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康居城最冷的季節,半空時不時有狂風絞動,呼嘯着帶起千百道砂龍,卷舞在綠洲上方,吹得胡楊樹簌簌作響。
這一天上午,萬巷人空,康居城内的百姓都彙聚到了王宮前的廣場上,觀看隆重的佛教與大食教的論法。
百姓們暗暗祈禱祝福:希望宏德主持能大展風采,讓大食人知難而退,畢竟這關系到每一個人的未來。
王宮門前的台階上,站立了一長排的人。居中的并不是總督屈底波,而是蘇伽,屈底波與康國國王突昏分列在他的左右兩喧。除此之外還有康國宰相提契、突昏的弟弟居以及有康國的官員與大食軍的将領們。
宏德主持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新的袈裟,在大佛寺衆弟子的簇擁下,他來到法壇之下,在弟子們的目送中,宏德主持淡然走了上去。
到了法壇之上,宏德主持盤腿坐下,雙手合十,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輕聲誦起《大乘經》來。
大佛寺衆弟子也同樣盤腿坐下,跟着宏德主持誦起經來。
法壇上下頓時嘹繞着節律抑揚的誦經聲,響徹耳畔。
大佛寺衆僧與其說是誦經,不如稱之爲唱經。他們唱經的聲音,來自喉嚨的深處,甚至是肺腑,清晰而低沉,綿綿不絕。尤其是領經的宏德主持,其聲音更讓人驚歎不已,那絕對是一種獨具穿透力的吟誦,無須經過耳膜便已觸及心靈。
每到一段經文結束的時候,所有的弟子都暫時噤聲,隻有宏德主持繼續哼唱,這意味着一段新經文的開始。于是,衆弟子再跟着他的指引繼續隻能吟誦起下一段經文,由低而高,從慢到快,到最後竟有如江河咆哮之勢。
百姓見宏德主持華嚴寶相,似乎也感受到佛的福澤,頓時頂禮膜拜,跪倒一片。
法壇上的宏德主持,面色祥和。
大佛寺衆弟子,表情平靜。
正在磕頭的康國百姓,一臉虔誠。
見此情景,蘇伽不由輕哼一聲,臉上的神色變得越加冷漠。
“将軍,除了康國王後瑟姬尚未到,其餘人都到齊了。”身後有侍從恭恭敬敬地向蘇伽禀告。
自從奪了屈底波的軍權之後,蘇伽越來越像一軍主帥了,他也十分享受這種威嚴的感覺。
蘇伽看向了身旁的突昏,冷冷道:“國王陛下,不知貴國王後去了哪裏?”
聽到蘇伽的發問,突昏不由一震。
瑟姬與突昏早已水火不容,他們名義上雖然還是夫妻,可并不住在一起,突昏怎會知道瑟姬去了哪裏?
蘇伽詢問,突昏不能不回答,可又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得一臉尴尬地望着蘇伽,并不作聲。
見此情景,蘇伽隻得揮了揮手,低聲道:“那就不管她了,隻希望今日早點結束爲好。”
王宮對面的廣場四周都是酒樓客棧,樓上的多爲各處巨賈客商。康居城難得有如此盛事,他們自然不能錯過。這些客商們,一邊抱着歌姬胡女取樂,一邊等待着論法的開始。
喧嚷中,誰都沒有注意有一個蒙了面紗的婦人匆匆穿過幽巷,悄然走過沸騰的人群,似是急着趁這個機會避開衆人視線、往城外趕去。
若是突昏在場,他一定可以認得出來,這個婦人便是自己的妻子康國王後瑟姬。
瑟姬提着裙裾奔入人群,如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她必須要抓緊時間找到張寶兒,她要告訴張寶兒,大食人正準備實施一個驚天陰謀。
法壇四周早已被五百名身着戎裝的大食軍隊團團圍住,蘇伽一襲白衣,如一隻清拔的孤鶴,緩緩朝着法壇走去。
登上法壇,蘇伽立在宏德主持身旁,打量了一眼閉目的高僧,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圍觀的百姓遭殃瞅着台上的蘇伽,心中暗地嘀咕:不是說是宏德主持與大食教中的高人論法嗎,怎麽他卻上了法壇,莫非論法的人是他不成?
