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将信遞給崔湜道:“昭容娘娘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爲她報仇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崔湜慘然道:“她死了,我豈能獨活,就算活着,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
張寶兒沉默良久,看向崔湜:“崔大哥,你想明白了?”
崔湜點點頭。
張寶兒思忖片刻,對崔湜道:“我可以幫你報仇,有三種辦法,不知崔大哥贊成哪一種。”
崔湜微微一愕道:“你說吧。”
“第一,不用你出手,你隻須看着,她必然會死于我手。”說到這裏,張寶兒冷冷道:“不僅是崔大哥你,她也欠着我的血債,我肯定是不會放過她的!”
“不行!”崔湜斷然拒絕道:“寶兒,你得答應我,必須讓我親手殺死她。”
“第二,我可以想辦法将太平公主秘密擒來,讓你親自手刃她。”
崔湜皺了皺眉,不置可否道:“你再說說第三個辦法。”
“對太平公主來說,簡單的讓她死那是便宜她了,隻有讓她死不瞑目,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崔大哥,這第三個辦法就是……”
張寶兒将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崔湜聽罷,霍然起身道:“寶兒,就按這個法子來,我一定要讓她死不瞑目。”
張寶兒有些不忍道:“崔大哥,你可要想好了,這會讓你背上一世罵名的。”
“我心已死,這罵名對我猶如糞土。寶兒,我們相識一場,你了解我的性格。”說到這裏,崔湜向張寶兒深深躬下了身子:“寶兒,大哥拜托你了,就成全我吧!”
張寶兒感受到了崔湜身上的悲壯,他長歎一聲道:“崔大哥,我答應你了。”
……
“岑大哥,你沒事吧?”張寶兒終于見到了岑少白,這心才算放了下來。
太平公主已經暗中向張寶兒和他身邊的人下手了,江小桐和娑娜在自己府上有江雨樵和暗影們保護,他并不擔心。李持盈是相王李旦的愛女,太平公主不會把她怎麽樣,張寶兒最擔心的就是岑少白和陳松夫婦了。
張寶兒一回來便把陳松夫婦接到了自己的府上,今日他與岑少白見面,也是這個目的,想把他也接到自己府上,這樣才會安全一些。
“寶兒,你終于回來了!”岑少白沒有回答張寶兒的問話,而是給了張寶兒一個擁抱。
“我剛回來,不放心岑大哥,這才過來看看,你真的沒有遇到什麽事嗎?”張寶兒不放心地問道
“我能遇到什麽事?沒事!”岑少白滿不在乎道。
“岑大哥,這些日子長安不太平,我想把你接到我府上去住?”
“可是,最近生意上的事太多……”岑少白有些猶豫。
“生意的事先放一放,岑大哥,在我心裏,你的安全可比生意要重要的多的多,你得聽我的!”張寶兒鄭重其事道。
張寶兒這話讓岑少白很感動,他思忖了好一會才道:“寶兒,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還是不去了。咱們的商号能到今天的地步,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半途而廢。再說了,我與王胡風的較勁也到了關鍵時序,更不能撒手不管了!”
見張寶兒還要勸自己,岑少白笑了笑道:“寶兒,我這麽做不單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我自己,我想自己努力了這麽久的事情半途而廢了,你就不用勸我了!”
岑少白把話說到這份上,張寶兒知道自己是勸不了岑少白了,他又叮咛道:“岑大哥,既然你這麽說,我無話可說,不過我會讓燕谷派幾個人保護你,你若再拒絕,那我還得要讓你住我府上去!”
岑少白趕忙點頭道:“這沒問題,你放心吧,寶兒!”
岑少白正準備告辭,又想起了一事,對張寶兒道:“對了,寶兒,普潤方丈這些日子幾乎天天來找我,說隻要你一回來無論如何一定要去慈恩寺一趟。我問他什麽事,他也不肯說,隻告訴我這是天大的事情,若是遲了什麽都來不及了。”
“天大的事?”
