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康祿可汗在點卯之時,親手處死了突騎施的叛徒遮弩,并組織了康祿盟誓。
在盟誓中,康祿可汗發誓要建立強大的突騎施,他的此舉極大地激起了各部落的信心,康祿可汗真正成爲了各部落忠心擁戴的首領。
十月二十二日,突騎施康祿可汗發布了整軍令,宣布在突騎施建立新騎兵。
同日,秋白羽與五十名潞州團練正式開始對突騎施訓練,一場聲勢浩大的練兵正式拉開了序幕。
張寶兒對秋白羽與潞州團練十分放心,并沒有參與具體的練兵,而是與康祿可汗和哥舒道元葉護四處走着,看着,想着。
十一月初一早上,張寶兒派人将康祿可汗與哥舒道元葉護請到了自己的帳内。
康祿二人到來的時候,張寶兒與秋白羽早已在大帳内等候了。
“秋大将軍,你也在?”康祿奇怪地問道。
康祿是個做大事的人,爲了建立強大的突騎施鐵騎,他不遺餘力地支持秋白羽練兵,甚仿照唐制設立了突騎施大将軍,全權負責軍隊,并力排衆議任命秋白羽爲大将軍。任命一個外族人掌管突騎施軍隊,這在突騎施的曆史上是從沒有過的,自然也引起了許多非議。
康祿可汗如此支持,秋白羽自然要投桃報李,訓練格外賣力。
按理說,這個時候秋白羽應該在訓練場上,可他卻突然出現在了張寶兒的帳中,難怪康祿會覺得奇怪了。
張寶兒解釋道:“康祿大哥,秋大将軍是我請來的,同時請你與哥舒葉護來,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商議。來,我們坐下來說!”
康祿與哥舒道元坐定後,張寶兒直截了當道:“康祿大哥,我到突騎施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突騎施已經步入正軌,我也該離開了!”
“什麽?寶兒,你要走?”康祿一聽急了。
“是的!你是知道的,我還有别的事情做!”張寶兒點頭道。
“不行,定國公,你不能走。”哥舒道元在一旁斷然道:“突騎施的騎兵才開始訓練,你就這麽走了,這怎麽能行呢?”
“你放心,哥舒葉護!”張寶兒安慰道:“我雖然走了,可是秋大将軍和他的手下還在,突騎施鐵騎不練成,他們是不會離開的。”
哥舒道元還要說什麽,康祿卻擺擺手道:“哥舒伯伯,你不用說了,寶兒說的對,他還有别的事情要做,他爲突騎施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們不能再提過多的要求了。”
張寶兒對康祿道:“此次請你們來,是有幾件事情,想在我走之前與你們商議一下。”
“定國公,你請直說!”
“第一件事是關于******的!”張寶兒停了下來,盯着康祿的表情。
康祿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人現在正在與大食人對峙,要不了多久将會開戰。若我沒估計錯,突厥人此戰必敗,到時候希望突騎施能放過他們,讓他們回到漠北去。”
“不行,絕對不行!”哥舒道元斷然道。
張寶兒又看向康祿,康祿起身道:“寶兒,我把你當作朋友,你爲突騎施所做的一切,我們都銘記在心,可你這個要求我不能答應。”
張寶兒接口道:“康祿大哥,你爲父報仇的心情我能理解。你若是個普通人,去報仇我不會攔着,可是你别忘了,你現在是突騎施可汗,你的每一個決策都關系着突騎施的未來,甚至是生死存亡,決不能率性而爲。”
康祿反駁道:“我爲父汗報仇,是天經地義的,這也是全體族人的共同心願,有什麽錯嗎?”
張寶兒也不與康祿争吵,隻是輕聲問道:“康祿,你告訴我一句實話,處決遮弩那天對你的族人所盟之誓,是真心話還是做給他們看的?”
“當然是真的!”
“那麽建立一個強大的突騎施也是你最大的心願了?”
“當然!”
“既然如此,那你就暫時不能爲你父親報仇了!”
“爲什麽?”康祿激動道:“爲父汗報仇與建立強大的突騎施并不矛盾呀!”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突厥人就算敗給了大食人,也不會全軍覆沒,以突騎施現在的實力,能拼得過突厥人嗎?若将突厥人逼急了,拼死一搏,最終的結果便是兩敗俱傷。突騎施目前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就算你爲父親報了仇,可是突騎施元氣大傷,這樣的代價你付得起嗎?”