就在百姓們不解之時,法壇之上的蘇伽做了個手勢,五百名大食士兵各自散開,列成兩隊。
早已有侍從爲蘇伽遞上了一柄雪亮的彎刀。
刀一入手,蘇伽閃過一絲滿意的微笑。他用的刀是來自大食的名刀,刀如秋水,冷灰色的刀身上綿延着特殊的細碎花紋,大唐稱之爲“镔鐵”。一入手,便知道是合手好刀。
蘇伽環視了一圈法壇之下懵懂的百姓,對宏德主持大聲質問道:“你們佛教有句話,叫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你是化外之人,爲何還要卷入這紛争之中?”
宏德主持停止了誦經,他睜開眼睛,淡淡道:“放下一切的執着,是修行人一生一世的功課。但這種放下不是将一切都放下,應該承擔的責任是不能放得,萬事都要講智慧,不能一概而論。”
蘇伽一臉蠻橫道:“那我非說大食教要強于佛教,你奈我何?”
宏德主持依然是一臉恬靜:“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施主的想法并不能替代這世界的本真,佛曰,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該是怎麽樣的還是怎麽樣的!”
攻者站,守者坐;攻者問,守者答;攻者咄咄逼人,守者沉着冷靜。
蘇伽哈哈大笑道:“我倒要讓你看看,我是如何要改變你所說的本真!”
說罷,蘇伽對着台下的百姓大聲道:“我宣布,從今日起,康國百姓必須要信仰大食教,若有不從都格殺勿論!”
台下百姓頓時嘩然,雖然他們也聽說過大食人一直在醞釀着要讓他們改信大食教,可卻沒想到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而且還如此強硬。
宏德主持在一旁道:“佛曰,智者不銳,慧者不傲,謀者不露,強者不暴。施主如此執着,定會成爲痛苦的根源!”
宏德主持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台下的百姓卻聽得真真切切,他們群情激昂,齊聲呼道:“我們願聽高僧教誨!”
蘇伽對宏德冷笑道:“既然他們都願意聽你的,那好,我就從你開始!隻要你規勸他們改信大食教,我便放過你!”
宏德搖搖頭道:“心是一方硯,不空亦不滿。眼是一片天,不奢亦不貪。字是一盤餐,不膩亦不淡。深邃梅婷花向晚,零落幻影墨裏寒。誰人塗抹香薰醉,禅語萦繞紫檀煙。”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蘇伽朝着宏德主持丢下一句話,便向台下的大食士兵揮了揮手。
如狼似虎的大食士兵立刻沖到法壇之下,将大佛寺衆弟子拿下,強迫他們一排跪倒在法壇之下。
現場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還來得及選擇,不要逼我,否則你會後悔的!”蘇伽一字一頓道。
宏德主持然搖頭:“世間最可怕的不是錯事,而是錯心,事情錯了可以改正。心錯了,還會繼續做錯事。”
蘇伽不再理會宏德主持,他朝着台下的大食士兵再次揮手。
大佛寺衆弟子見大食士兵個個眼神冷酷,心知大限轉眼将至,但卻沒有一個人哭号。
一個年長僧人帶頭大聲道:“苦海無邊!”
方才開口說了一句,刀光一掠而過,僧人的頭顱便滾落,嘴唇尚自開阖。刀亮如水,不沾一絲血迹。
“回頭是岸!”第一名僧人死去,第二句随即由下一名僧人念出,那個僧人嘴唇微微哆嗦,聲音也有些顫抖,緊緊閉着眼睛不敢看刀斬落、卻終自不肯開口求饒。
同樣毫不遲疑。刀光掠過,一腔血濺出。
兩名大食士兵抓起血淋淋的僧人頭顱,用力擲向圍觀的百姓。血光向着人群潑去,劃出兩條弧線,有幾人躲避不及,身上便沾上了血,所有百姓臉上都有了戰戰兢兢的神色。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前倆個僧人皆死,其餘的衆僧幹脆一起開口,大聲誦出了最後兩句,齊齊閉上眼睛,等待刀刃臨頭。
站在王宮門前台階上的衆人,神色各異。
提契與居奇面如死灰,提契在心中暗自着急:也不知王後是否找到了張寶兒,若是沒有找到,這聲殺戮便無止境了。
突昏低着頭,身體搖搖欲墜,不忍看這血淋淋的場面。
阿麗娅不知何時出現在屈底波身旁,她一邊恨恨地看着法壇之上的蘇伽,一邊向屈底波質問道:“父親,他這麽胡鬧,你也不管嗎?”
