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與華叔被被點了穴道,綁在地下湖中一個突起的石柱上,水位漫過二人胸前,二人隻露出了頭。地下湖的四面皆是厚實的岩石,隻有一條通道,通道中是巨大的鐵門把關。
大好局面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張寶兒爲自己的大意懊悔不疊。
段連亭像貓戲老鼠一般看着張寶兒:“我想給張大人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段連亭笑道:“我無處囚禁你們,隻能将你們綁在這裏。現在是黎明時分,天亮之後,賓客便會下山,到時我便将你們移出湖面,然後送去給主公。”
“這算什麽機會?”
段連亭冷冷地一笑:“你聽到外面的雷聲了嗎?已經打了一夜的雷,我想将要天降暴雨,到時必定湖水暴漲,淹沒你們。所以如果天亮之前不下雨,你們還能保住性命;如果下暴雨,那很遺憾,你們等就不到見我家主公了。”
“這也算機會?”張寶兒一臉的苦意。
“沒錯,這就是我給你們的機會,也是上天的機會,你們的命由天意來決定。”
說罷,段連亭哈哈大笑轉身離去,鎖上沉重的鐵門。
華叔雖然武功高強,可此時被點了穴道根本無法發力,全身還被手指一般粗的鐵鏈縛着。
窗外雷聲不時響起,眼見暴雨将至,張寶兒不禁黯然長歎。
“姑爺,都怪我……”華叔一臉的自責。
“當然要怪你了!”
華叔的話音未落,突然聽見腳下的水咕咕作響,露出了一個人的腦袋。
看到說話的人,張寶兒終于松了口氣道:“嶽父大人,您老人家怎麽才來?”
“怕什麽?有我在呢!”江雨樵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
華叔問道:“島主,你可有鑰匙?”
江雨樵搖搖頭,華叔的興奮登時被澆滅:“這是黑鐵鎖鏈,沒有鑰匙是打不開的。”
江雨樵從身上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劍:“這是從段連亭處偷來的,段連亭造出的寶劍皆鋒利無比,能削鐵如泥!”
說罷,江雨樵對着鐵鏈劈了下去,隻聽咣當一聲響,縛着的鐵鏈斷爲兩截。
張寶兒興奮道:“嶽父大人,你要再來晚點,今日我和華叔就要葬身湖底了。”
江雨樵似笑非笑地瞅着華叔道:“老華,想不到你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華叔慚愧地竟說不出話來了。
江雨樵與張寶兒和華叔一起往湖下潛去,湖下有一個小漩渦,靠近漩渦附近時,隻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将他們吸入洞裏。三人在漆黑的水洞中潛遊,不多時後頭頂上才泛起了微弱的亮光。
張寶兒等人浮上水面,已是在半山腰處的河道裏,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張寶兒恨恨道:“不行,我要回去找他們,不然太丢人了!”
“沒錯,回去找他們!”華叔咬牙切齒道。
江雨樵點點頭道:“寶兒,我們這樣吧……”
狂風呼嘯而過,風打着樹枝上的花蕊簌簌往下掉。踩着滿地的殘花,一步一步走入山莊。
段連亭、石進、陶萬三人站在桃林下,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現的江雨樵。
半晌之後,段連亭才問道:“你與張寶兒是一夥的?”
江雨樵點點頭道:“他是我女婿,你們敢動他,我自然要替他出頭。”
石進瞪着眼道:“你以爲你能以一敵三?”
江雨樵不屑地笑道:“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那自然是你輸!”段連亭大喝一聲,揮劍出鞘,寒光一閃,一尺三寸長的七星寶劍直追江雨樵而來。石進與陶萬亦各掏兵器,從兩側夾攻江雨樵。
江雨樵迎面對擊,一時間劍光閃爍,江雨樵被包裹在無限的劍光下,兵刃發出奪人的呼嘯聲。
當!一聲震響,江雨樵怔怔看着手中的半截斷劍,幾乎難以置信。江雨樵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切下的劍招,被段連亭正面一擋,手中的劍竟然斷爲兩截。
段連亭躲過一劫,放聲哈哈大笑:“我打造出無數寶劍,我手上的七星長劍乃最鋒利的劍,天下兵器莫與争鋒。我有七星長劍,你如何與我鬥?”
嘭!突然問不遠處的大廳裏傳來一聲炸開的響聲,大廳竄起一道火花,随即房子噼裏啪啦地燃起大火,火趁風勢,越燒越大。
段連亭發出一聲痛苦的吼聲,聲音穿雲裂石:“我的鑄劍坊,我的寶劍!”
