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虛觀始建于東晉,即由葛洪所建,觀旁有葛洪當年煉丹用的爐子。沖虛觀曆代香火鼎盛,香客如雲,現任觀主爲明塵道長。
宋璟向道長出示了自己的身份文牒,張寶兒等人作爲随從跟在宋璟縣令身旁,明塵道長熱情地接待了幾位佳客。
賓主寒暄一番後,宋璟直奔正題,向明塵道長亮出了那顆紫色丹藥。明塵道長大吃一驚,連忙把宋璟幾人拉進密室。
“大人,這顆丹藥你是從何處得來的?”明塵道長瑟瑟地問道,臉色變得慘白,額頭滲出一片冷汗。
“道長莫擔心。這顆丹藥知道的人寥寥無幾,絕對不會傳到陛下那裏。”宋璟安慰道。
明塵道長這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稍稍心安。
接着,宋璟便把丹藥的來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明塵道長。
“道長,據我了解,這種刻有‘禦’字的丹藥是當今陛下秘密令貴觀煉制的,專門呈貢給陛下。陛下曾有旨,嚴禁這種丹藥流落民間。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爲此,陛下專門派人監督丹藥煉制的全過程。觀裏每天生産多少丹藥,陛下都一清二楚。民間絕少知道貴觀給陛下煉制丹藥的事,更遑論丹藥流落民間了。那這顆丹藥怎麽會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的手裏呢?”宋璟大惑不解地問道。
“這……”明塵道長很緊張,不停地用手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宋璟會心一笑:“道長不用緊張。我又不是陛下派來調查這顆丹藥爲何會流落民間的。此次來貴觀拜訪,主要是爲了調查一下兩個年輕死者的身份,以便我們偵破案子。現在天氣越來越熱,他們的屍體開始發臭了。我們想盡快把案子給破了,好讓他們入土爲安。”
明塵道長連連點點頭,讪讪道:“也是,也是。”
沉吟片刻後,明塵道長便把隐藏在心中的一個秘密告訴了宋璟。
原來,幾個月前,藍田縣的榮武仁員外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沖虛觀在秘密地給當今皇帝煉制丹藥,便上山來,想用重金秘密購買幾顆這種丹藥。起初,明塵道長不同意賣。但經不住榮武仁的重金誘惑,便悄悄地賣給了他幾顆,然後制造煉丹房失火,丹藥被燒毀的假象掩蓋了過去。
“如果有流落到民間的,就肯定來自榮武仁。”明塵道長很确定地說。
最後,明塵道長請宋璟千萬不要把此事張揚出去,否則,他這條老命就難保了,宋璟答應了。
宋璟立刻辭别明塵道長,與張寶兒一起去找榮武仁。
宋璟先向榮武仁亮明自己的身份,然後又亮出了那顆丹藥。榮武仁一見丹藥,立刻臉色大變,但随即又恢複了常态。
“縣令大人給我看這顆丹藥,是什麽意思?難道大人還是賣丹藥的郎中?”榮武仁冷冷地問道。
“榮員外就莫跟我裝糊塗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顆丹藥是從一個死者身上找到的,而且是一個年輕的死者,可能二十多歲。”宋璟不溫不火地回答。
“什麽?死者?”榮武仁驚愕道。
“對。”
“如此看來,若語他們已遭不測了。”榮武仁滿臉悲戚喃喃道:“剛剛我還在叨念他們,沒想到卻在半路遇害了。”
說罷,榮武仁禁不住失聲痛哭,老淚縱橫。
宋璟不失時機道:“還請榮員外能把有關丹藥的事如實相告,以便我們盡快偵破案子,抓到兇手,繩之以法,好讓死者他們入土爲安。你放心,我絕不會把此事傳出去。”
榮武仁躊躇片刻,便把丹藥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宋璟。
原來,榮武仁有個養子,叫張若語。張若語是個孤兒,自幼父母雙亡,但很聰明好學,而且很有進取心,榮武仁很喜歡這個養子。去年的春闱,張若語就考中了貢士。
