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長安永義侯府上空烏雲翻滾,空氣沉悶得仿佛靜止了。
王府護衛總管肖成像往常一樣,率領一班侍衛,作就寝前的最後一次巡查。
“撲通……”一個不大正常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迫使衆人停下腳步,那是永義侯夫人的卧房。
肖成微一遲疑,掠至窗下,輕問道:“夫人,睡了嗎?”
卧房裏面一片漆黑,他這麽問,隻是想确定有沒有什麽意外發生。
等了片刻,不見回答,肖成心頭一緊,提高嗓音再喚:“夫人!”
卻還是悄無聲息。
這下肖成沉不住氣了,猛地撞開房門,侍衛随後擁入,火把霎時将整間屋子照得通亮。
接着他們便看到一個詭異的場景:夫人雙目緊閉,軟軟地躺在地上,手裏捏着一張畫。畫上是一個無常鬼,吐着血紅的舌頭,戴一頂尖尖的長帽。與其說是畫像,不如說是一道鬼符,因爲畫上還寫滿了奇特難辨的文字。
永義侯夫人姓李,兩年前下嫁崔文利,夫妻二人雖談不上舉案齊眉,卻也恩愛有加。通常情況下,夫人的内宅,外人是不能随便出入的,侯府侍衛,每晚也隻能例行巡視一圈。
肖成看見那鬼符,蓦地想起了什麽,見後窗開着,便飛身一掠,上了對面屋頂,看見不遠處,一條白影正朝着花園方向逃竄!永義候夫人在府内遇害,他這個護衛總管難辭其咎,若再讓兇手逃了,他是無法向候爺交代的。當下他猛提真氣,越過一片片屋脊,箭一般追了上去。
那白影有所察覺,速度愈快,兩人有如浮光掠影,先後進了花園。肖成漸漸看清,那人穿一條白色的絲質長裙,挽着宮髻。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想起最近那些恐怖的傳聞來。
想到這些,肖成愈發膽寒,但一轉念,若叫她逃了,自己這顆腦袋也得搬家。橫豎是死,好歹死個明白,當下一撲三丈,從後面将那人抱住,但覺她長裙黏糊潮濕,散發着一股腐屍味。這種并不屬于活人的味道,令肖成的胃部一陣痙攣,刹那之間,他仿佛跨越陰陽,闖進了地獄之門。那人屈肘向他小腹一撞,趁他捧腹之際,遊魚般滑脫,轉過身來。
“裴鳳?”肖成盯着她那張慘白的臉,豆粒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那女子不答,足尖輕點,飄然而起。肖成把心一橫,猱身疾進,雙爪抓向她後頸。那女子擡腿反掃,不料肖成招式已變,砰地擒住她腳踝,摔在地上。肖成原本力大,這一摔又用了内功,那女子悶哼一聲,登時暈厥。這時侍衛們趕來,用鐵鏈将她手腳縛住。
“夫人如何?”這是肖成最關心的問題。
衛兵紛紛搖頭:“不成了……”
肖成頓足道:“把她送到京兆府大牢關起來,嚴加看守。”
說罷,肖成失魂落魄地向前跑去。
此時永義候府到處閃着燈籠、火把的光亮,哭聲、罵聲、議論聲混成一片。崔文利癱坐在地上,抱着夫人的屍體,手裏捏着那張鬼符,正哭天搶地,責怪自己沒有早早過來陪伴妻子。
肖成硬着頭皮上前,低聲道:“侯爺,兇手已被小人擒獲。”
崔文利猛擡起頭,咬牙切齒地道:“在哪?我要親手宰了他!”
肖成道:“是個女人。近來那些傳言,侯爺……”
他猶豫着該不該把所有的細節一一道來。那樣的話,對崔文利,甚至對整座侯府都将造成極大的恐慌。
崔文利将鬼符一摔,瞠目欲裂:“休得胡言,若真是鬼,還能被你擒獲?”
崔文利跟随肖成來京兆府大牢,透過栅欄,看見一名女子背身端坐,白色的長裙上面污漬斑斑,腐臭難聞,就像剛剛從墳墓裏爬出來似的。這時她已将發髻散開,手持一把常州宮梳,正緩慢而細緻地梳頭。随着她的動作,鐵鏈嘩嘩作響,直如無常手中的拘魂索。
崔文利在欄杆上一拍,喝道:“擡起頭來!”
