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旁的一條小路上走着四個和尚,其實真和尚隻有一個,那便是最前頭的普潤,另外三人跟在他身後,僧袍僧帽,正說着什麽。
不習慣地拉了拉衣襟,江雨樵小聲抱怨道,“居然要扮成這副模樣!”
“嶽父大人,您老人家就委屈委屈吧?”張寶兒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然,看起來倒真像個佛門子弟,口中卻也沒閑着。
“阿彌陀佛,佛、法、僧是爲三寶。袈裟在身,動靜有丁甲神護佑,施主你有福了!”
不問便知,說這話的是正牌和尚普潤。
天色己晚,寺院生活規律刻闆,僧人多半已歇下。三人一路行走,并未遇上什麽事。
剛到塔前,突然有人喝道:“站住!”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華叔不禁握住了僧衣中的劍鞘,張寶兒趕忙按住了他的手。
“阿彌陀佛,是孝達麽?”
“啊,原來是普潤師兄。”
名叫孝達的僧人秦州口音,身形魁梧,長相甚是憨厚。一見普潤,連忙合掌施禮:“這麽晚,師兄還不休息?”
“不忙。你在此做什麽?”
“寺監說道,最近寺中有歹人出沒,大家都要小心,因此要我來這裏守塔,若見到生人便搖鈴報信。”
一邊說一邊輕輕晃了晃手中銅鈴,卻被一隻手順手按住。
“師兄辛苦了,不如我來代勞吧。”身穿僧袍的張寶兒滿臉笑意,十分和氣。
“這……這怎好意思?”孝達一面推辭一面望了望對方:“不過,你是哪一堂的師兄?我怎麽……”
話未說完,頸後已挨了一記,登時雙眼翻白,倒了下去。
華叔抽回手,看了普潤一眼。普潤倒沒動怒,隻是歎了口氣,宣了聲佛号:“你們去吧,我在這裏守着。”
點了點頭,張寶兒對江雨樵與華叔叫聲“走”,直奔塔下。
月光如匹練,将整座高塔鍍上銀輝,比起白日莊嚴,又多了一份神秘。
“那天情景你可記得麽?”張寶兒走到塔前,站了下來,對華叔道:“這是你的位置。”
又向另一邊走了幾步,“元覺在這裏。”
“對。”
“嗯。然後呢?”
華叔記憶中浮現出當時情景:“他說,這塔是上皇敕建,還指給我看碑文。”
“沒錯。”退了兩步,張寶兒走到碑前立定,模拟元覺動作,“我記得,他剛開口就停住了,神情突然變得怪異,之後便一直魂不守舍。元覺當時很可能是發現了什麽,而兇手說不定也在現場,察覺到了他神情有異,這才起意殺人滅口。”
“會是什麽?”
“比如說,一處忘了拭抹的血迹,”目光落在禦賜石碑之上,“或者,一個不慎暴露的機關。”
一面說着,一面伸手在石碑上緩緩撫摸。石碑表面光潔異常,纖塵不染,似乎就在近日被特意擦拭過。手指觸及石碑背面某處,猛然一推,“喀”地一聲,沉重的石碑像陀螺似地原地打了個轉,與此同時,地面現出一個四尺見方的洞口,而原先站在那裏的張寶兒已經不見了。
江雨樵與華叔大驚失色,連忙沖到石碑旁。洞口幽深,下面的情形一點也看不到。
江雨樵壓低喉嚨叫道:“寶兒!寶兒!”
卻靜悄悄沒有任何回應,江雨樵與華叔相視一眼,心知不妙,咬了咬牙,二人縱身躍入。
落腳處離地面也隻一人多高,二人一個踉跄之下又順着一條向下的通道溜了下去,登時手忙腳亂,雙手到處亂抓,卻找不到一個可供支撐抓握的地方。開始還能勉強維持平衡,到後來便連滾帶爬,直到“咚”地一下,撞到一處牆壁一樣的障礙才停止下來。
頭暈眼花之餘,華叔好不容易才爬起身,耳邊卻聽到有人“哈”地一聲,似乎忍不住笑。
華叔連忙手摸腰間,所幸劍還在,順手抽出握在手中,叫道:“姑爺!你在哪裏?”