去年夏天,張若語去終南山遊玩,偶然發現有有一夥陌生人在山上活動。于是他就悄悄跟蹤。從他們嘴裏得知,山上的沖虛觀專門秘密爲當今陛下煉制丹藥。這些人已經打進沖虛觀,控制了煉丹房,在給皇帝煉制的丹藥裏加入了某種容易上瘾的藥物,讓皇帝服用丹藥後成瘾,以便進行控制。
張若語大驚,回來後便把此事告訴了榮武仁。由于事關皇帝的安危和社稷的穩定,責任重大,兩人合計,準備向朝廷報告此事。但考慮到沒有十分确鑿的證據證明沖虛觀裏确實存在陰謀,不但不能把這個陰謀揭穿,反而使自己深受其害。權衡利弊後,張若語決定先弄清這些人加在丹藥裏的成瘾藥物是什麽,再作打算。
聽了榮武仁的話,張寶兒與宋璟都吃了一驚,他們沒想到這裏面還有這麽一層緣由,若真讓這些人的陰謀得逞,這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裏,張寶兒緊張地問道:“那他弄清了嗎?”
榮武仁搖搖頭,說:“沒有,丹藥裏含的成分很多,要想一一弄清,談何容易。這就像大海裏撈針,難啊。而且若語還得爲進京趕考做準備,他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做這件事情。”
“那張若語他們是何時進京的?”
“大約五天前,城西的李準和他一起去的。”
宋璟點點頭。“那張若語走時,帶走了多少顆丹藥?”宋璟繼續問道。
“就一顆。因爲陛下嚴禁這種丹藥流落民間,他也不敢多帶。帶一顆在身上,主要是趕路時萬一疲倦,可以用丹藥來提神。”榮武仁哽咽道。
“那張若語和李淮平時有沒有與誰結仇?”
“沒有,絕對沒有。”榮武仁斷然說道:“兩個孩子都是良善之人,哪裏會去與人結仇。平時,他們倆都是一副熱心腸,街坊鄰居有什麽大事小情,找他倆幫忙,他們都随叫随到,很少拒絕的。所以,他倆在我們這裏口碑很好。你說,誰會與他們結仇?”
宋璟思量片刻,便安慰榮武仁幾句,然後就離開了榮家。
至此,總算是弄清了兩個死者的身份。他們确定是張若語和李淮無疑了。但兩人的死因,依舊還是個謎。本來,宋璟還懷疑兩人可能死于仇殺。否則,兇手的作案手段不會這麽殘忍惡劣。但現在看來,這一可能基本上被排除了。
二人到底是何人所殺呢?
手段爲什麽會如此殘忍呢?
張寶兒與宋璟均百思不得其解。
剛回到縣衙,宋璟就看見幾個衙役提桶端盆,從後院出來,人人滿臉灰黑,狼狽不堪。
宋璟大驚,厲聲問道:“發生什麽事啦?”
“回大人,昨晚停屍房突然失火,我們救了一夜,才把火撲滅。”一個衙役怯怯地答道。
“裏面的屍體呢?”宋璟焦急地追問。
“都被燒沒了。”
宋璟立刻火冒三丈,本想發作,但卻被張寶兒用眼色制止住了,宋璟似乎也想到了什麽,便按壓了下去。
“行了,你們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宋璟沒好氣地說,揮揮手,示意衙役們下去。
宋璟當即叫來主簿和縣尉,劈頭蓋臉地把他們痛罵一頓,斥責他們疏忽大意,消極懈怠,以緻火起蕭牆,燒了無頭屍身,徹底地斷送了破案的線索。
主簿和縣尉大氣不敢出,隻是唯唯諾諾。
宋璟這雖然弄清了兩個死者的身份,但對于兩人的死因,他不知道從何下手去查。以前還有兩具屍身,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就像一個人置身于黑漆漆霧茫茫的曠野中,他不知道路在何方,如何才能走出這迷霧重重的曠野。
張寶兒見宋璟憂心忡忡的模樣,笑着安慰道:“宋縣令,你莫急,這破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看呀……”
就在此時,華叔匆匆進來,在張寶兒耳邊輕聲說說了句什麽。
張寶兒聽罷,霍地起身,踱了兩步,停下後對宋璟道:“宋縣令,我有急事要趕回長安,這個案子你不能放松,一旦有了進展,速速告訴我,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也别客氣。”
宋璟點點頭。
“那我就告辭了!”
