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明天我陪二位老伯去,我也想見見這位宋掌櫃!”
唐長安西市裏,有二百二十行,商鋪數以萬計,有醫藥業、珠寶業、飲食業等。在衆多的行業中,其中醫藥業十分發達。
西市雲集着來自各國的從事藥材生意的商人,胡商所經營的藥材占據的市場份額最大。他們所出售的多是一些名貴珍稀藥材,許多都是平日難見之藥,多爲爲皇親國戚和富戶商賈所用。而對于下層普通百姓來說,他們要買藥看病,隻有一個好去處,那就是西市宋家藥鋪,藥鋪的掌櫃便是宋雪誠,宋雪誠在這裏救助了許多病困百姓。
張寶兒今日特意換了件下人的衣服,到了宋家藥鋪門前,張寶兒再三叮咛王伯與劉伯,萬萬不要不要洩露了自己的身份,隻說同他們一樣都是佃戶。
王伯與劉伯不知張寶兒要做什麽發,但東家吩咐了,他們隻有照辦。
宋雪誠聽說王伯說了事情的原委後,一點也沒有流露出不耐煩,和顔悅色對劉伯道:“有病一定要看,不能拖着。你這病也不嚴重,吃幾副中藥就好了。”
宋雪誠斟酌着給劉伯開了個藥方,吩咐夥計免費給他抓了幾副藥,也不要他打欠條。劉伯感激涕零,要給宋雪誠下跪,被宋雪誠阻攔住了。
宋雪誠又看了一下王伯的眼睛,對他說:“你上次所服的藥雖然有點成效,但還沒有徹底清除病根。”
王伯聽完詢問道:“宋掌櫃說的一點不錯,我這幾天又感覺看東西有點模糊,正不知道怎麽辦呢。”
宋雪誠安慰他道:“你也不用着急。我認識一個姓周的郎中,住在城郊向東幾十裏的山裏,專門給人診治眼睛,用的是世代相傳的針灸術,非常靈驗。我估計你的眼障可以用針灸除去。你要去找他,報上我的名字,他一定會給你診治的。”
王伯聽罷大喜,連連稱謝。
張寶兒在一旁一直沒有吭氣,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不由有些感慨:這個宋雪誠是個奇人,也是做大事的人,表面上他的善行象是吃虧,實則卻獲得了大利。來向他求藥的人愈來愈多,他應人之求也就愈來愈廣。有些因病被親戚朋友歧視和抛棄的人,或者象王伯這樣貧困百姓,宋雪誠都一視同仁,從來不會勢利慢待。其中有些人一旦發達或者再度掌權,就會更加優厚地報答宋雪誠。因此宋雪誠比那些目光短淺、唯利是圖的庸醫要富有的多。”
第二日,張寶兒和華叔又陪着王伯徑直進山去找周郎中了。
張寶兒三人一路跋涉,找到姓周的郎中家裏,隻見簡樸的三間茅屋,房前屋後晾滿了中藥材,周郎中正歪在炕前拿着一本藥書自得其樂。
王伯報上宋雪誠的名字,周郎中立刻睜開眼睛,招待王伯坐下,仔細給他醫治起來。王伯也沒有什麽感覺,隻感覺眼睛上清清涼涼的,郎中給他施針後,又用細軟布條将他的眼睛裹住,留他在山中住了兩晚上。郎中果然堪稱神針,到了第三天拆掉布條後,王伯的眼睛果然能明白看清東西了。
王伯要付給周郎中錢,郎中堅辭不受:“宋掌櫃說了,你的診金由他支付。”
周郎中隻是要求王伯臨走時将一個口袋帶回長安給宋雪誠,他們再次來到宋家藥鋪,王伯從背上拿下一個布袋,将裏面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原來是一袋中藥材。
兩個夥計見狀十分興奮,撲上前去一邊翻檢一邊議論,齊聲道:“這些可都是難得一見的上等藥材啊!尤其是這茯苓,這蟲草,你看這色澤,還有這根須。”
宋雪誠卻隻是在一旁微笑。
這時忽然一個人跑進店來,連聲道:“宋掌櫃救命。”
宋雪誠問道:“王掌櫃,怎麽一回事,看你上氣不接下氣。”
王掌櫃一眼瞅見了散在藥案上的人參,立馬一把奪過,道:“阿彌陀佛,總算有救了。我先借用你這根人參,錢我回頭送過來。”
說完轉身就跑。
店裏一個年長的夥計跺腳道:“掌櫃,你看……這個王無賴,又搶我們的東西。”
宋雪誠沉默一下,道:“算了,反正他拿走也是治病救人,隻要沒有糟蹋東西就行了。”
夥計道:“可是他回頭給的錢隻少不多,我們又吃虧,爲什麽要白白便宜他?這樣的好東西他又能耐自己找去。”
宋雪誠默然,轉身離去。
夥計見王伯呆站在一旁莫名其妙,當下解釋道:“你肯定不知道怎麽回事吧?那王二也是開藥材鋪的,剛才肯定是有大客戶到他店裏買藥材,他一時找不到上好的人參,就又跑到我們這裏來了。以前他幹過這樣的事情,知道我們掌櫃好說話,不但不領我們的情,讓我們吃了虧不說,還暗地說壞話,說宋掌櫃是個傻子,壞了商人的規矩。”
王伯激動的對夥計說道:“宋掌櫃是天大的好人,是大善人,是人都知道,說這話的才不是人。”
夥計道:“是啊。真是個流氓無賴。你知道爲什麽王二不上别家蹭東西去,非要到我們這店裏來嗎?”