康祿面上神色不斷變化,張寶兒看得出來他的心中正在激烈鬥争,接着他又勸道:“現在突騎施的騎兵剛剛開始訓練,若經此一場變故,我們建立新騎兵的設想便會夭折,沒有了強大的軍隊,你拿什麽建立強大的突騎施?”
哥舒道元也在一旁深深歎了口氣,結拜兄弟當時就死在自己的懷裏,他報仇的心思并不比康祿弱。可是,張寶兒的這一番話并不是沒有道理,孰重孰輕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想到這裏,哥舒道元把目光投向了康祿,他知道年輕的康祿可汗将面臨着艱難的選擇。
“這些還都不是最重要的!”張寶兒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最關鍵的是你必須保存實力,用來對付大食人,因爲大食人才是你們最大最危險的敵人。”
哥舒道元聽了張寶兒的話有些驚奇道:“定國公何出此言?”
“突厥人與大食人來西域的目的不同,突厥人是爲了擄掠一番,他們還是要回漠北去。而大食人就不一樣了,他們是爲了征服,他們是想把昭武九姓乃至整個西域都變成自己的地盤,把各部族都變成自己的奴隸。在這種情況下,西域各部族應該團結起來,共同對付大食人,才能保證自己的子民不會成爲奴隸。你要是與突厥人硬拼,兩敗俱傷後,誰會最高興?當然是大食人。大食人向西域大舉進攻之時,被打殘的突騎施拿什麽去抵擋大食人的鐵蹄?到了那時候,别說建立強大的突騎施了,突騎施能不能存在下去都成問題了。”
哥舒道元聽明白了,張寶兒的話讓他感覺到了莫大的危機,他怕康祿爲父報仇心切,聽不進張寶兒的話而一意孤行,也對康祿勸道:“可汗,我覺得定國公說的對,要不……”
哥舒道元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康祿打斷了:“哥舒伯伯,你不用說了,寶兒的話說的很明白,我懂得輕重的。隻要能建立一個強大的突騎施,這仇不報我也認了!”
“誰說不報了?”張寶兒豪氣道:“康祿大哥,這仇一定得報,不過不是現在。你父親作爲突騎施的可汗,他戰死了,你隻有殺死突厥的默咄可汗,才算是真正的報仇。等到将來突騎施強大了,你完全可以揮師漠北,到時候,你想怎麽報仇都可以。”
康祿點頭道:“寶兒,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此次我不會去找突厥人的晦氣,讓他們安然離開西域的!”
哥舒道元問道:“定國公,你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麽?”
“我走了以後,你們抓緊時間練兵,要不了多久潞州團練與商隊就會趕到這裏。到時候你們全族與他們一起離開這裏,前往碎葉城。”
“去碎葉城做什麽?”康祿問道。
“我已經奏明陛下,将碎葉城作爲突騎施可汗的汗帳所在地,到時你的部族将全部遷到碎水河畔。”
“什麽?這是真的?”康祿與哥舒道元大吃一驚。
碎葉城是大唐的安西四鎮之一,貞觀十四年八月唐滅高昌國,九月置安西都護府于西州交河城,管理西域地區軍政事務。貞觀二十二年,唐軍進駐龜茲國以後,将安西都護府移至龜茲國都城,同時在龜茲、焉耆、于阗、疏勒四城修築城堡,建置軍鎮,由安西都護兼統,故簡稱安西四鎮。調露元年,大唐安撫大使裴行儉平定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等人的反叛後,以碎葉水旁的碎葉鎮城代焉耆,從此安西四鎮是碎葉、龜茲、于阗、疏勒。
碎葉城由大唐經營多年,如今竟然要交給突騎施作爲可汗居住之地,這讓康祿與哥舒道元心中震驚不已。
“大唐有負于突騎施在先,這也算是對突騎施的補償吧!”張寶兒感慨道。
康祿搖頭道:“定國公,你不用說了,我在長安居住多年,朝堂之事多少還知道一些的,若沒有你的斡旋,這是不可能的。”
張寶兒正色道:“康祿,我不否認因爲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幫你的!但是,這不是主要原因。”
“不是主要原因?”康祿疑惑地問道:“還有别的原因嗎?”
“是的!”張寶兒點點頭。
康祿與哥舒道元齊齊看向張寶兒。
張寶兒神色凝重道:“碎葉城位于昭武九國與西城之間,突騎施遷往碎葉,以後就是大唐的屏障。”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幫助大唐防禦大食人?”康祿皺着眉頭問道。
“你可以這麽想,但在幫大唐的同時也是幫你們自己。大唐在西域的兵力你們很清楚,這麽大的地方肯定不夠用,根本沒有餘力去抵禦大食。如今大唐與突騎施等于是在一條船上,若讓大食人進入了西域,不管是突騎施還是大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突騎施要想強大起來,必須要面對大食人,這是躲不過去的。”
哥舒道元有些不滿意道:“讓突騎施做大唐的擋箭牌,這也太不厚道了吧?”