那女子不慌不忙,撩了撩長發,轉過身。
崔文利目光落在她那張秀美絕倫的臉上,一下子僵住了,兩隻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指着她道:“你……你……”
肖成瞧這情形,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道:“我的媽喲,難不成還真是裴鳳?”
那女子幽幽說道:“崔文利,你還認得我嗎?”
崔文利冷汗直流,疊聲道:“認……認得……”
那女子冷笑道:“當初是你指揮兵士,将我從棺椁之中起出,硬是讓我與一個不相識之人葬爲一處,今日我帶你的夫人去地府,讓你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哈哈……”
此言一出,崔文利如夢方醒,暴怒地道:“賤婦?本侯殺了你這死鬼?”
說着崔文利拔出肖成腰間佩刀,劈落牢門上的鐵鎖,便要沖進去。
肖成急忙扯住他道:“侯爺,裴鳳明明已與懿德太子一同下葬,如何卻又死而複生?此事太過蹊跷,還須細細審問,請侯爺暫忍一時,免得陛下問下來,不好交代。”
崔文利一怔,尋思肖成所言極是,當下把刀擲在地上,恨恨地道:“便讓你再苟活幾日,有本事你便穿牆破壁,從牢裏走出來,把我這條命也害了!”
說罷一拂袖子,氣沖沖地去了。
永義候夫人的的後事,緊張而有序地進行着。
肖成忙活到三更,看看再沒什麽需要自己的地方,便來到京兆尹府。他絕不相信自己抓到的是一條冤魂,最近一連串的鬼符案鬧得滿城風雨,如今又死候爺的夫人,他隻有審出個結果,将功折罪,或許還能保住這條性命。
肖成與馬鳴也算是好友了,當他找到馬鳴說明了來意,馬鳴毫不猶豫便同意帶肖成前往大牢。
幾名獄卒正在喝酒,見馬鳴帶着肖成進來,紛紛起身肅立。
馬鳴打量着桌上的酒菜,菜雖簡單,酒卻不錯,他皺皺眉道:“别隻顧貪杯,若出了岔子,你們一個都休想活命!”
獄卒賠笑道:“這酒是永義候府犒勞小的們的,總捕頭放心,便是閻王爺親臨,也休想救她。”
“肖總管要審問人犯,你們好生伺候着!”馬鳴吩咐罷,便離開了大牢。
牢門上的鐵鎖被崔文利劈落後,并未換上新的,卻亂七八糟地挂滿了佛珠、桃木劍、玉麒麟、鍾馗像等物事,難怪他們胸有成竹,原來是翻箱倒櫃,把能找到的辟邪之物全部搬了出來。
肖成苦笑着将門上挂着的東西一一摘下來,邊摘邊罵,“也不知他們是怎麽想的,這些破東爛西能困得住她?”
幾名獄卒見肖成如此,心裏叫苦不疊,卻又不敢阻撓,一個個汗流浃背,盤算着等他離開,說什麽也要再挂回去。
忽聽裴鳳幽幽地道:“當年我暴亡之後,魂魄到了地府,無常神君見我年輕貌美,便娶了我,于是我成了無常神婆。既然我不得善終,别人自也休想好過,哈哈哈……”
肖成上前厲喝道:“你少跟我裝神弄鬼,我便不信,你畫的破東西能取人性命?”
裴鳳斜睨他道:“你想不想試試?”
肖成重重地哼了一聲:“好,倘你畫我不死,可否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裴鳳道:“一言爲定。”
肖成一擺手,對身旁的獄卒吩咐道:“去取紙筆來!”
那名牢獄本想勸止,但觸到肖成冷厲的眼神,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隻得跑出囚室,取了紙筆回來。肖成統統塞進牢内,裴鳳接過,拖着沉甸甸的鐐铐,一筆一筆地畫了起來。
室内一片死寂,昏黃的燭光就像墳地裏的鬼火,明明滅滅,照在裴鳳毫無血色的臉上。她很漂亮,甚至堪稱國色天香,但此時此刻,卻顯得鬼氣森森。畫完了無常鬼,她頭也不擡地道:“報上名字。”
肖成一挺胸脯:“姓肖名成。”
裴鳳寫上去,繼續道:“他們?”