王伯搖頭表示不知。夥計說:“我們這宋家藥鋪,一向隻進最好的藥材。長安城裏的郎中和藥商,都知道要找好藥,隻能上我們店裏買。我家掌櫃爲人忠厚,收藥材的價格給的很優厚,所以附近八鄉八鎮采辦藥材的人都樂意把好藥拿到我們店裏來。他們若是發現了什麽珍稀的藥材,必定要先送到我們店裏一份,因爲知道掌櫃絕對不會虧待他們。這不,周郎中這一箱寶貨,全部托你給送回來,要他拿給别人,門都沒有。”
張寶兒在一旁聽罷,這才明白,原來宋雪誠免費抓的藥物都是質量很好的。
王伯問道:“那我治眼睛的費用,宋掌櫃将來是含在藥材費裏給周郎中了。”
夥計點頭道:“應該吧。你也不要多想,這十多年來,得到宋掌櫃幫助的人太多了,這點事他根本不會記得。”
……
張寶兒再次來到西市,他是來找宋郎中的。
“張公子,你可是稀客呀,今日怎麽有空了?”宋郎中吃驚地看着張寶兒。
“我現在清閑了,可以經常走走了,少不得到您這裏來。”張寶兒笑呵呵道。
“說吧,又有什麽事了?”宋郎中知道張寶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張寶兒也不客氣:“宋郎中,我以前給你說的那事,你想好了嗎?”
宋郎中莫名其妙:“什麽事?”
“你忘了嗎?就是讓你幫我培養軍中郎中的事情。”張寶兒提醒道。
經張寶兒一提醒,宋郎中這才想起來。當初,張寶兒是給宋郎中提過,讓他幫着訓練一批急救郎中,将來把他們放到軍隊中,打仗時能幫助救治傷兵。張寶兒說完此事,就再也沒過問過,現在過去已經一年多了,宋郎中以爲張寶兒隻是說說而已,今日見他又重提此事,才知道他是認真的。
想了好一會,宋郎中道:“這事我一個人辦不了,還得找個人幫忙才行?”
“找個人幫忙?你說找誰全合适?”張寶兒問道。
“找宋雪誠!”
“找宋雪誠?”張寶兒一聽就樂了,自己來宋郎中這裏就是想向他推薦宋雪誠的,沒想到他自己倒先提出來了。
“宋郎中,你怎麽會想到宋雪誠呢?”張寶兒問道。
宋郎中道:“你說的那件事情,一般人看不到它的好處,肯定會認爲費力不讨好。但宋雪誠不一樣,他的眼光長遠,所以我想着這事必須請他來幫忙才行。”
張寶兒朝宋郎中豎起了大拇指:“我們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正想向你推薦他呢!”
“張公子也知道宋雪誠?”宋郎中驚詫道。
張寶兒點點頭:“宋郎中,你先去與宋雪誠接觸接觸,把我們的想法與他談談,若他有意做這件事情,我與他見個面,把這事就定下來!”
“我知道了!”