張寶兒不知普潤爲何找自己,但他知道普潤從不打诳語,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将岑少白送走之後,張寶兒與華叔便匆匆來到了慈恩寺。
張寶兒習慣于和普潤玩笑了,他一進入普潤的禅房,就大大咧咧坐在一個蒲團之上笑道:“大和尚,你急着見我,是不是又被哪個大小姐與小娘子看中了,需要我來解圍?”
普潤沒有了往日的坦然神情,一臉沉重:“張施主,你可算是來了,我這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告訴你!”
“那你說說,到底是什麽天大的事?”張寶兒還是一臉的戲谑。
普潤急急将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張寶兒聽着聽着眉頭便皺了起來,待普潤聽完,張寶兒不由起身踱步,自言自語道:“大和尚沒說錯,果真是天大的事!”
普潤緊張的目光随着張寶兒身形來回移動。
終于,張寶兒停了下來,他對普潤道:“你設法讓崔日用現在就到慈恩寺來,我與他談談。”
普潤點頭道:“我現在就去安排。”
……
從慈恩寺回來之後,張寶兒找到魏閑雲,二人商量了很長時間。
夜幕降臨的時候,張寶兒悄悄來到了臨淄王府。
“寶兒,你終于回來了?”李隆基見了張寶兒驚喜地問道。
張寶兒想不明白,爲什麽每一個人見到他第一句都是同樣的話,就連李隆基也不例外,但他現在也無暇細想,開口便道:“郡王,你做事太不小心,可知馬上大禍就要臨頭了!”
李隆基愣了愣,不明白張寶兒爲何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不解道:“寶兒,出什麽事了,你說明白些。”
“郡王,你可認識兵部侍郎崔日用?”
“認識是認識,但不很熟!”李隆基點點頭道。
“是這樣的……”
張寶兒把自己去慈恩寺見崔日用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
原來,李顯駕崩之後,李隆基等不住張寶兒回到長安,便準備孤注一擲,自己發動政變除去韋皇後一黨。
做這種以弱抗強、犯上作亂的勾當,當然是很隐秘的。可是,李隆基沒有想到,自己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被一個人察覺到了他們的動向,這個人就是兵部侍郎崔日用。崔日用是宗楚客的心腹,也算是韋皇後的黨羽,他眼光精準,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
他在韋皇後這條船上,當然知道韋皇後要當皇帝的心思,可崔日用對韋皇後并不看好。因此,他決定改弦易幟。崔日用發現了李隆基的異動,并沒有向韋皇後報告,而是開始動腦筋了。崔日用把韋皇後和李隆基放在天平的兩邊掂量來掂量去,最後決定:賭一把,支持李隆基!
崔日用之所以要支持李隆基,一方面是因爲相王李顯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爲有張寶兒在内的一批人在幫助李隆基,李隆基的力量也不算弱。
崔日用想表明自己的态度,但苦于沒有機會。慈恩寺主持普潤,跟崔日用關系不錯。崔日用找到普潤,跟他說:我知道你和張侍郎、臨淄王那邊有聯系,請你轉告他們,韋皇後已經準備動手了,如果與他們有什麽打算的話,讓他們也快點準備,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說一聲,我可以當内應。普潤聽了這個消息,當然要把這個意思轉達給張寶兒。
李隆基聽了張寶兒的這一番話,吓出了一身冷汗。幸虧崔日用兩面三刀,身在曹營心在漢,如果他立場堅定,把掌握的情況報告給韋皇後,自己的腦袋早就跟脖子說再見了。
“寶兒,現在該如何是好?”李隆基也沒了主意。
“崔日用告訴我,郡王政變的事情既然他都知道了,别人也未必瞞得了多久,夜長夢多,還是盡快動手,若讓韋皇後那邊發現,可就後果就不妙了。”
李隆基沉思片刻點點頭道:“崔日用說的沒錯,我們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寶兒,你怎麽看?”
