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張寶兒與董飛邊吃邊聊:“這麽說,你将那些佃農的田租全部免了?”
“我估計公子并不計較這些田租,而是想把七星莊作爲我們長久的駐紮地。要做到這一點,離不開那些佃農的支持,故而我将他們所有的田租全部免了,讓他們對七星莊感恩戴德。做此決定沒有提前向公子禀告,望公子恕罪!”
張寶兒對華叔笑道:“看來知董叔的非華叔莫屬了,果然讓你言中了!”
董飛莫名其妙地望着張寶兒。
張寶兒感激道:“董叔,你想的比我要遠,七星莊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謝謝公子!”
“董叔,你再修一處秘密所在,把你的老本行也撿起來!”
董飛眼前一亮:“小主人,您的意思是……”
“以前,我們不敢大量釀造上古珍酒。現在不一樣了,這七星莊不僅是我們的一處秘密基地,同時也是你董叔的秘密酒坊!”
“公子,我明白了,明日我便開始操持這件事情!”
就在此時,張大走進屋裏來,對董飛耳語了幾句。
董飛聽罷眉頭緊皺。
“怎麽了?”張寶兒奇怪地問道。
“公子,七星莊内發生了命案!”董飛結結巴巴道。
“命案?”張寶兒的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七星莊交到自己手中這才沒幾天,便發生了命案,若是處理不好,肯定會對今後有很大的影響。
……
“公子,這位是萬年縣的劉幽求縣令!”董飛向張寶兒介紹道。
張寶兒打量着劉幽求,他身着淺綠色官服,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中等身材,一副幹練精明的模樣。
劉幽求向張寶兒施禮道:“下官見過張大人,七星莊雖然是大人的私産,可出了命案,下官前來堪驗是職責所在,若有所叩擾,還望大人見諒!”
顯然劉幽求是聽過張寶兒的大名,對張寶兒頗爲客氣。
“劉縣令隻管放手查案,我絕不做任何幹涉!”張寶兒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着又問道:“不知具體案情如何,劉縣令可否告知一二?”
劉幽求點頭道:“當然可以……”
……
七星莊有一戶佃農姓張名濟德,他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張春霞已出嫁,二女兒張春花年方二八,才貌出衆,待字閨中。張春花幼年因父母之命與姑父家的表兄訂婚。
昨日是張濟德的五十壽誕。大女婿與大女兒趕來給張濟德拜壽。這一天張家上下高興至極,張春霞好長時間沒有與妹妹張春花閑聊,晚上便同宿,暢叙思念之情。
今日清晨,早飯時分,卻不見張家二女。張濟德甚是不快,讓娘子親自去叫。張氏見房門半掩半開,伸頭一瞅,帳簾被風掀起,隻聽張氏驚呼一聲便昏倒在樓闆上。張濟德趕來,見兩個女兒背靠背地側卧在床上,頭卻不知哪兒去了。鮮血染紅了被窩,令人不寒而栗,張濟德驚恐之餘立即報了官。
……
張寶兒聽罷點頭道:“我這幾日就不回長安了,看看劉縣令如何破案!”
“下官遵命!”
第二日天際剛發白,張寶兒就起床了。他與華叔、江雨樵在莊外一起散步,見離七星莊不遠有個集市,便信步向集市走去。
一家賣包子的鋪子已開門營業,張寶兒在包子鋪前駐足,正思量着是否嘗幾個包子,卻見此時來了一個人,指着賣包子的老翁,壓低嗓音道:“你幹的勾當自己心裏明白,不是二十兩銀子能壓得住的!再加二十兩也不過分。”
賣包子的老翁站在竈後,雙手不停地顫抖:“老五兄弟,我也是有口難辯啊,這不明不白的事叫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此時,老翁的老伴兒從屋裏出來,見到老五吓得魂飛魄散,趕緊從屋裏拿出一挂銅錢,對老五說:“兄弟,這隻有這麽多了,好不容易湊起來的,您……您就高擡高擡貴手吧!我老兩口來世變牛變馬報答你……”
年過花甲的老翁、老妪甚至下跪向老五磕頭懇求。
老五拉着個臉,狠聲道:“沒那麽簡單吧,官府找那兩個女子的人頭可是懸賞一百兩銀子哦。看在你老兩口的分上,我要二十兩不過分吧?否則别怪我老五無情!”
