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讓從來都不是太平公主的風格,隻要有一分希望,她都會付出十分的努力,所以她要努力把失去的東西奪回來。
阻止李旦傳位沒有可能,太平公主決定在太上皇的權力上做文章,她想讓李旦不要放棄所有權力,這樣自己就有上下其手的可能。
于是,太平公主找到李旦。
太平公主說了些閑話後,進入了正題:“皇兄,三郎還年輕,皇兄可不能将天下大事就這麽全部交出去,爲了大唐社稷,皇兄還得替三郎把把關。”
李旦不置可否,他點點頭道:“皇妹說的有理,讓朕想想吧!”
太平公主知道自己不能把話說的太明白,否則便會适得其反,便向李旦告辭了。
待太平公主走後,李旦便找來了張寶兒。
張寶兒聽罷點頭道:“太上皇的确應該再再扶陛下一程。”
“你也不同意朕放權?”李旦疑惑地問道。
“我是怕陛下不是太平公主的對手,有太上皇在旁邊幫襯着些,關鍵時刻你還可以拉陛下一把,畢竟陛下是您的兒子,畢竟大唐社稷還要靠他傳承下去。太上皇若這麽甩手不管了,這萬一要是……”
張寶兒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李旦卻從中聽出了話中之意,他拍案而起:“難道太平她還敢對三郎下毒手不成?”
張寶兒淡淡道:“太平公主的手段,太上皇您最了解,遠不是常人能揣測的,陛下碰上她,能讨得了好去?太平公主做事從來不擇手段,中宗之死就擺在眼前,前車之轍,後車之鑒,太上皇不能不防。若她真的對陛下下毒了手,到時就悔之晚矣!”
李旦頹然坐下,張寶兒說的一點都沒錯,看目前的情形,自己的兒子還真不是妹妹的對手,看來自己還得再辛苦一陣子了。
于是,睿宗李旦盡管退位做了太上皇,但自稱爲“朕”,命令稱爲“诰”,每五天一次到正殿太極殿接見群臣。李隆基則自稱爲“予”,命令稱爲“制”和“敕”,一天一次到偏殿武德殿辦公。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免和重大的政治軍事問題由太上皇決斷,其餘的事情才由皇帝來管!
與此同時,李旦想用親情打動太平公主,本來是兒子和妹妹鬥,現上他把帝位傳給兒子了,可能多少有些對不起妹妹啊。他想盡量滿足妹妹的要求,隻希望妹妹從此不再爲難兒子。
李旦有了這種心思,太平公主當然不會放過。她借此機會重整旗鼓,經常推薦一些自己看中的人,李旦是來者不拒,很快幾個重要人物都被推薦到了宰相的位置上,太平公主的羽翼豐滿了起來。上有李旦的庇護,下有擁護者的支持,太平公主的勢力急劇擴張。李隆基雖然貴爲皇帝,卻權力有限,誰也指揮不動。
……
這些天來,太上皇李旦身體微恙,李隆基****在身邊伺候。看着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對自己還是如此恭敬,這讓李旦心中甚感安慰。
李隆基爲了祈禱父親早日康複,又擺駕前往慈恩寺專程爲太上皇祈福。
上香祈禱完畢,李隆基覺得有些累了,主持普潤大師便請陛下前往禅房歇息。
“力士,你在外邊守着,予要在這禅房内歇息一會!”
“是,陛下!”
李隆基進了禅房,張寶兒早已在等着他了。
“陛下,您請安歇,貧僧告退了!”将李隆基引入禅房後,普潤很識趣地告退了。
“陛下,最近過得很憋屈吧?”張寶兒笑着問道。
“豈止是憋屈,予都快上不來氣了。”李隆基大倒苦水。
張寶兒正色道:“陛下要想徹底擠去太平公主這個膿包,重振大唐雄風,就必須要忍耐。否則,将來什麽事情也做不成。”
“寶兒,你放心,予隻是說說而已,怎會不知這其中的利害呢?”
“如此臣就放心了”張寶兒對李隆基叮咛道:“要讓一個人滅亡,就必須讓她先瘋狂,無論再強大的人,到了天怒人怨的時候,隻須輕輕一推,便會轟然倒地。所以,陛下還得繼續忍耐呀。”
“寶兒,予知道了,那你能告訴予,還須忍耐多久嗎?”李隆基苦笑着問道。
“那要看陛下的了?”