“這裏。”
華叔身後傳來一聲懶洋洋的答話,随後亮起一星光芒。華叔霍然轉身,看見張寶兒好整以暇地坐在地上,正用手中引火木點燃松明。仔細看時,張寶兒雖然散着頭發,僧帽已經不知扔到了哪裏,但卻滿是笑意,想必方才遭遇和江雨樵與華叔一樣。
江雨樵緊張地問道:“寶兒,你沒事吧?”
“嗯,還好還好。”
江雨樵與華叔這才松了口氣。
江雨樵小聲抱怨道:“剛才怎麽不答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害得我老人家摔了這一大跤。”
站起身來,張寶兒撣了撣身上塵土:“我本以爲嶽父大人與華叔都是會武功的,不會像我這般狼狽!”
“你……”江雨樵雖然知道張寶兒是故意的,卻無法發作。
張寶兒又若無其事接道:“況且我一人身在地底,漆黑一片,情況不明,怎敢随意答話暴露目标?自然是找個角落先行躲藏。”
張寶兒說的也有道理,江雨樵不再計較,他突然覺得手掌微微刺痛,舉到眼前一看,卻是方才撐在地上的時候擦破,數道青黑苔痕。
回頭望去,坡道上痕迹宛然,長滿青苔,難怪如此溜滑。
“這就是淨修、元覺手上印痕的來曆。青苔不僅生長在山中,地下陰濕處也有。”張寶兒舉着松明向上照了照,側壁有水珠滲出:“此處泥土本來幹燥,但上方正好是竹管水槽的所在,年深日久,積下了厚厚的青苔。”
“也就是說,他二人也來過這裏!”華叔大是興奮,“果然沒有找錯!”
張寶兒無精打采地看了華叔一眼,說出來的話卻似當頭一盆冷水:“不但來過這裏,還是死在這裏。”
周遭黑暗,唯一光源就是張寶兒手中的松明。周圍牆壁都是泥土夯成,似乎年月久長。
“塔下爲何會有這個地道?看起來倒像比寺廟還要古舊。”
“不奇怪,佛門寺塔常有地宮一類,用來收藏秘寶聖物。我猜測,這地道确是以前就有。”
向前走了兩步,前方出現一條通道,黑漆漆不知通向何方。通道口高不到五尺,狹窄僅容一人。好在松明依舊燃着,并無空氣稀薄的迹象,想必内中另有通風之處。
“來。”
張寶兒毫不猶豫地彎下腰,躬身走了進去。江雨樵與華叔則在身後緊緊跟随,心中稍有忐忑,但看張寶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随即甯定下來。
泥土氣味撲面而來,幾乎讓人有一種進入墳墓的錯覺。張寶兒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四下觀看,腳步卻未停,四周寂靜得隻聽到二人呼吸。跨過地上一道石坎,“呼”地一聲,有風撲面而來,迅速後退一步,伸出另一隻手,護住火光。眼前已到了一個略微開闊的所在,寬約七步,正對一間石室。
“看!”
華叔抑制不住低呼出聲,石門以及門旁地面,到處都是暗褐的血迹。
“嗯,看來那日淨修被殺,就是這裏。”張寶兒不動聲色地俯身察看地上印痕,而後又站了起來,伸出手。
“華叔!劍給我!”
華叔連忙遞過。張寶兒示意華叔站在一邊,先仔細看了看石門周圍,确定之後,将刀插入門縫一扳,立即閃身。如前所料,并無機關暗器之類,這才來到門前将之拉開。
掃視室内。乍一看,空空如也,但地面有痕迹,像是新近有人來過,而房屋正中則有一個土台,像是曾經用來安放什麽東西,此刻卻什麽也沒有。
搖了搖頭,張寶兒道:“看來你我來遲了。這裏原本應當有奇特物事,也許是寶藏,也許是其它。淨修與元覺,應當就是先後發現了這裏的秘密而遇害。”
正要向内走去,張寶兒臉色突然一變,轉頭道:“小心!”
話剛出口,沉重的石門已向華叔倒了下來。不及多想,華叔順勢一滾,轟地一聲,石門落地,震得黃土飛揚,還沒起身,一件冰冷的東西已經搭上了自己的咽喉。感覺到喉頭傳來徹骨寒意,不敢有絲毫動作。勉強側過頭,順着筋肉幹枯的手,看到一人灰衣衣袖,手中利刃隐隐閃耀。
張寶兒歎息随之響起:“既入佛門,何必執着?”