此事張寶兒已與魏閑雲商議過,心中早就有了數,因此侃侃道:“要想成事必須要知己知彼,咱們先看看韋皇後這一邊。她已經立了陛下的小兒子當了皇帝,自己以皇太後的身份主政。她的一切政令,都是以皇帝的名義頒布的,誰反對她,就是反對皇帝,這就叫做“挾天子以令諸侯”。陛下駕崩之後,韋皇後調集五萬府兵,讓他們和禁軍一起,對長安城實行軍事管制,還任命了自己的侄子、女婿等親信擔任将領。除此之外,宗楚客擔任宰相,是百官之首,一呼百應,這樣韋皇後就有了朝廷大臣的支持,想要搬倒韋皇後,的确相當困難。”
李隆基聽罷,面上神色變換不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反觀我們這邊的情況,天子已立,名正言順,興兵政變師出無名。羽林軍中雖然有陳玄禮與葛福順兩人幫我們,可他們官職不高,就算他們願意一起政變,但他們手下的士兵聽不聽他們的,我們無從所知。長安的兵力不僅僅隻有羽林軍,還有萬騎、飛騎和府兵,在這些軍隊中我們基本上沒有任何力量。再說了,劉幽求和宋璟等人雖然有智謀,但人微言輕,與宗楚客他們的影響有天壤之别。在這種情況下政變,确實是勝算不大,風險不小。”
“寶兒,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勸我放棄嗎?”李隆基盯着張寶兒問道。
張寶兒搖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恰恰相反。”
“哦?”李隆基眼中放出光來
“盡管形勢不利,但卻不能再等了。因爲時間拖得越長,韋皇後的勢力越穩固,越難以動搖;同時,準備時間越長,郡王這裏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說到這裏,張寶兒目光炯炯道:“與其如此,還不如背水一戰。郡王,你敢不敢冒這個險?”
李隆基胸脯上下起伏,過了好一會,他一揮拳道:“賭一把,幹了!”
張寶兒笑了笑:“這才是真正的臨淄郡王,不過郡王也不必過于擔憂,隻要計劃周密,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說到這裏,張寶兒突然嚴肅道。“郡王,有一件事你得心裏有數。”
“什麽事?”
“郡王将來上位最大的障礙,不是韋皇後,不是相王,也不是你的兩位兄長,而是……”說到這裏,張寶兒停住了。
李隆基心中一驚,忍不住問道:“是誰?”
“太平公主!”張寶兒一字一頓道。
“什麽?是她?怎麽可能?”李隆基難以置信。
“太平公主的野心并不亞于韋皇後。”
“難道她也想做皇帝?”
“很有可能!爲了達到個人目的,她暗中已經做了不少事了。”
張寶兒将中宗被毒死、自己王府被襲擊以及上官婉兒被逼自盡的實情說于了李隆基。
李隆基瞪大了眼睛:“這都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張寶兒歎了口氣道:“若郡王速成之後甘願做一個傀儡,或許還能相安無事。可她太了解郡王了,知道郡王不會聽命于她,所以她會想方設法阻止你上位,說不定會不擇手段,所以我才讓郡王及早做好應對準備。”
李隆基沒想到還有這種節外生枝的變故,他問道:“寶兒兒,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張寶兒也不隐瞞,将自己的計劃詳細說于了李隆基,言罷張寶兒再三交待道:“今日,我倆所說之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事不機密必受其害。”
……
已經是二更時分了,住在臨淄王府的張寶兒還沒有睡,他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思考着什麽。
突然,窗棂被一道迅猛的刀光破開,一個人影身法如電,已經掠入房内。還沒等張寶兒有所反應,那人的刀已經逼到了他的咽喉上。
那人的刀在張寶兒的咽喉處停住了,張寶兒的鎮定讓他有些意外,。
張寶兒看看眼前的刀鋒,輕歎道:“果然不出所料,說吧,是誰派你來的?”
那人并不答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張寶兒。
張寶兒微微一笑:“你不說我也知道,是太平公主派你來的,我沒說錯吧?”
那人依然沒有說話,但張寶兒敏銳的察覺出他的身體輕微抖動了一下,張寶兒知道自己猜對了。
“你的身手不錯,可惜卻做了殺手。”張寶兒有些惋惜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也讓我知道死在了誰的手上。”
張寶兒這麽問,并沒有指望對方能告訴自己,誰知那人卻道:“我叫狼天!”