“哥舒道元葉護,大唐若敗了,大不了回到中原去了,可是突騎施呢,你們往哪裏去呢?西域是你們的家,到了這個地步,還分你我你覺得有意思吧嗎?”
康祿思忖道:“寶兒,你的意思我明白,可若是突厥人都打不過大食人,突騎施能行嗎?”
張寶兒道:“康祿,你放心,我不會讓突騎施跳進火坑的。現在,大食人勢頭很猛,我會設法先把他們趕出昭武九國,給突騎施留出壯大的時間。待突騎施真正強大之後,對付大食人的重任就交給你們了!”
康祿驚道:“寶兒,你要對付大食人?”
“正是!”張寶兒點頭渞:“我既然讓你們到碎葉去,就必須給你們一個安定的環境。大唐已經對不住突騎施一次了,隻要我在西域,就絕不允許娑葛可汗的悲劇再次上演。”
張寶兒如此仁至義盡,讓康祿十分感動,他重重點頭道:“寶兒!我康祿在此向你發誓,隻要你不負我,我康祿此生絕不負你!”
康祿的這話是由感而發,但他的話說的很巧妙,他隻提不負于定國公,而壓根沒提大唐,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張寶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康祿大哥,我準備先到康國去摸摸大食人的底,等你的族人安頓好了,帶一萬騎兵與潞州團練趕到昭武,我們将與大食人進行決戰。”
“寶兒,我們這點人能行嗎?”康祿有些猶豫道。
“能行!”張寶兒反問道:“康祿大哥,你又不信我了?”
“信,我信你!”康祿堅定道。
張寶兒話題一轉又道:“康祿大哥,這幾天我四處轉了轉,看了看突騎施的訓練,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訓練效果不會好,就算我走了,也不會安心。”
“寶兒你說,是什麽問題?”康祿緊張地問道。
張寶兒轉頭看向秋白羽:“秋大将軍,你看出什麽問題了嗎?”
“是的!”秋白羽點頭道。
“那你說說!”
“他們訓練的積極性似乎不高!”秋白羽道。
“不是似乎,而是很不高!”
“怎麽會呢?”哥舒道元覺得不可思議:“可汗已經下令了,必須全力投入訓練,難道他們敢違抗可汗的命令?”
“他們當然不敢違抗可汗的命令,所以他們每日都在訓練!但是,他們心中有疑惑尚未解開,所以,就算訓練也不會盡全力。”
康祿問道:“定國公,你就直言吧!他們有什麽疑惑,應該如何解決?”
張寶兒一針見血道:“他們想不明白,突騎施幾百年的訓練作戰都有固有的方法,爲什麽要改變,爲什麽要讓這些唐人來訓練他們。說穿了,他們在心中很不服氣,所以,他們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訓練當中去。”
“哦,原來是因爲這個!”哥舒道元恍然大悟。
張寶兒笑道:“别說是他們了,就是哥舒葉護心中肯定也有這個疑問,隻不過你沒說出來罷了。”
康祿沉吟道:“這怎麽辦?要不我再給他們下一道命令?”
張寶兒搖頭道:“僅靠下命令是不管用的,心病還須心藥醫,這件事交給我吧,解決了這件事,我也可以安心離開了。”
……
雖然突騎施人個個都很勇敢,不用訓練就是天生的戰士,但張寶兒卻不需要這種單打獨鬥的騎兵,他要把這支突騎施騎兵鑄造成一支利劍。因此,必須給百夫長千夫長們換換腦子。
在突騎施的訓練場前,突騎施所有頭目将領整齊列隊。張寶兒與康祿、哥舒道元三人站在了隊伍前面。
張寶兒掃視了一圈,然後開始了他的訓話:“突騎施的勇士們,你們好,我叫張寶兒,他們都是我的兵!”
說到這裏,張寶兒指了指在自己身旁整齊站列的秋白羽與五十名潞州團練。
“我知道你們都是突騎施人中的佼佼者,突騎施曾經的輝煌有你們的付出在其中,我爲你們的過去感到驕傲!”說到時這裏,張寶兒話鋒一轉:“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如今突騎施已經大不如從前了,若你們不盡快改變觀念,依然遵循以前的訓練套路,你們必然會被淘汰!”