陰影中的人點住了華叔的穴道,過了片刻,才用嘶啞的聲音道:“世人皆執着,豈獨于我?”
即使性命掌握在那人手中,華叔還是忍不住叫了出來:“弘智主持!”
一點不錯,那蒼老的聲音正是弘智住持特有。
“果然機警,竟能猜到是我。”
“不是猜的,而是我有證據!”笑吟吟地望着暗影中人,張寶兒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手中有兇器。
“證據?你怎麽會有證據?”弘智住持似有些不信。
“我給你講一個事你就明白了!”
“你說!”
張寶兒緩聲道:“三年前……”
……
長安慈恩寺頗爲著名,每年上至皇帝宰相,下至販夫走卒都來拜佛聽經,進貢香火。但三年前,這佛門聖地一夜之間卻發生了一件慘案,慈恩寺的主持住持弘明大師暴死在禅房中。
之所以說暴死,是因爲弘明平日身體康健、毫無宿疾,而且正當盛年,突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身亡。
當時的京兆尹李焉接報大驚,長安城竟然發生了這種事,要讓皇帝知道了,不但官職難保,恐怕連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得搭上。唯一補救的機會就是查明真相,給朝廷一個交代。可是仵作和大夫檢查屍體的結論卻是死因不明,因爲屍體全身上下一點傷痕都沒有,也不像是中毒。一些僧侶和差役便議論這是惡鬼作祟,勾走了住持的魂魄。
李焉硬着頭皮把惡鬼索命的猜測上報朝廷,又讓全寺一百零八名高僧念了七七四十九天金剛伏魔咒,驅除邪氣。幸好中宗李顯沒有怎麽追究,隻命将弘明住持風光大葬了事。
不料事情還沒有了結,一個月後,剛接替弘明任寺院住持的弘生又死在了禅房裏。死法和弘明一模一樣。李焉又驚又怒,派出幾百名衙役團團圍住慈恩寺,不讓一個僧人走脫,又對平日服侍住持飲食起居的小沙彌逐一審問,依舊一無所獲。
李焉縱然滿腹疑窦,也無法可施,隻好派三十名衙差日夜守護第三任住持弘法,不讓任何人單獨接近弘法,弘法每天的飲食也先經過檢查,确保無毒後才讓弘智食用。
李焉心想這樣即使有人想謀害住持也無從下手了吧?除非這個世上真有可以隐形的鬼神。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再發生了,弘法住持也死了。他死的時候禅房外被三十個衙差圍成鐵桶一般。
慈恩寺三月内連死三名僧人,而且都是地位最崇高的主持,中宗大爲震怒,他立刻将李焉削職查辦,任命周賢爲京兆尹,限期兩個月破案。
周賢到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找來寺中長老詢問:“三位橫死的住持生前有什麽相同或相似的地方?比如起居習慣、嗜好、随身物件等等……”
幾位長老略一思索,紛紛搖頭答道:“去世的三位師兄性格不同,弘明性格沉靜,閑時喜歡靜坐研讀經文;弘生則大方爽朗,愛與弟子一起登山涉水,觀賞風物;弘法則亦動亦靜,靜時寫詩作畫,但若碰上貴賓光臨敝寺,多數由他招待,隻因弘法有口才、人緣好。”
“那随身物件呢?三位住持逝世時,身上有什麽物件是相同的?”
一老僧皺眉答道:“若說相同的物件,那就隻有念珠和袈裟了。本寺住持所用念珠和袈裟自前朝開始便代代相傳,相當于住持的信物。三位師兄去世時,身上都穿戴着同樣一串念珠、同樣一件袈裟。”
周賢點了點頭,又問:“那曆任住持是由前一任指定呢,還是共同推舉?”