老五一邊說一邊就要抓老翁見官。
這時,張寶兒輕輕咳一聲,向老五問道:“這位兄弟,一大清早在這裏争執爲了啥事?”
老五掉頭看了一眼張寶兒,不屑地說道:“狗咬耗子,關你毬事!”
話音剛落,卻聽老五“哎喲”一聲跪倒在地。顯然是華叔見他對張寶兒不恭,出手教訓了他。
“将他拿下,交給劉縣令!”張寶兒吩咐一聲,便轉身離去了。
張寶兒坐在萬年縣衙大堂内,冷眼旁觀劉幽求審案。
劉幽求審訊犯人很有一套,三下兩下便讓那個老五如實招供了。
原來,前天晚上老五與幾個賭友進賭場,哪知兩場下來輸了十兩銀子。他謊稱去撒尿,其實是出去行竊。他剛進一條小巷,見張老丈後園有燈光,慢慢靠近一瞧,兩口子在挖坑埋一包東西。他以爲是錢,好不高興,待張老丈兩口子埋好東西後,他從後門跨進菜園,将蓋土刨開,伸手一摸,濕漉漉的。湊着月光一看,吃驚不小,這哪是什麽錢,竟是衣服包裹着的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老五轉念一想,這也是一條生财之道,便壯着膽子去敲開張老丈家的後門,進行敲詐。張老丈老兩口吓得臉色煞白,讓老五不要聲張此事,他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早上擔水回來,點亮燈才發現水缸裏的水是紅色的,仔細一瞧,見水缸裏有東西,撈起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發現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老兩口當即吓得束手無策,怕傳出去招來禍端,便悄悄将人頭掩埋,沒想被無賴老五發現了。老五以此要挾,向張老丈兩口子索要二十兩銀子。
劉幽求聽到這裏,立即吩咐師爺帶兩個衙尉去向張老丈核實,并将二人監視起來,嚴加保密。
師爺回來,說張老丈與老五說的相同。劉幽求命衙尉暫時扣留老五,并吩咐不得走漏風聲,否則以殺人犯論處。
經查核,劉幽求确認張老丈家水缸裏的兩顆人頭就是張濟德兩個女兒的,從時間推算,應該是張老丈外出挑水時有人投入水缸的。
劉幽求推敲再三,疑慮在心,作案人是誰?兇器又在何處?
案件沒有進展,劉幽求無法向張寶兒交差,心中頗爲不安。
張寶兒知劉幽求心中所想,寬慰他道:“劉縣令,這案子不是一時半會能破的,不知這附近可有什麽去處,劉縣令不妨陪我走走,如何?”
劉幽求心知張寶兒是爲了給自己減圧,感激道:“離七星莊不遠有一處伏鶴寺,若大人不嫌棄,下官陪大人一起去散散心!”
幾人來到伏鶴寺,見寺院刹門緊閉。問其原因,說是天王殿關門落鎖,要給菩薩重塑金身。
劉幽求向寺院住持表明身份,并說明來意:“早聞伏鶴寺的‘四大天王’不但身高丈八,而且雕塑工藝獨特。今日有幸,特來一睹,望大師方便爲懷。”
主持将張寶兒、劉幽求等人讓進寺院内,引領他們跨進天王殿。
剛一進殿,住持感覺腳下有東西硌了一下,細看這才看清是一張長圍腰,厚厚的一層油膩,上面還有血迹依稀可見,這明顯是屠戶的東西,屠戶的東西怎麽會在天王殿裏呢?