衆獄卒噤若寒蟬。
肖成掃了他們一眼,讓他們一一報上姓名。
裴鳳全部填寫完畢,開始畫那些奇異的符号,神情專注而陰冷。一切就緒,她舉起畫符,讓肖成仔細觀看。
肖成凝視半晌,卻并無任何不适之感,他大笑道:“怎麽不靈了?這畫符不是能要命嗎?哈哈,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肖成心中的緊張徹底消散,肆意戲谑着,卻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幾名獄卒已經滿頭大汗,面如死灰,便如中邪一般。
裴鳳冷冷地道:“你看仔細了?”
“我便把畫紙看透,也是完好無損。”肖成得意至極,索性把臉貼到欄杆上,瞪眼對着那畫符。
話音甫畢,就見他身子猛地一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片刻之後,他突然轉過身,便像一頭發狂的野獸,嗷嗷怪叫着沖出囚室。
裴鳳嬌軀一震,鐵鏈锵然墜地。她一揚手,将那鬼符抛向空中,地上剩餘的紙張也被她的袖風卷了起來,如雪花般飄飄灑灑,四名獄卒随即倒了下去……
……
周賢将事情的經過慢慢講于了張寶兒,簾外雨潺潺,張寶兒伫立窗下,邊聽邊俯瞰煙雨中的長安。
“完了?”張寶兒轉過身來問道:“難道周府尹也認爲是幽靈作祟,沒有責令緝拿兇手?”
周賢膽戰心驚道:“昨天半夜肖成沖出囚室,沒頭蒼蠅般撞在廊柱上,死于非命,看守的獄卒也紛紛倒斃,裴鳳卻憑空消失了……“
張寶兒歎了口氣,這麽離奇的事,換作誰也不會相信是人爲的。再說了,那第三股神秘勢力之事,周賢并不知情,自己的也不好提醒于他。就算要周賢去查,他也不可能查出什麽來。張寶兒與這暗中的勢力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知道這些人不是好相與的!
華叔在一旁插言道:“姑爺,你說這裴鳳要報仇,也該找正主才對,爲何永義候夫人死了,崔文利卻安然無恙。”
張寶兒若有所思地道:“這件案子,一定隐藏着極爲重大的秘密。”
……
張寶兒的客廳聚了好些人,張寶兒直接向燕谷問道:“成轲究竟是個什麽來頭,查清楚了嗎?”
燕谷點頭道:“成轲是陛下登基那年來到長安的,開了這家醉春樓。據說,成轲的武功不錯,處世也算圓滑,如今醉春樓已是長安最大的青樓了,去那裏玩耍的非貴即富,因此成轲結交了許多達官顯貴。他有一個女兒,名叫成嬌,即醉春樓現在的掌櫃。”
“成嬌?”張寶兒腦海中閃過那個面容清秀的女子,他沉吟道:“這麽說,成嬌也應該認識那幾個被殺的人,或許她這裏是個突破口。”
說到這裏,張寶兒對華叔道:“這兩天估計去也白去,等成轲下葬後,我們去一趟醉春樓!”
華叔有些擔心道:“姑爺是要去查案嗎?需不需要多帶些人手?”
“是去查案,但隻能暗訪,不用帶人手了!”張寶兒歎了口氣道:“不論是永義候府還是皇宮,我們去查都太招搖了,隻能從醉春樓入手。”
……
醉春樓張寶兒并不是第一次來,當年他便是在這裏結識了吉溫與阿史那獻的,所以他對這裏并不算陌生。
醉春樓坐落在一片稀稀疏疏的白楊林中,占地約二十畝,十分氣派。主樓高三層,一層用于歌舞表演,二層爲客房,三層供自己人居住。出後門是一座花園,園内一幢小樓,乃是成嬌的閨閣。
張寶兒到達醉春樓時,天剛擦黑,樓下還沒什麽客人。夥計詳細盤問後,把他帶進一間包房,讓他稍等。
過不多時,成嬌走進屋來,打量着張寶兒,卻并不說話。
張寶兒雖然見過成嬌幾次,但這麽近距離還是頭一次。成嬌的身材不高,五官十分小巧精緻,尤其那雙含憂帶倦的眼睛,格外惹人憐惜。
張寶兒起身笑道:“醉春樓佳麗如雲,卻都遠不及她們的掌櫃。”
成嬌柳眉輕蹙道:“不知你有什麽事?”