“本來是由前任指定,但三位師兄都是突然逝世,所以新任住持由衆僧推舉,根據德操、輩分、修爲來推薦評定。”
周賢将三人用過的念珠和袈裟仔細檢查了一遍,還是留下了三十名衙差保護第四任住持弘智,打道回府了。
可是說來也怪,繼死去的三人之後,弘智接任住持卻一直平安無事。那些以爲慈恩寺鬧鬼的信徒不再擔心,又陸陸續續地進山拜佛了。
後來,離皇帝定下的破案期限越來越近,周賢十分着急,無奈之下走了韋皇後的門路,這才保住了性命,繼續留任京兆尹。不過,這慈恩寺住持被殺案也就成了迷案。
……
“沒錯,你說的這第四任弘智住持正是老衲,這又如何?”聽完了張寶兒的故事,弘智住持不動聲色道。
“其實,慈恩寺住持被殺案并不難破。兇手用同樣的手法連續害死三任住持,顯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新一任住持由衆僧推舉産生,所以兇手一定是寺中一位德操、修爲、輩分俱高的僧人。被害的三人性格、習慣、愛好和居所又各不相同,那麽兇手殺人過程必然是通過受害者身上的物件來實施。三人被害時唯一的相同點就是都穿戴着住持所用的念珠和袈裟。所以,我可以斷定殺人的兇器便是這串念珠。”
弘智主持并沒有說話,張寶兒繼續說道:“兇手老奸巨猾,殺害三個師兄時爲了讓自己完全沒有嫌疑,指派徒弟元覺動手。元覺将念珠偷偷掉包,換成了一串由雞母珠做成的念珠。雞母珠是一種劇毒植物的種子,外殼較硬,不易損壞。但是一旦被刮傷或損壞,便會釋放出劇毒氣味,人隻要嗅上一點就會中毒而死。三位住持被害的晚上,元覺在住持禅房附近放出一些名叫刺蚺的小蟲,刺蚺晝伏夜出、喜吸食雞母珠的汁液,尖針一樣的口器能輕易刺破雞母珠堅硬的外殼。刺蚺聞到雞母珠的味道,飛入禅房刺破弘智身上的雞母珠,放出珠内的毒氣就毒死了住持。被刺破的雞母珠排光了毒氣,變成一顆普通的珠子。刺蚺總是雌雄一對生活,圓覺殺人時隻放出雄蟲,雄蟲吸完雞母珠的汁液,又飛回圓覺處與母蟲相聚。因爲雞母珠産自天竺,在中原極爲少見,所以驗屍的大夫無法辨識毒性。”
“你的故事很精彩,可惜隻能是故事,你可有證據?”弘智住持平心靜氣道。
“我當然有證據,而且确鑿無疑的證據!”
弘智住持道了一聲佛号道:“這不可能!”
張寶兒笑了笑道:“證據我等會給你!其實,我一直搞不明白你爲何要費盡心思做這住持,今日見了這暗道,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你是爲了這暗道與密室。”
“不錯。”弘智住持的聲音恢複了冷淡:“三年前,正是主公命我掌握慈恩寺。”
“三年前?”華叔失聲道,“你說的主公是誰?”
弘智住持像看傻子一樣盯着華叔,搖了搖頭不再說話,而是轉向張寶兒:“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你是如何知曉我除去前三位住持之事的!”
“因爲你并沒有殺死元覺,他恰好又被我救了,元覺死裏逃生,幡然悔悟,自然會将一切如實招供。”
弘智住持這才恍然大悟,長歎一聲道:“這是天意呀!”
張寶兒慢慢點了點頭:“前些日子,我進宮察過以前的機密檔案,得知前隐太子李建成早知太宗皇帝有弑兄謀逆之意,故而将大批珍寶藏匿長安附近,以作後路。若我沒猜錯的話,這密室中之前隐藏的,也就是隐太子留下的那批寶物了?”
松明躍動,照出弘智住持那張皺紋密布的老臉,原先的聖潔之氣已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種扭曲的狂熱:“按照主公的命令,這些年來我藏身于慈恩寺,一直在在查找這批寶藏,直到三年前,我終于發現了這批寶物。三年來,我一直守在這裏。元覺這畜牲不守清規,勾引女子上塔幽會,我豈不知?但他心懷鬼胎,特意宣布此塔爲禁地,不許人上塔打擾,卻正中我的下懷。”
“淨修、元覺兩人都死在你的手中?”華叔忍不住出聲。
“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淨修本是主公派來幫我的,他貪圖榮華,要将我出賣給太平公主,這種背主求榮的東西,本不該活在世上!”