段連亭回身發瘋一般沖向大廳,石進與陶萬則面面相觑。
江雨樵舉目四望,嘴角露出一絲笑:“出來吧!”
在拐角處,現出張寶兒與華叔的身影,張寶兒道:“嶽父大人,怎麽樣,這把火放的及時吧。”
江雨樵對華叔道:“老華,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吧。”
石進與陶萬眼見戰局突變,他們二話不說,亦轉身跑向大廳裏。
大廳中火勢熊熊,轉眼間便将房子吞噬。
張寶兒懊惱道:“我本想放個小火引開段連亭,誰想鑄劍爐中有火藥硝石,一下便爆開起火,燃起如此大火。”
“火勢如此之大,爲何他們三人還不出來?”張寶兒突然叫道,“不好!”
張寶兒三人冒着煙火來到大廳門邊,但見段連亭木然站在火中,似乎對周遭的高溫烈火渾然不覺,石進與陶萬橫癱在地上,已無任何聲息,二人胸前皆插着銀晃晃的短劍。
烈火噼噼啪啪,段連亭凄然一笑,笑容甚是慘淡,他不住喃喃道:“我的兵器,我的劍爐,山莊的榮耀……我不想輸……”
張寶兒喊道:“段連亭快出來!”
江雨樵與華叔死死拉住想沖進火裏的張寶兒。
華叔道:“姑爺,他已經瘋了,你過去隻會落得和石進、陶萬一樣,成爲段連亭劍下的殉葬品。”
轟!大廳的兩根門柱在烈火中崩裂,高大的大廳轟然塌落,一瞬間被淹沒在烈焰熔漿裏。
中午時分,暴雨終于狂卷而至,傾盆落下的大雨澆滅了熊熊火焰,但鑄劍山莊已被燃盡,隻剩下一地的灰燼。張寶兒、江雨樵和華叔站在木橋邊,靜靜地看着眼着的這一切。
一個身影從他們身後慢慢走了過來。
張寶兒回過頭來,平靜地問道:“袁掌門,你還沒走?”
“我不放心你!”袁風的臉上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慈祥。
江雨樵瞅着袁風,目光如劍,一字一頓道:“你就是試刀石?”
袁風也打量着江雨樵:“正是!”
張寶兒懶懶的聲音傳了過來:“嶽父大人,你可别忘了,你答應過小桐的!”
本想與袁風一較高低的江雨樵,聽了張寶兒的話,心中熊熊烈火頓時熄滅了。
“曾經顯赫萬分的鑄劍山莊就這麽化爲了灰燼。”袁風唏噓道:“從此江湖再無鑄劍山莊。”
張寶兒感慨道:“鑄劍山莊的先人揮灑汗水和勤奮,才有了名震天下的山莊,但從段連亭用罪惡來鑄劍開始,它便不再是鑄劍山莊了。段連亭常說不想輸,但是從他萌生惡念開始,他便已經輸了。”
華叔在一旁遺憾道:“段連亭一死,我們再也不知道他主公是誰了!”
江雨樵聞言,突然從衣袋中拿出一個小盒子,說道:“寶兒,這小盒子擺在兵器室最高層的木架上,想來極爲重要,也許這盒子能幫你找出段連亭的主公。”
張寶兒接過盒子,朝着華叔點點頭道:“放心,終有一天,我會解開謎底的。”
華叔望着張寶兒道:“姑爺,我相信你會赢?”
