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慈安殿主殿内
銅燈綽目,微霞雲起,細絲柔曼,寂寥無聲,隻有兩人對影……
良久,喬木這才細聲問道:
“你可知哀家緣何叫你過來?”
“孫兒不知!”
劉徹臉色僵硬,漠然回道。
若非手無兵權,他都恨不得想要殺人了,态度又能好到哪裏去?
“你要練兵,要改革,哀家可以睜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不能觸及哀家的底線,哀家的底線就是百花齊放,百姓安居,哀家知道你喜歡的是董仲舒所謂的天人合一,喜歡的是他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但是哀家不喜歡。
哀家要的是天下人都知道帝王無道,當起兵征伐,當效仿湯姬。
哀家要的是廣開言路。
而非朝堂之上隻有一家之言。
日後你隻要不犯到這兩點,哀家不會再管你,你可以自由行事。”
喬木這時候就是有些擔心她的這些行爲會把劉徹從一個極端逼到另一個極端,所以,這才把他找過來,給他定下一個規矩,讓他在自己底線内做事,免得回頭他再因爲這兩次挫折,搞的什麽都不敢幹。
劉徹沉吟了片刻,又有些若有所思的盯着喬木看了許久,才道:
“祖母此言,莫不是鼓勵大臣造反,爲君者的思想又怎能跟做大臣的,和做學問的相提并論,便是百家諸子也不敢說商湯姬周的行爲是絕對正義的,依舊稱爲人臣弑君。
而今日,我是爲君。
爲君者自不願被人臣所弑。
況且,百家學問雜亂無比,有許多甚至自相矛盾,若不想辦法統一思想,今日派個法家的管理一地百姓,執行法家之法,明日又換個學黃老之學的管理一地百姓,到時候受苦的,不還是各地百姓嗎?”
“額……各地竟無統一律法嗎?
官員管理一地,自然是按照大漢律法辦事,又豈能憑自己心意?
若有律法不能判定之事,則将事件上禀中央,再行定奪,或者增加新法,如此管理,又有何憂?
爲官者,當是改善民生爲第一要義,官員升遷,毋須考慮他本地名聲如何,名望如何,隻需考慮當地民生可有變化,百姓生活是變得更好了,還是變得更差了,或者毫無變化,如此自能判定官員好惡。
爲官者,若是不能改善百姓民生,便是再清廉,那也是惡官,若是能夠改善百姓民生,讓本地百姓都能吃上肉,都能有錢賺,那即便貪污再多,也是好官,絕世好官。”
喬木此言,着實是有悖如今的普世價值觀,但這也的确是她自己的内心真實想法,帶着百姓一起餓死街頭的官,就算再清廉,那也不算什麽好官,相反,如果能夠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家家安居樂業,即便稍有貪污受賄,那也瑕不掩瑜。
“祖母……你……”
劉徹此時一臉震驚,第一瞬間有些不敢置信,但很快就迅速反應過來,思索起喬木言語中的真意。
仔細思索了許久後。
便是他自己,也不由覺得喬木說的話是有些道理的,若是把國家比喻成商鋪,那君王就是店鋪的主人,官員就是店鋪的管事和下人。
若是店鋪的管事一分錢也不敢貪污,但是卻把店鋪管理的一分錢也賺不到,甚至還倒貼錢的話,即便名聲再好,店鋪的主人,想來也都會想辦法把他開掉的,反之,如果店鋪管事稍微貪污一點錢,但是卻能讓店鋪日進鬥金,隻要那管事貪污的不過分,沒有觸及到店鋪主人的底線,那麽,店鋪主人是絕對舍不得把管事的給直接開除掉的。
至少也會敲打幾次,等到實在沒辦法,實在敲打不了的時候。
才會痛而下手。
下手之後,又招了個不怎麽賺錢的管事,說不定主家還會後悔。
“好了,哀家的底線也已經告訴你了,你自己好自爲之吧,日後你自管理朝政,哀家不會過多插手。
但如若哪裏出現百姓流民起兵造反,那哀家必是要插手過問的。
督促官員,不能輕拿輕放。
好了,你回去吧。”
喬木雖然很想把後世的一些知識拿出來教導他,但是她也很清楚有些人并不喜歡聽人說教,更喜歡自己思考,劉徹顯然就是這種人。
因此,随便提兩句可以。
但說多了,反倒會惹他厭惡。
所以,還不如慢慢來呢。
反正也不着急。
劉徹神色不見絲毫欣喜,此時他内心更多的還是糾結疑惑,不過太皇太後都已經送客了,他也不好強留在這邊,或者說再繼續問。
因此,隻能行禮離開。
準備回去自己想想。
不行再找些人讨論一下。
此次長樂宮會談後,劉徹那邊就徹底放棄了儒家獨尊的念頭,當然,至少在喬木活着的時候,他是徹底放棄了讓儒家獨尊的念頭。
但是除此之外,其他政治方向的改革卻變得更加大膽了些,比如說官員改革,比如說,在原先期門的基礎上建立羽林軍,也就是選取戰争孤兒或者士兵家的遺孤進入上林苑當中組建軍隊,進行集訓。
因爲都是孤兒。
所以又被稱爲羽林孤兒。
本來,按照原本的軌迹,劉徹想要組建羽林軍還得等窦太皇太後死後,但是因爲喬木先前已經許諾過他可以練兵,所以,劉徹當然急不可待的趕緊搞起了自己的私軍。
喬木面對他的行爲,自然也遵守了自己的約定,并沒有插手,甚至還在某些方面,比如說軍械等方面,給予了他一些便利和幫助。
至此,朝堂局面和諧了許多。
可以說,這一次的喬木與劉徹之間的鬥争,兩者其實都沒有什麽損失,唯一損失的,大概就是夾在中間充當炮灰的儒家和董仲舒了。
這大概就是大佬争鬥。
喽啰躺槍炮灰吧。
但好在喬木也不至于太苛刻。
在事情過後一個月後,便宣布解除了董仲舒的懲罰,同時也在圖書館當中增設了儒家的一些書籍。
這一舉動,無疑讓先前一直提心吊膽着,甚至有些都已經準備改換門戶的儒家子弟們松了一口氣。
不過,其餘百家對儒家的敵視卻沒有得到什麽改善,一些已經隐居,或者不再授徒的百家老人也都紛紛再次出山,大開門戶,收徒講課,希望能合力壓制住儒家擴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