張寶兒眼中顯出一絲了然之色,嘴唇動了動,又咽了下去,最終還是說道:“如今珍寶又在何處?”
“自是到了它該去的地方。弘智住持一雙光芒銳利的眼已經變成血紅:“若不是你們苦苦相逼,這裏本是它最好的藏身之地,不過,你們很快就要報應臨頭了!”
“動手!”張寶兒突然厲喝一聲,江雨樵閃電般伸手,在牆上一扳,弘智住持與華叔身後突然發出隆隆巨響。
弘智住持無意識地轉頭看去,卻是剛才倒下石門緩緩立了起來。
這一分神稍縱即逝,機會難得,江雨樵傾盡全力的一劍便刺向了弘智住持。情急出手,自然不遺餘力,未料到這弘智住持竟能騰出右手用食中二指夾住江雨樵的劍鋒,神力驚人,絲毫不肯放松。
弘智住持的武功不在江雨樵之下,若華叔能與江雨樵聯手,當然可以将弘智主持拿下,可此時華叔在弘智主持的控制之下,江雨樵投鼠忌器也不敢妄動。
華叔無法動彈,眼中隻見到弘智住持那張扭曲的面孔,看起來猶如鬼魅。
突然,弘智住持停了一下,然後慢慢松開手,一顆光頭沉重地耷拉了下來。
華叔狼狽爬起,苦笑道:“沒想到這老和尚武功如此之高,若不是我用了移穴之法先行騙過他,恐怕要治服他也不是易事。”
地上的弘智住持已經昏死過去,張寶兒伸手手探了探鼻息,确定人還活着。
“寶兒,我們現在怎麽辦?”江雨樵問道。
“先離開此地再說。”張寶兒舉起松明朝門口走去,光線照耀着的牆壁上,赫然有一條暗道,想必弘智住持便是由此而來。順着暗道曲曲折折走了一段路,有一條斜向上方的階梯,一路爬上去,移開頂上的活闆,光線随即射入,上面竟是一間禅房。
“難怪他出現的那麽突然。”長籲一口氣,張寶兒有了重見天日之感,“原來這暗道直接通向弘智住持房中。”
“不過,還是有些地方不甚明了。”華叔一邊思忖一邊說道,“弘智住持殺了淨修,是因爲他想要向官家告發他的主公,但元覺又是爲何被殺?”
“元覺是遭到滅口的,他雖然幫助師父除去了前幾任住持,但他并不知道密室藏寶之事。淨修遇害那天,弘智住持從地宮中将他屍體運上來,僞裝墜塔現場,卻大意地将血迹留在了石碑機關上。恰好被元覺看到,于是他好奇窺探,也招來殺身之禍。”張寶兒若有所思。
“可是石碑上并沒有血迹啊。”
“當然有。你可記得第一次見到石碑時碑上有不少灰塵,方才再看卻光潔如新,必定有人特意擦拭過了。寺中這幾日連連有人死去,正是混亂之時,若無特别原由,比如掩飾血迹,誰會去擦拭一塊平日無人注意的石碑?”
“但那樣的話,他爲何不将發現告知我們?”
“因爲他心懷鬼胎,生怕暴露自己的惡行。如今已知道,山上那具屍體就是桃蕊,也是元覺的情人。他誘拐了這名俗家女子,最終又因爲害怕事情暴露而扼死情人。此事與弘智住持的陰謀原本無關,元覺之死,更像是冥冥中的天道報應。”
說罷,張寶兒便向外走去。
“姑爺,我們現在去哪裏?”華叔趕忙問道。
“忙了幾日了,你不累我還累呢,自然是回去睡覺!”張寶兒的聲音遠遠傳來。
……
長安城中慈恩寺失火,弘智住持于大火之後不知去向,據說已于塔中坐化。又有傳言,說弘智住持道行深厚,功德圓滿,因此涅磐于火中。中宗皇帝降旨,追封弘智住持爲護國大聖禅師,并撥款修繕慈恩寺塔。
按理說住持坐化,就該由寺中重新選出主持,可讓人覺得奇怪的是,中宗皇帝的聖旨中出人意料地任命了慈恩寺的新主持,主持的名字叫作普潤。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