“世事無常,成敗難以預料,但有希望總是好的。”張寶兒眼望落敗的廢墟,道:“待到來年春天,這片廢墟上又會長出新芽,而後長出紅花,長出野草,長出小樹,長出一個新的開始。”
……
這些日子,宋璟一直沒有閑着,無頭屍案一直萦繞在心頭,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卧龍山下的官道。此刻,剛好無事可做,宋璟覺得百無聊賴,便決定去官道走走,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想到這裏,宋璟當即換上便服,到馬廄裏牽上他的坐騎大黃,獨自一人悄悄地從後門離開了縣衙。
出了城東,就是官道。這條官道是進京的必經之路。每天南來北往的行人車馬不少。剛學騎馬不久的宋璟不敢快馬加鞭,隻是攬辔徐行。
時值三年一次的科舉殿試,各地貢士們紛紛進京趕考。宋璟沿路遇到了幾個進京趕考的書生,看着這些學子,宋璟不禁回想起自己當年參加科考,一舉奪得進士出身,入職翰林院,成爲人人羨慕的京官,那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意氣風發啊。
此時恰逢暮春三月,草長莺飛,落英缤紛。極目望去,漫山遍野皆是勃勃生機。宋璟看得好不惬意,心曠神怡。
等宋璟回到縣衙時,已是掌燈時分。他腳步有些輕飄,看起來很疲憊。
師爺張勝早已在縣衙門口焦急地等他了,見他平安回來,張勝才松了一口氣。
“大人,您去哪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們都急死了。”張勝的口氣裏夾着一絲抱怨,但更多的是擔憂。
宋璟微微一笑,歉疚地說:“我到官道走了一趟,隻是散散心,所以就回來完來晚了一些。”
宋璟把馬交給師爺,有氣無力地道:“你幫我把馬牽到馬廄去。我有點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下次出門,一定要和我們說一聲。否則,我們不知道你去哪,隻能幹着急。”師爺怏怏地牽着馬,向後院走去,又想起了什麽,轉頭道:“哦,對了,大人。那兩具無頭屍有點發臭了。我看我們還是把它們埋了吧。這天越來越熱,再不埋,就要生蛆了。”
“不行!”宋璟斷然說道:“案件未破,屍體不能埋。你明天安排人把它們好好做一下防腐處理。”
“行。”張勝隻得服從。
第二天,日上三竿,宋璟才從睡夢中醒來。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就是那天在卧龍山上撿到的那隻斷了一隻腳的玉雕雄鷹。他把它放在枕邊,沒事就研究一下,希望能從它身上找到至今依舊迷霧重重的無頭屍案的突破口。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門。
“大人,您起床了嗎?”師爺在外面問道。
“起了。”宋璟慵懶地回答,坐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
“大人,有新發現。”師爺有些興奮地說。
“什麽新發現?”宋璟一聽有新發現,立刻也興奮起來。
他連忙滾下床,顧不得穿衣服,就沖過去,把門打開。但見師爺站在門口,手裏捏着一顆紫色丹藥,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仿佛得到了一個寶貝。
宋璟伸手把丹藥奪過來,仔細一看,赫然發現上面刻有一個字“禦”字。宋璟頓時大驚失色,連忙把師爺拉進來,砰地關上房門。
“哪裏發現的?”宋璟用顫抖的聲音地低低地問道,額頭上冒出了一顆顆冷汗,神色相當緊張。
“死屍裏掉出來。有一個死者的胃部被破開了。丹藥就是從他的胃裏出來的。怎麽啦?”師爺朗聲說,大惑不解地望着宋璟。
“噓……”宋璟做了一個輕聲說話的手勢。
“小聲點,不要讓别人聽到。”宋璟低聲強調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丹藥嗎?這是終南山沖虛觀專門爲陛下煉制的丹藥,這種丹藥怎麽會流落民間。”
“大人,您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師爺壓低聲音問。
“我以前在翰林院任職時,宮裏一個伺候皇帝更衣的小太監悄悄告訴我的。”宋璟頓了一頓,又問道:“兩個人的胃部裏都有這種丹藥嗎?”
“這個就不清楚了。隻有一個死者的胃部被破開。另外一個的完好無損。”
“還有誰看過這個丹藥?”
“仵作和衙役張恒。”
“去,告訴他們,千萬别把此事張揚出去。”宋璟嚴肅道。
“是!”師爺旋風般地出去了。
“看來,得去終南山一趟了。”宋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第二天,宋璟把縣衙諸事托付與主簿和縣尉後,就和師爺騎上快馬,向沖虛觀趕去。
到了一個叫烏梅嶺的地方,由于道路崎岖難走,宋璟和師爺不得不下馬步行。此時,沿途林深樹密,枝繁葉茂,把路遮蔽得幽晦而陰森。若不是還有周圍唧唧呀呀的鳥叫蟲鳴烘托出一絲熱鬧,這種地方還真是有點怕人。
由于道路布滿嶙峋怪石,加上青苔遍地,宋璟和師爺牽着馬,走得很吃力,累得滿頭大汗。
“大人,我們歇會兒吧。我實在走不動了。”師爺近乎哀求地說。他已經累得快虛脫了。
“好,再堅持片刻。到那棵大樹下去休息。”宋璟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就在這時,忽然“啵”的一聲銳響。緊接着,宋璟的馬嘶嘶地慘叫兩聲,騰空起來。
宋璟大驚,仔細一看,發現馬的脖頸上插有一支羽箭。箭頭深深地嵌入馬肉裏,鮮血迸出。
“大人,你看。”師爺低聲說道,向宋璟努努嘴,示意他往前看。他已經吓得面如土色,渾身顫抖。
宋璟回頭一看,但見四個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不知何時候攔在了前面。其中一人手持弓弩,敢情馬脖頸上的箭就是拜他所賜,其他人都拿着明晃晃的長刀。
宋璟心中咯噔一下,身上頓時雞皮疙瘩暴起。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面。遇上劫匪了,宋璟心中嘀咕道,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栗起來。看着那些家夥手中明晃晃的砍刀,他也和師爺一樣,相當恐懼。但想到無論如何都得面對,他又不得不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惶恐情緒,盡量表現得鎮靜些。
于是,宋璟幹咳兩聲,拱手抱拳,滿臉堆笑地說:“各位大哥,你們要小弟效勞什麽,隻要在小弟能力範圍之内,小弟絕不推遲。”
拿弓弩的蒙面人冷冷地哼了一聲,陰森森道:“我們要你的命,你拿來吧。”
宋璟的身子劇烈地哆嗦了一下,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迸出來。他愣了片刻,随即依舊滿臉堆笑地說:“各位大哥,我們前世無仇,今生無冤,爲何突然要要我的命啊?”