“管?”屈底波一臉無奈道:“他手中有哈裏發的命令,我怎麽管?我現在已經不是總督了,自身能不能保得住還不知道呢,怎麽能管得了他?”
“可是……”
阿麗娅還想說什麽,卻被屈底波打斷了:“讓他去折騰吧,現在我們隻能聽從安拉的安排了!”
論法台上,蘇伽看向宏德主持,嘴角一撇問道:“不知高僧現在是何心情?”
宏德主持喃喃道:“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你做還是不做?”蘇伽臉色更冷。
宏德也不再答話,索性閉目又誦起經來。
蘇伽持刀冷睨,看着至死不悟的宏德主持,忽地充滿了厭惡:難道他真的以爲這麽死了,便可以成佛了嗎?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莫怪我不客氣了!”蘇伽唇中吐出一句怒斥,深碧色的眼睛陡然冷凝。
“主持,弟子來了!”
法壇之下,如同待宰羔羊的大佛寺衆僧中,突然有一個獨腿僧人跳将起來,将身邊的大食士兵打翻在地,便向法壇而去。
反抗的不是别人,正是淨空和尚。
淨空出家之前本是遊俠,算起來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作爲宏德主持的弟子,他與衆僧一樣做好了以身赴死的準備。可是,當淨空看到蘇伽要對宏德主持下毒手的時候,終究還是忍不住,他要去救自己的師父。
大食士兵見淨空反抗,迅速把他包圍起來。
淨空發了急,手中鐵鈎如同索命鈎,鈎鈎要人命,不一會便殺死了四五名大食士兵。
大食士兵見淨空武藝了得,也不急于攻,隻是将他團團圍住。淨空隻有一條腿,想要突破大食士兵的包圍沖上法壇去,也非易事。着急之下分了心,反倒被大食士兵砍中兩刀。
百姓見狀也騷動起來,不斷向前湧來,想要齊心協力救出宏德主持,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不自量力!”蘇伽冷哼一聲,一刀便向宏德主持斬了下去。
就在這一瞬間,蘇伽突然感覺到了極其淩厲的殺氣****而來,他手腕一轉,彎刀直立而起,“叮”的一聲金鐵交擊,蘇伽隻覺手腕微微一震,一枝箭落在了腳下。
蘇伽身子眼睛隻是一掃,忽然之間亮如冰雪!
“誰?”所有人悚然動容,回頭看去。
論壇圍觀百姓的身後出現了三個人,爲首的正是張寶兒,華叔與狼天跟在他的身後。
張寶兒同樣也是一襲白衣,他的聲音在嘈雜中清晰傳來:“大唐欽差定國公張寶兒緻意大食國蘇伽将軍座下,昭武九國是我大唐屬地,大唐子民信仰佛教受大唐保護,望蘇伽将軍手下留情,切勿随意殺戮大唐子民!”
張寶兒終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提契與居奇不由地挺起了胸膛,似乎突然有了底氣一般。
突昏面色變換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麗娅眼前一亮:他竟然是大唐的欽差。
可再看看論法壇下那兩具無頭的僧人屍體,阿麗娅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她心中喃喃道:你我難道就這樣成爲了敵人嗎?