張寶兒拱手道:“我來向你了解一些令尊生前的事情。”
成嬌瞪着他道:“這麽說,你是來查案的?”
說着話,她的眼角閃過一絲淚光。父親在時,成嬌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而如今,整座醉春樓都落在她稚嫩的肩上,她不得不曲意逢迎,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突然發現,世上原來有那麽多的煩惱,對父親的懷念之情更甚了。
張寶兒點點頭。
成嬌冷冷道:“阿爹的事我從來都不過問,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用問了,沒事我先出去了,你有什麽需要,可以跟夥計說。”
張寶兒見她轉身欲走,一把扯住,脫口說道:“我要你……”
眼看成嬌眉毛豎立起來,他急忙松手,卻爲時已晚,成嬌玉掌一揮,扇了過來,張寶兒猝不及防之下,生生挨了一巴掌。
張寶兒被掴的退了兩步,碰翻了桌上的花瓶,隻聽到”咣當“一聲,花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幾名夥計沖進來,呼啦啦圍住張寶兒,揮拳撸袖,瞧這架勢,隻須成嬌一聲令下,便要将他大卸八塊一般。
華叔也跟在這幾名夥計之後,張寶兒向他施了眼色,華叔點點頭,又退了出去。
張寶兒揉着臉頰,對成嬌苦笑道:“你要打也讓我把話說完再打嘛,我要你的幫助。你想想,若不能把兇手找出來,你阿爹在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成嬌知道是自己誤會了,但女孩兒家天生臉嫩,爲了掩飾心中的歉疚,她冷冷地道:“對不起,我對你的好意沒興趣,這事不需要你管,你走吧。”
後面的夥計一推張寶兒:“聽到沒?我家小姐對你沒興趣,别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啦,快滾!”
此人生得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那種。
成嬌小臉“騰”地紅了,叱道:“閉嘴!”
另一名瘦猴兒似的夥計道:“吳……吳……吳炳,你真……真傻,小姐不……不是對他沒……沒興趣,而是對……對他說……說的那個事……沒興趣。”卻是個結巴。他這話原本無可挑剔,但此時說來,倒好像承認了成嬌對張寶兒有興趣似的。
成嬌恨不得找個老鼠洞鑽進去,這兩名夥計在醉春樓幹了多年,礙于情面,又不好過分斥責,隻低聲道:“你們都給我出去!”
張寶兒忍着笑,心想真也難爲她了,一個小姑娘,整天面對這樣一群男人,怎能不心力交瘁?
“且慢。”張寶兒止住衆夥計,“你們幫我尋幾樣東西,分别是小白菊、枸杞、陳皮、蜜餞、紅棗、山楂、金銀花、茉莉花,每人兩樣,速去速回。”
夥計們面面相觑,向成嬌望來。
成嬌氣結而笑:“嗬,他們是你的夥計?”
張寶兒道:“借來用用,你是個大掌櫃,别太小家子氣嘛。”
成嬌抱肘冷笑:“好,那你告訴我,要這些東西幹什麽?”
“這是一個與你有關的大秘密。”張寶兒詭秘地附在她耳旁,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沒說。幾個夥計豎起耳朵,心急火燎地盯着他們。
成嬌莫名其妙,道:“你說什麽?”
張寶兒煞有介事地道:“怎樣?夠驚人吧?”轉向幾個夥計,“你們也想知道?”
夥計們胡亂點頭,迫切之情并不遜于成嬌。張寶兒道:“那就快把我要的東西找來。”
幾個夥計齊聲應是,一窩蜂似地跑了。
成嬌恍然大悟,跳腳道:“站住!”