張寶兒與劉幽求四處查看,發現托塔天王的座下還有東西,撿起來一看,竟是一把殺豬、殺牛兩用刀,刀上也有血迹。圍腰明顯是用來裹刀的,被耗子拖出來了。劉幽求讓主持将二物收拾好,并妥善保管、嚴加保密。
當天夜裏,劉幽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絞盡腦汁地分析案情。
第二天,劉幽求再次查看寺院内神像座位下耗子拖出圍腰的線路。他信步走出,左右各有一道石梯,石梯下面有一下水道,廟門一關,人就隻有通過這條下水道進入寺院。他順着下水道的溝渠走到洞口,發現有人進出留下的腳印。
劉幽求問主持:“以前可否有人從此溝進出過?”
主持答道:“幾日前,有兩個乞丐從鑽進天王殿過夜。”
劉幽求一聽,即刻吩咐下人去找來這兩個乞丐。
經過一番周折,兩名乞丐終于在被找到。爲免打草驚蛇,劉幽求在伏鶴寺提審二人。
當提及張濟德兩個女兒被殺一案時,其中一個叫李小三的乞丐禀報說:“那晚下半夜,我們看見一個人影麻利地翻上集鎮劉屠戶家的後園。我們當時認定是小偷,就暗中監視,發現那人到後園竹林中埋了什麽東西,之後又沿原路急匆匆地走了。我們認爲埋的是寶貝,想去看個明白,就來到那人埋東西的地方,移開石闆蓋着的洞口,伸手下去一摸,抓起一個硬邦邦的包裹。當時黑燈瞎火的看不清楚,我們抱着東西就朝伏鶴寺跑。伏鶴寺寺門緊閉,我們隻好從下水道鑽進廟裏,借助天王殿的燭光把包布展開,發現是一張長圍腰,裏面還裹着一把******,圍腰與刀上都有血迹。我們不敢聲張,就把東西藏在托塔天王的座位下了。”
劉幽求聽完乞丐的叙說後,心中便有數了,八成與殺害張濟德女兒一事有關。
劉幽求與張寶兒經過一番分析,決定召集鎮的屠戶來寺院商量事情。
場上六名屠戶先後到場,劉幽求對衆屠戶說:“大家都知道發生在七星莊的二女無頭案,本官至今仍沒查出眉目。昨晚夢中一白發老翁于我,‘要破人頭案,天王殿裏走走看。’說來也巧,本官今天果然在托塔天王座位下發現了兩件屠戶用的東西。所以召集大家來問問有誰把工具遺失或借給他人,望諸位回家仔細查實,如實上報,謊報和不報者都要嚴加查辦。”
屠戶們離開後,劉幽求對張寶兒道:“劉屠戶神态異常,乞丐看到的那個在劉屠戶竹林裏放東西的人,若不是劉屠戶本人,怎麽知道竹林裏有個洞?”
張寶兒思忖片刻後問主持:“給四大天王重塑金身開光粉刷的材料備辦沒有?”
主持道:“一切早已齊備。”
聽罷,張寶兒微微一笑,他在劉幽求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
……
翌日吃過早餐,主持向劉幽求禀告:“一切按吩咐辦妥。”
沒過多久,六名屠戶陸續來到廟裏,盡管有人吞吞吐吐、轉彎抹角,但都說沒有遺失工具。
劉幽求觀看了天王殿粉刷的牆壁,然後對六名屠戶道:“諸位,爲查二女被殺案,多虧菩薩托夢找到兩件值得懷疑的東西,爲确保公正無誤,不冤枉好人,還得求菩薩顯聖。”
說罷,叫法師在天王殿排開香案,點燃香燭,誦經祈禱。随即吩咐左右給六名屠夫戴上手铐,帶進天王殿。
劉幽求對六人道:“委屈諸位在殿内站立一個晚上,不要交頭接耳,誰是兇手,菩薩自會在其背上留言。”
說罷,劉幽求滅了燈火,出殿關門落鎖。
劉幽求的這一舉動,很快引起轟動。
翌日,鄉親們猶如趕集一般聚集在伏鶴寺内,都想看個究竟。
殿門開啓,劉幽求命屠戶一個一個出來。
五名屠戶先後走出大殿,背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觀看的人們都感到有些失望,泥塑菩薩豈能當真?