看着張寶兒匆匆而去的身影,宋璟臉色越來越沉重……
……
一回到自己的府上,張寶兒便喊來了魏閑雲。
“羅林現在在哪裏?”
“我把他安排在客棧住下了!”魏閑雲回答道。
“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張寶兒皺起了眉頭。
“羅林也隻知道個大概,殺害朝廷命官,绛州府對這事很重視,已經上報到刑部了!”
張寶兒思忖了好一會,便起身要朝外走去。
魏閑雲一把将張寶兒拉住:“你要去哪裏?”
“我去刑部一趟!”
魏閑雲盯着張寶兒道:“你打算要管這件事?”
“白錦娘與宋佳成才剛成親,她沒有理由殺宋佳成,這裏面肯定有蹊跷。”說到這裏,張寶兒又道:“再說了,曲城縣是我留下的攤子,我必須要管!”
魏閑雲勸道:“你若真管了這事,那些人可就抓住你的把柄了,這對你今後很是不利!寶兒,你可要想好了!”
張寶兒歎氣口氣道:“有些事,我能管卻不會管,而有些事就算不能管,也必須要管,這是我的處事原則!”
說到這裏,張寶兒頓了頓又道:“先生,這事若發生你身上,我也會管的,你信嗎?”
“我信!”
說話間,魏閑雲已經松開了手。看着張寶兒遠去的背影,魏閑雲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
“古大哥,你馬上派人将此人提到刑部來!”
“曲城縣白錦娘?”古雲天接過公文,看罷疑惑道:“寶兒,此人是怎麽回事?”
張寶兒搖搖頭:“我也不是太清楚,隻有人來了才知道。”
“明白了!我這就安排人去!”
“将此案的全部宗卷也一并帶來交給我!”張寶兒又補充道:“人帶來以後就交給你了,記着,要好生看管,不能讓别人插手此事!”
說罷,張寶兒急急離去。
古雲天不由苦笑,之前的葛福順和周波,再加上現在又要押解來的白錦娘,全部在刑部大牢單獨關押着,他真不知道張寶兒準備做什麽。
……
回到府上,魏閑雲還在等他。
一見張寶兒,魏閑雲便急急問道:“寶兒,我知道你既然要做這事,肯定想好了周全之策,能給我說說嗎?”
張寶兒也不隐瞞,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魏閑雲聽罷不由吃了一驚:“什麽,你準備将這三件事情一并解決了,這恐怕有些冒險吧!”
張寶兒微微一笑道:“是有些冒險,可總比一件一件解決來的快,反正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見魏閑雲還有些擔憂,張寶兒笑着寬慰道:“先生,您放心,我多少還是有些把握的。因爲,你什麽都考慮到了,唯獨沒有考慮到一點!”
“哪一點?”
“陛下!”張寶兒淡淡道:“隻要陛下同意了,别人再反對也中白搭!”
聽了張寶兒的話,魏閑雲不說話了。張寶兒說的有道理,不管李顯再怎麽窩囊,但他還是大唐的天子,隻要他同意了,别人再反對也沒有用。憑着現在張寶兒在李顯心中的地位,李顯很可能會同意張寶兒的意見。
張寶兒還要說什麽,卻見華叔進屋道:“姑爺,姜掌櫃來了!”