最沉得住氣的便是屈底波了,他早就覺得張寶兒身份不簡單,雖然沒有想到他會是大唐欽差,但現在聽來也不覺得出乎意料。能與這樣的人較量,也算是人生幸事了。可惜,自己現在被奪了軍權,已經沒有成做對手的資格了。
想到這裏,屈底波不由在心中長歎一聲。
蘇伽瞅着張寶兒,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有驚異、憤恨、還有一點點的不屑。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不由扭頭朝王宮的台階瞧去,卻見阿麗娅怔怔瞅着張寶兒,連一動也不動。
看到這一幕,蘇伽的眼睛霍然渙散開來,有些恍惚不定。他心中頓時覺得刺痛起來,下意識地擡手按在胸口,仿佛那裏有烈火燃起,剛才的表情立刻消失殆盡,立刻布上了濃濃殺意。
也不知什麽時候,百姓中早已有人沖出将圍鬥淨空的那些大食士兵全部放倒在地。
這些人雖然身着康居百姓的服飾,但看長相分明不是粟特人,再看他們利索的身手,強悍的大食士兵竟然不是對手,更表明了他們的身份絕不是普通百姓。
黑蠍子也從人群中出來,急忙奔到淨空和尚身邊,關切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我沒事,徒兒,趕緊随我去救主持!”淨空急急首道。
這一幕蘇伽顯然也看到了,他突然将刀架在了宏德主持的脖子上,冷冷對淨空與黑蠍子道:“你們再向前走一步試試!”
淨空與黑蠍子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當場,連動也不敢再動一下。
蘇伽這才扭過頭來,沖着張寶兒嗤了一聲道:“大唐的欽差?不錯!看來你準備的很充分嘛!不過,你别忘了,這裏可是我的地盤!”
說罷,蘇伽一揮手,隻見法壇周圍的大食軍隊士兵,個個手執強弓,箭已上弦,瞄準着張寶兒三人。
張寶兒似乎并沒有看見這些大食強弓箭手,依然緩緩向前走去,擋在他們面前的百姓默默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通道。
張寶兒邊走邊說道:“昭武九國是大唐的屬國,昭武九國的國王都是受我大唐冊封的,大食占領大唐屬國,大唐當然不會視而不見,這筆賬咱們今後再算!”
說到這裏,張寶兒與華叔、狼天三人已經到了法壇之下,他停了下來繼續道:“大食與大唐都是大國,且不說大食占據昭武九國對與不對,既然占領了,那就應該顧及百姓的感受,這才有泱泱大國的風範,而不是像你這般,動不動便舉起屠刀殺人,強令百姓信仰你們大食教,你們如此做法,如何能讓百姓心服?”
蘇伽獰笑道:“你以爲你擡出什麽大唐欽差的名号,就能左右的了這一切嗎?大食國該怎麽做,無須你來指手畫腳,我勸你還是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能不能活着離開這裏!”
說罷,蘇伽就要舉起沒拿刀的左手,他的臉上顯出了得意之色,似乎已經看到張寶兒被射成刺猬下場。
躲在人群中的侯懷安,正暗暗盯着蘇伽的一舉一動,見蘇伽正要擡手,便搶先大呼道:“動手!”
無數的箭支從不同的方向射向大食弓箭手。
跟随侯懷安而來的都是吐蕃軍中精銳,他們的箭術自然沒得說,一輪箭射将過去,竟然沒有一支箭是落空的,大食弓箭手頓時有一半被射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剩餘的大食弓箭手慌作一團,他們想要還擊卻找不到敵人,眼前亂哄哄的百姓正驚恐的四處亂竄。
正猶豫間,吐蕃人的第二輪箭雨又至。
兩輪箭過後,剛才還占盡了上風的大食弓箭手,便已剩寥寥無幾了。
蘇伽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士兵倒下去一大片,半天回不過神,這還是大食人統治的康居城嗎?怎麽會出現如此詭異的場景?
就在蘇伽這一愣神的工夫,華叔像一隻大鳥一般飛上了法壇,待蘇伽感覺到情況不妙之時,已經晚了,他手中的彎刀不知怎的就到了華叔手中,華叔順手将刀架在了蘇伽的脖子上。
越來越多的大食士兵向王宮方向湧來,他們看到法壇之上的這一幕時,個個都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将王宮與法壇圍了個水洩不通。
趁着這空當,黑蠍子扶着淨空也上了法壇。
“主持,弟子扶您離開!”說話間,淨空就要攙扶宏德主持。
宏德主持搖搖頭道:“爲師不走,這裏便是爲師的歸宿!”