卻已無人肯聽。
“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成嬌恨聲道。
轉過身來,與張寶兒對視半晌,忍不住一笑,拉了張椅子坐下,“好吧,我便看看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張寶兒便也在她對面坐了,笑道:“迷魂藥。”
大約一盞茶光景,幾個夥計氣喘籲籲地回來了,八個紙包,分毫不差地堆在張寶兒面前。
張寶兒一面拆包,一面說道:“取一壺開水。”他拾起桌上的茶壺,将八樣東西酌量投進去,等吳炳提來開水,先将茶壺外壁澆了個遍,然後倒入壺中。
成嬌奇道:“你這不是泡茶嗎?”
“這可不是一般的茶。”張寶兒手按壺蓋,振振有辭,“這叫‘八寶菊花茶’,有清熱解毒、明目去火之效,常飲更可駐容養顔,利氣輕身。算你有福,我看你面容憔悴,體虛氣短,才亮出這手絕活。”
成嬌不禁愕然,才知他大費周章,竟是爲了讓自己喝他一杯菊花茶。
張寶兒當然是大費了周章了,爲了獲得成嬌的信任,他專門去了宋郎中那裏讨來方子,然後将方子背熟,現在果然用上了。
張寶兒滿斟一碗茶,雙手捧到她面前,笑道:“方才無意冒犯了你,現在給你奉茶賠罪啦。”
成嬌也不客氣,接過茶盞,輕啜一口,但覺甘甜如饴,味道果然與普通的菊花茶大相徑庭。
她喝了一碗,擡頭望向張寶兒:“我幫不上你什麽忙,我爹死的時候,也沒什麽先兆,本來好好的,突然就……”
成嬌感念張寶兒的關懷,态度有所松動,說這話時,語氣頗爲柔和。
張寶兒哈哈大笑:“你看,藥效不錯吧?一碗茶落肚,火氣全消。”
成嬌輕聲道:“不怕你笑話,我自幼沒娘,爹又是個粗心漢子,從沒人這樣關心過我。”
張寶兒道:“是了。像我這麽好的人,你不忍再欺負了吧?”
成嬌臉上一紅,又見衆夥計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心中愈發局促,低叱道:“看什麽看,忙你們的去吧。”
幾個夥計東跑西颠,巴巴地盼着那個大秘密,到頭來卻變成兩個人的卿卿我我,洩氣之餘,多少還有些不甘。
等他們離開,成嬌又給自己斟了一碗茶,邊喝邊道:“聽說那軍器監主簿徐繼祖,是死在一個叫洛甯的妓女床上。這個洛甯我認得,她曾經是醉春樓的姑娘,因爲貌美,攢了不少錢。她已經爲自己贖了身,去向不明,直到徐繼祖的事傳開,我才聽說她到洛陽開了一家青樓。”
“那家青樓叫什麽名字?如果有必要,我要去會會她呢。”張寶兒尋味着她的一席話,覺得這是一條重要線索。
成嬌道:“江南春。”
張寶兒點點頭,又道:“明天我就去趟刑部,看看與這件案子相關的東西!”
說罷,張寶兒挑開窗簾,向大廳望去。這時廳内已經熱鬧起來了,觥籌交錯間,飄蕩着歡聲笑語,姑娘們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像一隻隻彩蝶,在廳内穿梭飛舞。
張寶兒對成嬌道:“我的身份你先别告訴别人,爲了查案,這幾****要住在這裏,不知方不方便?”
成嬌道:“這裏有許多閑房,你若不嫌吵,便搬進去住吧。”
張寶兒大喜,連連點頭道:“求之不得。”
結巴得成嬌吩咐,引張寶兒上樓,推開一間房門,“就……就是這……這間了。客官…有……有什麽……需要,隻管叫……叫小的。”
張寶兒道過謝,關上房門,走到窗前望了望,下面便是醉春樓的後院,成嬌的閨閣,矗立在幾棵桂樹之間。
張寶兒歎了口氣,成嬌給他的感覺,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純淨,蒙騙這樣一個小姑娘,任誰都會感到愧疚。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了,接下來便是有條不紊地展開調查。
正思忖間,成嬌嬌小的背影出現在花園中。
張寶兒打了個唿哨,見她扭頭望來,笑着拱手道:“這房間不錯,謝謝你啦。”
“不用。”成嬌皺皺眉,頭也不回地進樓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