“姜掌櫃?”張寶兒詫異道:“姜皎來做甚?不是給他交待過,沒事盡量不要到我這裏來嗎?”
魏閑雲插言道:“估計姜皎是坐不住了!”
魏閑雲猜得一點沒錯,姜皎還真是坐不住了。
從潞州來到長安,姜皎本是信心滿滿。可是到了長安以後,他才發現情況并不如自己想的那麽樂觀。整個長安都在韋皇後和太平公主兩個女人的把持之下,臨淄郡王李隆基在這裏根本就排不上号。嚴酷的現實讓姜皎不得不懷疑,張寶兒當初策劃的那件事情是不是水中月鏡中花。
路是自己選得,要怪也怪不得張寶兒。心灰意冷之下,姜皎還想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可是見了岑少白之後,姜皎才發現,生意竟然自己也插不進手去,這讓他郁悶不已,也顧不得什麽約定,便直接來找張寶兒了。
“姜掌櫃,怎麽樣,在長安還住得習慣嗎?”張寶兒熱情地朝着姜皎打招呼道。
姜皎心中雖然有諸多疑問,可面子上還要過的去。現在的張寶兒與以前已經不能同日而語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刑部侍郎。
姜皎滿臉堆笑道:“住得慣,住得慣,長安是天子腳下,當然不是潞州那小地方能比得了的!”
将姜絞讓進客廳後,張寶兒直截了當問道:“不知姜掌櫃今日到訪,可是有事?”
姜皎是生意場中人,知道和氣生财的道理,當然不能直接說明來意,而是很委婉道:“昨日,我去了岑掌櫃那裏,現在不比在潞州了,我們的灘子越鋪越大,岑掌櫃忙得不得了,可惜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張寶兒何嘗不知道姜皎的想法,他笑着問道:“莫不是姜掌櫃不相信在下,或者不相信岑大哥?”
“哦,不不不,岑掌櫃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我早就見識過的,隻是……”
“隻是什麽?”
姜皎支吾道:“隻是……他的有些做法,我很是不解……”
“不解你直接詢問就是了,這産業中也有你的份子呀!”魏閑雲在一旁奇怪地問道。
“張公子交待過,讓我盡量少過問生意的事情,我怕問多了岑掌櫃會有想法。”
聽了姜皎的話,張寶兒沉吟片刻道:“姜掌櫃,你說說看,岑大哥有哪些做法讓你不解。”
“岑掌櫃讓我們名下的所有的客棧都免費接待參加科考的舉人,僅僅十數日,我們就虧損了近萬兩銀子!”
張寶兒心中一動,他并沒有說話,隻是靜靜聽着。
“還有,岑掌櫃在渭水河畔建立了十幾處糧食周轉和貨物儲存棧,這本無可厚非,可他卻開始大量的收購糧食。”
“糧食?”
“是的,岑掌櫃敞開收購,很多倉庫均有存貨。”
“想必岑大哥發現了什麽商機!”張寶兒雖然想不明白岑少白爲何會收購那麽多糧食,但他相信岑少白必定有他的理由。
姜皎憂慮道:“這幾年,長安周邊一直風調雨順,均是糧多庫滿,若是把糧食到别的地方,那麽運費、人力等各項費用加在一起,得不償失啊。我實在搞不明白,岑掌櫃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他是想通過收購糧食把糧價擡高嗎,可這對有他何益處?”魏閑雲也是一頭霧水:“或者是他是想把長安附近多餘糧食全部收購,而後會派人四處散步消息說糧食漲價,從而他手裏的糧食就可以待價而沽?難道他不知道,長安與各州的道路四通八達,即使他把長安所有的糧食全部收完,其他各州的糧食也會源源不斷的運到這裏。”
“我覺得岑大哥肯定不會用這麽笨的辦法!”說到這裏,張寶兒笑道:“姜掌櫃,我們也别亂猜了,找岑大哥一問不就知道了?你若不方便問,我來問他便是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