淨空還要再勸,卻被宏德主持止住:“淨空,你跟爲師學佛的時日也不短了,難道還沒有領悟爲師的一片苦心嗎?你走吧,爲師是不會走的!”
聽了宏德主持這話,淨空也不再勸,而是坐在宏德主持旁邊,雙手合十道:“弟子明白,主持,就讓弟子陪您吧!”
法壇之下的張寶兒一聽便急了:“主持,大食人兇惡殘暴,您可萬萬不能留下!”
宏德看了一眼張寶兒道:“施主的好意貧僧心領了,貧僧既入佛門,便将一切都放下了,怎麽會舍不得一副臭皮囊呢?施主請勿再勸!”
說罷,宏德主持閉目又開始誦經了。
黑蠍子盯着淨空,可憐巴巴央求道:“師父,您舍得丢下徒兒不管嗎?徒兒求求你了,跟徒兒走吧!”
淨空慈愛地看着黑蠍子:“徒兒,我倆的師徒情份到這裏就算是盡了,爲師自有爲師的歸宿!”
說到這裏,淨空看了一眼台下的張寶兒,又對黑蠍子道:“如果你還認我是師父的話,就聽師父最後一句勸,今後跟着張施主,他會爲你指點迷津的!”
說罷,淨空也閉目開始誦起經來。
無論黑蠍子怎麽哭喊,淨空都不再理會黑蠍子。
見此情景,張寶兒知道再勸也沒用了,他回頭對狼天吩咐道:“去勸勸她,我們盡快離開這裏!”
狼天點點頭,三兩步便上了法壇。
黑蠍子已經哭成了淚人,哪聽得進去狼天的勸。無奈之下,狼天隻好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将她扛在肩上,下了法壇。
法壇前的百姓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張寶兒與侯懷安的手下雖然都穿着粟特百姓服裝,但他們手都拿着兵刃和弓箭,與包圍他們的大食士兵形成了對峙。
張寶兒向侯懷安做了個手勢,侯懷安心領神會,通過暗語向手下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大食士兵緊張萬分,哪敢讓他們離開,沒有主帥下令,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法壇上的華叔,對蘇伽輕聲道:“趕緊下命令,讓他們讓開,放我們的人走!”
蘇伽沒有言語。
華叔手下的彎刀輕輕加了力,蘇伽的脖頸間有鮮血滲了出來。
蘇伽咬咬牙,還是沒說話。
華叔冷冷道:“我可沒時間在這裏與你幹耗,我數三聲,你若不下命令,我隻有先殺了你,然後再強行殺出去了!你自己掂量着吧!”
蘇伽聽了,身子輕微一震。
“一!”
“二!”
不待華叔的“三”出口,蘇伽像洩氣的皮球一般頹然道:“好,我下命令!”
随着蘇伽下達的命令,大食士兵讓開了道路。
張寶兒與侯懷安的手下,如疾風閃電一般,急急向城外掠出,一行黃塵向着東南方向滾滾而去。
看着張寶兒等人離開了,華叔朝着蘇伽說了聲“後會有期”,将彎刀丢在地上,掠下法壇,三兩步蹿上沿街店鋪的屋頂,轉瞬便沒了蹤影。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大唐人進了康居城又從容離去,這是無可辯駁的。大食人征服康國,鐵腕雷霆之下、還從未有過這般丢臉的事情發生。
片刻之後,蘇伽才醒過神來,他看了一眼依然在法壇之上誦經的宏德主持與淨空和尚,心中不由騰從一股怒火,他拾起華叔剛才丢下的彎刀,手起刀落,二人的人頭顱便被斬下。
一片落紅之下,宏德與淨空的身子依然不倒,兩顆人頭在原地打轉,表情不改平靜祥和,似是在嘲笑蘇伽的瘋狂。
蘇伽緩步走下,面無表情來到王宮站前,嘴唇動了動,終究忍住了沒有說話,隻是一揮手,帶領大食士兵轉身離去。
北方襲來的冷風還在城中絞動,卷起黃沙萬千。
康居城裏一片寂靜,隻有無數雙眼睛随着大食士兵的身形移動。所有客商、百姓和舞姬歌女都瑟縮着躲回了房中,生怕大食人在受挫後會爆發出可怕的怒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