“狼天?怎麽會起這麽個奇怪的名字?”張寶兒自言自語,似乎對自己的生死并不在意。
狼天冷然望着張寶兒,不再說話。
張寶兒面上卻是一片溫和:“我隻是試探一下太平公主會不會來殺我,沒想到她的心腸果然狠辣。你能被派來,一定很讓太平公主的看重,也算我們倆人有緣,我願意奉上這顆人頭!”
狼天愕然一驚。
張寶兒接着說:“當然,你得告訴我,你的來曆,就這麽簡單的交換,如何?”
狼天忽然笑了:“我聽過你,你是個有意思的人!”
張寶兒沒有說話,隻是盯着狼天。
“我出生在大漠邊關,一出生就遭人遺棄,是一隻母狼用狼奶養大了我。後來,一位戍邊的将軍在狼群中發現了我,将我從狼群中擒獲,此事被傳爲奇聞。太平公主聽說這件奇事後很感興趣,那位将軍便将把我獻給了太平公主。從此,我就成了太平公主的一名殺手。我是一個狼孩,沒有姓名,太平公主爲我取了狼姓,于是就叫我狼天。爲了把我培養成一流的殺手,太平公主特意爲我請來江湖中刀法頂尖的十位刀法名家授我刀法。很快我就領悟到了那些刀法名家的刀法精華,并将那些刀法融會貫通自成一路,就算那十位刀法名家聯手也無法勝我。這幾年來,我總共爲公主殺了二十三人。”
說到這裏,狼天平靜道:“今天我就是來殺你的,公主将我由狼變成人,我不能不報答她,所以她要我殺誰,誰就得死!我告訴你這些,隻是讓你做個明白鬼。”
張寶兒怔了片刻道:“你錯了,太平公主不是你的恩人,她是要把你變成他殺人的工具!難道你真的甘心做一個殺人工具?”
狼天木然道:“你不用枉費心機!就算是這樣,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因爲我隻能是一個殺手,這是上天注定的!”
“好一個可悲的殺手!”張寶兒搖頭道,“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那你就動手吧!”
說完,張寶兒閉上了眼睛,臉上全無一絲懼色。
狼天怔了怔,他還沒有見到過一個面對死亡能如此鎮靜的人!
狼天的目中殺機頓現,冷酷地說:“我很佩服你!可是我不能違抗她的命令,你認命吧!”
說完,狼天就要手起刀落。
突然,一個身影如遊魚般一滑到了狼天身側,手中長劍的劍尖點在狼天的刀身上。
狼天的刀走了空,他有些吃驚,什麽人竟然會有這麽快的身法?
張寶兒朗聲笑道:“其實,你根本殺不了我!”
“你是誰?”狼天看着那個身影怒道。
“他?”張寶兒哈哈大笑,“告訴你也無妨,他是我的侍衛,專門在此等你的。
華叔淡淡道:“你若執迷不悟,那就别怪我手下無情了,你是一個不錯的殺手,但你不是我的對手!”
狼天冷哼一聲,手中的長刀已經狂風般揮出,在一彈指的時間裏,他已經向對方攻出了自己刀法中最精妙的十式。
狼天的刀法果然精妙,華叔不敢怠慢,用盡全力與他周旋。
狼天有些難以置信,自己最引以爲傲的十式刀法竟然被方一一化解,他心中有些着急,招式越來越快。
過了百餘招,華叔的劍式突然加快,狼天頓時感到目不暇接,一着不慎,隻感到一陣疼痛,他的右手連同手中的刀一同跌落在地。
狼天面色蒼白,但卻一聲不吭,就連華叔也不禁動容。
華叔收回劍,冷冷地望着狼天:“留你一條命,也讓那賤人看看,天理人心,豈是他用殺手就能逆轉的,你滾吧!”
狼天如泥塑般木然呆住。
半晌,他才轉過身咬着牙大踏步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