……
五日後,宋郎中領着張寶兒來到了宋雪誠的家中。
“宋掌櫃,這位便是定國公。”宋郎中向宋雪誠介紹道。
“宋某見過定國公!”宋雪誠向張寶兒施禮道。
短短幾日時間,宋雪誠似乎憔悴了許多,臉上帶着憂郁。
宋掌櫃客氣了,久聞宋掌櫃大名,我今日是專程拜訪你的!”張寶兒也回禮道。
宋雪誠将張寶兒與宋郎中請進屋來,三人坐定,宋雪誠便直接道:“定國公說的那件事情……”
張寶兒打斷了宋雪誠的話:“本來今日拜訪宋掌櫃是說那件事的,但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聽張寶兒這麽一說,不僅宋雪誠迷惑不解,就連同來的宋郎中也是一頭霧水。
張寶兒沒有在意他們的表情,而是問道:“宋掌櫃這幾日莫非是遇到了什麽大麻煩?”
“啊?”宋雪誠沒想到張寶兒突然會有此一問,不由愣住了。
好半晌,宋雪誠才問道:“定國公是如何知道宋某遇到麻煩了?”
“今日見宋掌櫃,我發現你面有憂色。都知道宋掌櫃是豁達之人,視錢财如糞土。能讓你憂慮的事情,肯定不會是小麻煩。”
宋雪誠不禁感慨道“定國公果真是慧眼如炬,宋某還真是遇到大麻煩了。”
“若宋掌櫃信得過我張寶兒,不妨說說,保不準我還能幫上什麽忙呢!”張寶兒的語氣真摯。
宋雪誠如何聽不出張寶兒的意思,他感動道:“多謝定國公,是這樣的……”
原來,前幾日,宋雪誠正在藥鋪中,一個夥計沖進來大叫:“宋掌櫃,不好了,小公子被人偷走了。”
“什麽?”宋雪誠驚怒攻心,差點兒暈倒。
他踉跄着奔進後院,隻見小兒子同惠的床上空空如也,而後院牆明顯有人攀爬過的痕迹。
“天哪!我的兒子!”随後趕來的宋夫人大叫一聲,昏厥過去。
宋雪誠趕緊報了官,京兆府的捕快搜遍了長安方圓數十裏的地界,沒有一點兒同惠的消息。
宋夫人思兒心切,一病不起,宋雪誠也是心急如焚,整天往府衙跑,督促捕快緝拿盜子惡人。
張寶兒聽罷,不禁驚奇道:“還有這種怪事?”
他思慮片刻問道:“宋掌櫃,同惠失蹤後,可有人寫信來訛詐錢财?”
“沒有。”宋雪誠搖搖頭。
“那宋掌櫃你再想想,你可有什麽仇家?”張寶兒又問道。
“我怎麽會有仇家,這一輩子我就信奉行善積德,懸壺濟世,從未得罪過人。就算有仇家,那也可以找我來報仇,幹嘛要偷小孩子呢?”
張寶兒考慮了好一會,又問道:“同惠身上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沒有!”宋雪誠搖頭道。
“這就奇了!張寶兒自言自語。
“哦,對了!”宋雪誠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補充道:“同惠自小得了眼疾,看東西不清楚,沒有大人引着,走道都困難。”
張寶兒奇怪道:“你不是在城郊山裏認識一個姓周的郎中嗎?他專門給人診治眼睛,用的是世代相傳的針灸術,非常靈驗。爲何不去找他給同惠瞧瞧?”
宋雪誠歎了口氣道:“怎麽沒找?隻是同惠這病很少見,除了針灸以外,還需要很多藥材輔助才能痊愈,可我沒找齊藥材。”
張寶兒睜大了眼睛:“你是開藥鋪的,怎會找不齊藥材呢?”
“其實,别的藥材都找齊了,就差了一味主藥,就因爲這一位主藥,這才耽擱了。”
“什麽藥?連宋掌櫃都湊不齊?”張寶兒驚奇道。
“南海千年黑珍珠!”
張寶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難怪宋雪誠湊不齊這味藥呢。珍珠本就是珍貴藥材,尤其是南海的深海珍珠更加難得,至于千年珍珠,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而且還要是于黑珍珠,恐怕很多人都是聞所未聞呀。
唉!本來張寶兒還想幫幫宋雪誠,這一聽自己也是無能爲力了。
張寶兒沉默了好一會,起身道:“宋掌櫃,我有一個法子,應該可以找到小公子,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妨一試。”
宋雪誠欣喜道:“長安城誰不知道定國公是斷案高手,有定國公幫忙宋某感激還來不及呢,怎會不相信定國公呢?”
“那好,宋掌櫃,你就按我說的去做……”
……
張寶兒走後,宋雪誠不但照常去自家的藥鋪,每日還有閑情雅緻到德一樓喝粥。
宋夫人知道後便呵斥他:“你是不是傻了?咱們的兒子丢了啊!”