“看予的?”李隆基有些不解。
“聽說陛下喜歡看戲?”張寶兒突然話題一轉。
“呃!”李隆基不知張寶兒何意。
“那陛下一定也會演戲了?”
“會一點!”李隆基還是很謙虛。
“會一點不行,得要爐火純青才行。”
“寶兒,你就直說吧,不用與予兜圈子了!”李隆基急了。
“那好吧,臣就直說了。不管是真的也好,是演戲也罷,陛下隻需要讓太上皇明白,若再不對太平公主動手,陛下便死無葬身之地。隻要太上皇下定決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臣了。總之,要讓太上皇看到陛下很慘,越慘越好,畢竟陛下是太上皇的兒子,太上皇不會熟視無睹的。”
李隆基咬咬牙道:“不就是苦肉計嗎,我豁出去了!”
“陛下,下一步臣準備……”
……
李隆基作爲皇帝,一天受着太平公主的窩囊氣,他能忍,可他的手下人不能忍了。
李隆基當初的手下,提着腦袋參加政變,爲的就是功名富貴,本來以爲李隆基當了皇帝,他們也能跟着雞犬升天。可沒想到李隆基當了皇帝,還繼續受制于太平公主,他們這些人被貶的被貶,在朝的也沒有任何權力,怎能不讓他們這些功臣們很失落。
尤其是最具政治頭腦的軍師劉幽求,他不僅是李隆基的高參,而且在唐睿宗當皇帝的過程中也立了大功,對兩代皇帝都有功,所以,自視甚高,每每以首席功臣自居。現在李隆基當了皇帝,他這個首席功臣理應直接晉升爲首席宰相吧?可他雖然當了宰相,可是位置卻靠在最後一個。前面的位置全讓太平公主的人占了,這讓劉幽求非常失望。
怎麽辦呢?劉幽求是搞政變起家,在他看來,政變是最簡單可行的辦法了。不如再搞一場政變,把太平公主除掉,否則,陛下的人馬永無出頭之日!
有了想法,就要考慮具體的謀劃了。怎麽政變呢?
劉幽求輕車熟路,他知道政變光靠自己一個人不行的,沒有軍隊也不行,于是他想起了吉溫。
劉幽求找吉溫,二人一拍即合。
“吉兄,長安的軍隊都在定國公的控制之下,要想政變,沒有定國公的同意,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定國公那裏我不好出面,你與定國公相識甚早,交情不淺,這事還得吉兄你親自出馬。”
說實話,劉幽求雖然自視甚高,可對張寶兒還是頗爲忌憚。
吉溫點點頭道:“我可以試試,但我不敢保證定國公會答應。”
劉幽求道:“那是自然,先試試再說吧!”
吉溫又道:“不過,此事還得先知會陛下。”
兩個人商量好了之後,就來找李隆基了。李隆基想也沒想,就立刻認可了他們的想法。但是,讓他們回去從長計議,好好商量方案。
李隆基對前來找自己商議政變的劉幽求說,這是大事,千萬不要洩漏,一旦時機成熟,咱們再發難也來得及。
誰也沒有想到,第二天,吉溫在與人喝酒的時候,在酒醉中卻向别人和盤托出了計劃。
酒醒之後,吉溫吓出一身冷汗,他趕緊找到李隆基叙述了經過。
李隆基當即寫了一紙奏疏,上奏李旦,說劉幽求和吉溫兩個人是奸臣,挑唆我和姑姑太平公主的關系,請太上皇裁決。
李旦得知後,馬上命人把劉幽求和張玮抓了起來,準備以疏間親罪處以死刑。
張寶兒知道後,前去因爲二人求情。張寶兒的面子李旦不能不給,于是改爲貶至越州,調離李隆基的身邊。
到此爲止,一場還在策劃中的政變徹底流産了。
……
吉溫前來向張寶兒告别,張寶兒歎了口氣道:“吉大哥,這次辛苦你了!”
“能爲陛下與寶兒你做點事,說明我吉溫還有用,何來的辛苦。”吉溫倒是笑呵呵的。
“吉大哥,這次不得已才讓你背個大黑鍋,不會怨我吧!”張寶兒一臉愧疚道。
吉溫微微一笑道:“寶兒,想我吉溫當初隻是一個獄卒,若不是認識了你,我哪有今天,我不怕背黑鍋,能爲寶兒你和陛下背黑鍋,是我吉溫的榮幸。”
吉溫離去後,張寶兒便來到軍營,他讓人将薛讷與解琬請來。
“二位老帥,最近羽林與萬騎沒有什麽問題吧?”