張寶兒這一番話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他損毀突騎施的榮譽,殺了他!”人群有人激憤地喊道。
張寶兒輕蔑地朝着發出叫嚣地方看去:“或許你們不服氣,但我還真不把現在的突騎施騎兵放在眼裏!”
“定國公,你這話說得有些過分了!”一旁的哥舒道元怒視着張寶兒。
“哥舒葉護,你認爲我是胡說八道嗎?我之所以這麽說,必然有我的理由!”
“我想聽聽你的解釋!”哥舒道元依然怒氣沖沖。
“我不解釋,還讓事實說話吧!”張寶兒笑了笑,對着衆人說道:“你們都是突騎施的勇士,既然不服氣,那麽和他們比試比試如何?”
“怎麽比試?”哥舒道元耿耿于懷道。
“一邊先上來一個吧,在一刻鍾内誰先落馬就算輸,如何?”張寶兒随意道。
“好!”哥舒道元點點頭,朝着隊伍中喊道:“哥舒翰,你先上!”
哥舒翰是哥舒道元的長子,他身材魁梧,在突騎施中是個狠角色。
果然,哥舒翰出場了,他一臉輕蔑地瞅着張寶兒。。
張寶兒淡淡一笑,朝着秋白羽道:“你看着随便安排吧!”
秋白羽點點頭。
既然是騎兵比拼,自然是要在馬上了,隻還過爲了不傷和氣,雙方都使用的是木棍。
哥舒翰果然了得,一身蠻力讓上場的潞州騎兵難以招架,不過在規定的時間内也并沒有讓對方落馬,所以說雙方應該算平手。不過,哥舒翰明顯占着上風,突騎施人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哥舒道元也是一臉笑意,他看着張寶兒:“定國公,還比嗎?”
“比,爲什麽不比?”張寶兒平靜道:“這次上十個人吧!”
雙方列隊形,哥舒道元突然皺眉道:“定國公,你們怎麽隻上了三個人?”
“三個人足夠了!”秋白羽接口道。
“可是……”
哥舒道元還要說什麽,卻被張寶兒打斷了:“哥舒葉護,你往下看便是了。”
很是奇怪,三個潞州團練騎兵,對付十個突騎施騎兵,卻比剛才一對一從容了許多。一刻鍾時間到了,十個突騎施騎兵隻有兩人還在馬上,而潞州團練的三個人卻依然在馬上。很明顯,這一次是潞州團練勝了。
不僅是康祿與哥舒道元看明白了,就是那些觀戰的突騎施人也看得清清楚楚,這三個潞州騎兵相互之間配合的非常娴熟,而突騎施的那些騎兵則是單打獨鬥,雙方發揮的作用優劣立判。
“哥舒葉護,這次派五十人吧!”
哥舒道元沒有問爲什麽,依言派出了五十人,潞州團練此次派出了十人應戰。
這次更加利索,還不到一刻鍾,十個潞州騎兵便将五十名突騎施騎兵全部打落馬下,毫無疑問他們還是沾了相互配合的光。
“上五百人吧!”張寶兒又道。
康祿與哥舒道元明白了張寶兒的用意,他是用這種方法讓突騎施騎兵明白,爲什麽要按照他的方式訓練。
五十名潞州團練對陣五百名突騎施騎兵,這一次,不僅僅是相互配合,還有襲擾、側擊、誘敵等各種戰術。不一會,突騎施人便被攪得七零八落,隻能各自爲戰……
五十人打敗了五百人,突騎施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可事實擺在了眼前,不由他們不信。
張寶兒望着面前衆人,沉默不語。
突騎施人覺得非常羞愧,他們的頭都快貼到了胸脯上。他們雖然珍惜自己的榮譽,但他們更加欽佩和崇拜強者。潞州團練的實力不僅讓他們大開眼界,同時也讓他們緊緊地閉上了嘴。
張寶兒突然怒吼道:“突騎施的勇士們,如果你們還是男人,就給我挺起胸膛來!”
或許是張寶兒的話起了作用,那些人都挺起了胸膛。
張寶兒見狀,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放緩語氣道:“我之所以這麽做,就是想讓你們明白,突騎施騎兵真的落伍了。或許你們覺得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這個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有,就好像你們認爲五百人不可能輸給五十人一樣!我想,你們會理解我的一片苦心的!”
“定國公!您說得沒錯,突騎施騎兵是沒落了,可笑我們還在沾沾自喜!”最先發出感慨的是哥舒道元,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落寞和無奈。
張寶兒點頭道:“所以說,重新振興突騎施必須要改變觀念,重新練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