誰料宋雪誠卻嘿嘿一笑,瞧左右無人,湊到夫人耳邊說:“我沒傻,咱們的兒子沒丢,丢的是城東升安坊胡老三的兒子。”
宋夫人摸摸丈夫的額頭:“你是發燒燒糊塗了吧?”
宋雪誠悄悄告訴她一個秘密:當年她産下同惠後,他請一位算命先生給同惠蔔了一卦,大師說同惠五歲那年會有大災,唯一的解救辦法就是把同惠送人,改名換姓,等躲過五歲時的那場災禍,再把兒子要回來。宋雪誠生怕妻子不同意,就瞞着妻子悄悄找到了城東升安坊的窮鐵匠胡老三,當時胡老三的妻子正好臨盆,生下的也是個兒子,宋雪誠給了胡老三一百兩銀子,把同惠和胡老三的兒子掉了包。
說着,宋雪誠拿出張發黃的契約,上面果然有宋雪誠和胡老三的換子手印。
“什麽?你說咱們養了五年的孩子是胡老三的?”宋夫人張大了嘴。
宋雪誠得意地點頭道:“果不其然,假同惠五歲時被人偷走,正好應驗了算命大師的話。我去瞧過咱們的同惠,還在胡家好好的呢。”
宋夫人憂慮道:“如果胡老三知道咱們把他的兒子丢了,他不還咱們的同惠咋辦?”
宋雪誠冷哼道:“大不了多給他些銀子錢,如果他不還,我就和他打官司!”
宋夫人的擔憂不無道理,胡老三聽說他們的兒子丢了,氣得一蹦三尺高,指着宋家的人大罵:“除非把我的兒子找回來,不然别想要回宋同惠。”
宋雪誠好說歹說他不聽,一怒之下,一紙狀子把胡老三告到了京兆府衙。
不出半日,宋胡兩家的官司就鬧得人人皆知,周賢還沒遇到過這麽荒唐的案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判決。
那天,府衙外人頭攢動,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百姓。
周賢升堂,問宋胡兩家有何要求。
宋雪誠先開口:“隻要胡老三把我的兒子還回來,要多少銀子都行。”
胡老三則跳着腳大罵:“放屁!你們宋家把我兒子丢了,還想要回自家孩子,簡直癡心妄想。”
倆人一言不合,竟然當堂厮打起來。
周賢讓衙役把倆人分開,眉頭皺成了疙瘩:“退堂,三日後再審。”
說罷拂袖而去,老百姓也哂笑着議論而散,都說這下有好戲看了,這案子懸了。
卻說胡老三氣呼呼地回家後,把院門一關,吩咐老婆燒菜燙酒。
三杯酒下肚,胡老三抱過兒子親了一口:“你是爹的好寶貝,我的親兒子丢了,你以後就是我親兒子。”
酒足飯飽後,胡老三倒頭大睡,胡老三的老婆則抱着宋同惠哼哼唧唧了半晌,三更時分孩子睡着,她就在燈下縫補衣服。
不久,胡老三的老婆好像聽到院子裏有雞撲騰聲,她以爲有黃鼠狼拖雞,就拿了根木棍來到雞窩前。沒想到她還沒站穩,就見一隻猴子抓着一隻老母雞跳過了院牆。胡老三老婆吓了一跳,等穩下心神追出去,哪裏還有猴子。她罵罵咧咧着回屋。剛想對胡老三說這怪事,卻發現剛睡下的宋同惠不見了。
此時,一個黑影正抱着孩子飛奔。
星月下,黑影看着懷裏的孩子不禁哈哈大笑:“宋同惠啊宋同惠,你親爹********想給你避禍,可沒想到最後還是掉在我手裏了,我第一次偷了個假的,這次可是真的了。”
黑影還沒笑完,就聽頭頂“嘩啦”一聲,一張大網罩下,把他網了個結結實實。
黑影暗叫不好,正要跳出來,頭頂上已經速時四周一下子圍上十幾個衙役,爲首的正是張寶兒與與周賢,還有宋雪誠跟着。
宋雪誠上前一把扯掉黑影的蒙面布,到時目瞪口呆:“啊?原來是你!”
“宋掌櫃,你認識他?”張寶兒奇怪道。
“算是吧!”宋雪誠喃喃道。
“怎麽回事?”
“那是去年冬至……”宋雪誠似乎回憶起什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