持弩蒙面人兇神惡煞地說:“有人出錢請我們在這裏截殺你們。”
“截殺……我……我們?爲……爲什麽啊?”宋璟結結巴巴地問。
一聽到要被殺,宋璟立刻就吓得六神無主,魂飛魄散,說話都不利索了。
一旁的師爺一聽到要被殺,索性吓得昏死過去,軟癱在地。
“這些問題你就去陰朝地府問閻王爺吧。”持弩蒙面人殺氣騰騰道,朝三個持刀的蒙面人揮揮手。
三人當即舉起手中的刀,餓虎撲羊般朝宋璟直沖過來。明晃晃的長刀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寒光來。
見三個兇徒舉刀朝自己撲來,宋璟徹底地吓懵了,愣愣站在那裏,像個木頭一樣,迎接三個兇徒的屠刀。
眼看宋璟就要被蒙面人亂刀殺死,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哧哧哧三聲,緊接着聽到三聲慘叫。慘叫聲把宋璟飛到九天之外的離魂給拉了回來。他定睛一看,但見三個持刀的蒙面人倒在地上,人人都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滾來滾去。沒滾幾下,就腿一蹬,不動了。
持弩蒙面人見自己的三個同伴頃刻間全部斃命,頓時吓面無人色,雙腿發抖,踉踉跄跄地後退。
忽然,哧的一聲,但見寒光一閃,跟着就是一聲慘叫。拿弓的蒙面人像一尊木雕般砰地倒在地下,雙手捂着脖子,滾來滾去,很快就腿一蹬,沒有了動靜。
宋璟戰戰兢兢地走到持刀蒙面人身邊,仔細一看,但見他們每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細細地傷口。宋璟再一瞧,一個英武冷峻,氣質非凡的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負手望着他,一個中年漢子回身站在他的身後,顯然剛才是這個漢子出手救了自己。
見了來人,宋璟臉上喜色一閃而過,雙手抱拳,萬分感激地大聲道:“張大人,您可回來了,多謝大人的救命之恩。”
“宋縣令,我們又見面了,我隻是碰巧了,不用謝。”張寶兒淡淡一笑。
師爺從地上爬起來,緩緩地茫然四顧,然後使勁地捏了自己幾下。
“我沒死!我沒死!我原來沒死!”見自己安然無恙,師爺狂喜不已。
他跳起來,跑過去,把其中一個蒙面人的屍首踹了幾腳,大罵幾句。
“算了,師爺。快來感謝我們的救命恩人張……張公子!”
張寶兒曾經交待過,不要暴露他的身份,宋璟的話到了嘴邊便又改口了。
師爺當即跑到張寶兒面前,說了一大堆感激不盡的話。
張寶兒聽了宋璟講叙了經過後,皺眉問道:“宋縣令是不是得罪了哪位權勢人物,才會遭此截殺?”
“是啊,大人。我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人家才會雇傭殺手截殺我們。”師爺附和道。
宋璟撓撓頭:“平時斷案,可能得罪了什麽權勢人物,也未可知。”
“這樣吧,還是我陪你一起去沖虛觀吧!”張寶兒思忖片刻道。
“那就謝過張公子了!”張寶兒有神斷之稱,宋璟當然是求之不得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