“定國公放心,羽林與萬騎我們會牢牢地控制在手中,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二人拍着胸脯道。
“我最近事情有些多,可能沒有時間留在軍營,就有勞二位老帥了!”
“我們知道定國公是做大事的,能爲定國公效勞是我們的榮幸。”
張寶兒似乎想起了什麽,他向解琬問道:“常無楷那裏有什麽異動嗎?”
常元楷是萬騎的中郎将,是萬騎大将軍解琬的屬下。此人雖然在軍中,可張寶兒早已查出,他是太平公主布置在萬騎的一枚棋子。
“沒有任何異動!”解琬答道。
“記住,萬萬不可打草驚蛇,隻須暗中注意他的動向即可。”
……
“放毒!”
“暗殺!”
“起事!”
雖然将李隆基的羽翼被一一剪除了,可隻要李隆基還在,太平公主就不會收手,她與她和黨羽們一直在密謀對付李隆基的辦法。
這一次是崔湜登場了,崔湜主動提議道:“公主,我早就提出過毒殺李隆基的想法了,你總認爲不妥。此次,有個絕佳的機會,望公主一定要抓住。”
“哦?你說來聽聽!”太平公主這次很感興趣。
“上官婉兒身邊曾經有一個叫紅兒的侍女……”
說到這裏,崔湜的心頭不由顫了一下。
聽到了上官婉兒的名字,太平公主眉頭輕挑了一下,但瞬間又恢複了平靜。
太平公主的這點細微變換并未逃過崔湜的眼睛,他接着道:“紅兒從小失去父母,全靠婉兒養大,二人如母子般親密。我與婉兒往來,對她也一點不避。前不久,我爲婉兒上墳,碰見了紅兒,她告訴我,她現在專爲李隆基搗制保養藥品赤箭粉。若是公主同意,我便去聯系她,隻要她把毒藥摻入赤箭粉中,李隆基服了必死無疑,這樣神不知鬼不覺豈不省事。”
太平公主的一班人聽了,到時便議論起來,有人贊成,也有人反對。
太平公主思忖了好久,現在一時也拿不出更好辦法,她覺得這個法子可以一試。
……
“紅兒姑娘,我有事要求你!”張寶兒開門見山道。
今日一早,張寶兒便着人去請紅兒過府。紅兒來時,張寶兒早已在等候她了。
“紅兒見過定國公!”
紅兒打量着張寶兒,神情不由一陣恍惚,面前的這個年經人,還是當年初到長安的那個小混混嗎?那時候,他什麽也不懂,全憑着一股意氣在做事。不能不說上官娘娘目光精準,第一次與張寶兒見面後,就預言此子将來會有大成就,果不其然,如今的張寶兒已經成爲大唐的定國公了。
事過境遷,可惜的是上官娘娘沒有看到這一天。
張寶兒請紅兒坐下後,笑了笑道:“我還以爲紅兒姑娘不會來呢,今日能見到了紅兒姑娘,真的很好!”
說實話,張寶兒還真的很擔心她不會來,現在見到了紅兒,禁不住松了口氣。
紅兒直接道:“其實,就算定國公不來找奴婢,奴婢也會來找定國公的,奴婢想求定國公一事。”
“哦,不知是何事?若我能幫得上忙,定會全力以赴!”張寶兒道。
張寶兒找來紅兒,就是爲了讓她來幫忙的。如今紅兒有事,若不幫她解決了,她如何能盡心辦事?
“奴婢想求定國公幫奴婢報仇!”紅兒咬牙切齒道。
“報仇?報什麽仇?爲誰報仇,你可否說的明白些?”張寶兒耐心地詢問道。
“奴婢要爲上官娘娘報仇!”紅兒咬牙切齒道。
“啊?”張寶兒聽罷大吃一驚。
紅兒啜泣道:“定國公,奴婢雖然沒有證據,但奴婢可以斷定,上官娘娘是被太平公主逼死的!”
張寶兒默然良久,沉聲問道:“就算是太平公主逼死了上官娘娘,可你爲什麽要找我報仇呢?”
