隻生了一個女兒,被人吃絕戶,差點連女兒都被一起賣了的。
總之,那是各有各的苦難。
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樣,幸福的人千篇一律,而苦難的人卻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難,千差萬别。
這不能單純的說是重男輕女的苦,這是時代之苦,是國弱之苦。
她們這些寡婦是很苦。
可是,這些寡婦的丈夫,甚至于兒子們,不是卻都已經死了嗎?
死和受苦受難,誰又更苦?
不過半斤八兩……
我已經快被智齒折磨死了,遲遲不消炎,遲遲不能拔,要命啊。T^T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