最後一個出來的是劉屠戶,人們上前仔細一看,劉屠戶背上留下不少粉刷牆壁的石灰。大家都感到驚奇,立即圍觀上來。衙尉将劉屠戶拖到亮處,讓衆人看個明白。
說也奇怪,那石灰的痕迹裏顯現出“殺人兇手”的字樣。
劉屠戶想狡辯,劉幽求叫主持将兇器擺在地上。他見此物一下啞口無言。
劉幽求命人将兇手帶回縣衙審問,吩咐衙尉将包人頭的血衣、殺人的兇器放在堂上,然後命人将屠戶劉屠戶帶上公堂。
劉屠戶見證據确鑿,隻好低頭認罪,對殺人一事如實招供。
那天晚飯後,劉屠戶在街上不知被誰踩了他一腳,擡頭一看,是個熟悉的面孔,就是張春花。他随即跟蹤其後,但張春花往人群裏一鑽,不見了人影。劉屠戶在尋覓間,撿到一封信,信封上那娟秀的字體表明是女人寫的。他抽出信紙展開一瞧,原來是春花與表哥約會的情書。
劉屠戶一時起了歹意,想冒充春花的表哥前去赴約。當晚三更後,他帶上剛打成的一把殺豬屠牛兩用刀,按春花在信中的吩咐,悄悄地溜到七星莊。
春花房門緊閉着,他隻好推開窗戶翻進屋内。當他撩開春花帳簾時,卻發現床上躺着兩個人,他頓時惱羞成怒,以爲是春花的表哥提前來了,且二人已做了苟且之事。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操起屠刀就向床上躺着的兩人頸部砍下去,可憐一對姊妹花,還沒明白是咋回事,就做了刀下冤魂。
劉屠戶殺人之後,把刀用圍腰一裹,插在腰間,又脫下沾有血迹的衣服,将兩顆人頭一包,提着上了大街。
夜深人靜,劉屠戶見賣包子的張老丈家門還開着,從門縫裏射出微弱的燈光,隻聽張老丈對老伴兒說:“天色還早,你多睡會兒,趁有月色,我先去挑擔水回來。”
劉屠戶趁張大爺去擔水的空兒,悄悄将人頭扔進了他家水缸裏。接着匆匆忙忙趕回家,害怕驚動家人,又将圍腰裹着的兩用刀藏進後院竹林中的窯坑裏。可他不知爲何兇器竟然出現在天王殿内。
張寶兒一聲冷笑道:“這就是連神靈也不放過殺人兇手。”
原來,張寶兒隻是猜測劉屠戶有殺人嫌疑,卻沒有确切證據。所以他利用“做賊心虛”的心理戰術,讓人在新粉刷的牆壁上寫下“殺人兇手”字樣,殺人犯心中有鬼,關在天王殿内怕菩薩在其背上留言,所以把背緊貼在牆上,自認爲這樣菩薩就無法下手了。殊不知這正好中了張寶兒的計謀,暴露了真相。
劉屠戶伏法後,不明真相的當地老百姓都堅信是天王殿的菩薩顯靈,抓住了兇手。
……
“劉縣令,不知你今後有何打算?”通過此案,張寶兒對劉幽求的辦事能力還是比較認可。
“我自然還是做我的縣令!”劉幽求脫口而出,蓦的他似乎又從張寶兒的話中聽了一絲别樣的意味,試探着問道:“不知張大人有何指教?”
張寶兒不動聲色道:“我想送劉縣令一個上位的大好機會,不知劉縣令意下如何?”
劉幽求面上露出渴望地神色:“請張大人賜教!”
“你去長安的五王府拜見臨淄郡王王,就說是我推薦你來的,他自然會明白的!”
“哦!”聽張寶兒沒頭沒腦說了這麽一句,劉幽求雖然應了一聲,但内心還是還是多少有些失望。
“你若信我,就按我說的去做!你若不信,将來可别後悔。總之,去不去由你!”
說罷,張寶兒起身,頭也不回便離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