紅兒道:“上官娘娘在的時候與奴婢聊天說起過,太平公主雖然是一介女流,可能鬥得過她的人卻并不多,中宗皇帝不行,韋皇後不行,相王不行,臨淄王也不行,隻有定國公才能治得住她。可惜的是,她說這話沒多久,就……”
說到這裏,紅兒忍不住大哭起來。
張寶兒歎道:“上官娘娘不愧是女中才子,她的見解果然獨特。”
“正是,現在看來,當初上官娘娘的話都一一應驗了。中宗被人毒斃,韋皇後被誅,相王如今成了太上皇,整個朝政都被太平公主一人把持着。奴婢雖然現在爲陛下身邊的侍女,可陛下連自身都難保了,如何還能顧得上爲上官娘娘報仇?”
張寶兒斟酌了好一會才道:“紅兒姑娘,看在你對上官娘娘一片忠心的份上,我還是告訴你實情吧。其實,我早就開始醞釀着替上官娘娘報仇了。”
“這是真的嗎?”紅兒大吃一驚,不可置信地盯着張寶兒。
“紅兒姑娘,我去取一樣東西給你看,你且稍坐。”
說罷,張寶兒轉身而去。
不一會,張寶兒去而複返,他将上官婉兒臨終前寫的那封信遞給紅兒。
紅兒看罷放聲痛哭。
“當初,崔大哥也找過,讓我替上官娘娘報仇,可讓我給勸住了……”
“莫與奴婢提起那個無恥之徒!”紅兒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
張寶兒被紅兒突然的發作下了一大跳,怔怔地望着她。
紅兒面色猙獰道:“這個小人,當初上官娘娘對他一片真情,而他呢?上官娘娘屍骨未寒,就鑽進了太平公主的被窩。”
張寶兒起身起色道:“紅兒姑娘,你冤枉崔大哥了!”
紅兒還要說話,張寶兒擺手止住她道:“你先聽我說完!”
張寶兒也不隐瞞,将他與崔湜當初的約定一一道來。
紅兒聽得目瞪口呆,她張口結舌道:“定國公……你不是在哄奴婢吧,這是真的嗎?”
“我有必要哄你嗎?”張寶兒歎了口氣道:“他忍受了那麽多非議與罵名,就是爲了那一刻。包括這一次請你來,也是他的主意,他怕你不相信,無法向你解釋清楚,故而才讓我出面的。”
紅兒抹了一把淚道:“崔大人爲上官娘娘會出這麽多都無怨無悔,而上官娘娘于奴婢有大恩,奴婢怎會無動于衷呢?定國公,你說吧,需要奴婢做什麽?”
張寶兒将自己的計劃告訴了紅兒,紅兒聽罷,低頭深思了好一會,擡頭道:“定國公,您的計劃奴婢應了,但您也得答應奴婢一件事情。”
“你說吧!”
“奴婢做完這事後,希望定國公将奴婢殺死!”紅兒一字一頓道。
“你說什麽?”張寶兒一聽便急了:“我可不是那種過河拆橋之人,紅兒姑娘,你放心,事畢之後,我一定保你安然無恙,然後讓你藏匿起來,待太平公主除去之後,你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紅兒搖搖頭道:“定國公,你會意錯了,奴婢不是不相信你。奴婢自小便是孤兒,是上官娘娘将奴婢養大的,上官娘娘去了,奴婢本應追随她而去,爲了給娘娘報仇,奴婢才苟且至今日,此事一了,奴婢也該去了。再說了,奴婢隻是一介女子,若被擒住,大刑之下難免會失了口,豈不會壞了大事?”
張寶兒趕忙搖頭:“紅兒姑娘,萬萬不可!”
紅兒慘然笑道:“奴婢之所以這麽做,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什麽?”
“定國公可以通過奴婢的死,再次嫁禍給太平公主,讓她百口莫辯。至于如何操作,奴婢想定國公肯定會有辦法。”
張寶兒震驚了,他沒想到紅兒一個弱女子,爲了替上官婉兒報仇,竟然如此決絕,想出如此惡毒的主意。
紅兒見張寶兒沉吟不語,以爲張寶兒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便催促道:“定國公,上官娘娘說過,你是果決之人,就下決心吧。若定國公不做,奴婢也隻有自盡了,這豈不是白白便宜太平公主了。”
良久,張寶兒向紅兒躬身施禮道:“張寶兒替上官娘娘謝過紅兒姑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