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卻見在觀望台上的默啜可汗突然站起身來,大聲道:“爲了讓今年的石人大會更加精彩,本可汗決定,将射箭比賽從由一場增加到三場,取得兩場勝利的一方爲最終獲勝者。”
默啜可汗的話音剛落,台下便發出一陣陣歡呼之聲,觀者爲自己能大飽眼福而雀躍不已。
張寶兒聽罷,皺了皺了眉頭,與李宜德快步來到場中。
張寶兒朝着默啜可汗施了一禮:“尊敬的可汗陛下,我是大唐商人張寶兒,可汗剛才的決定我雙手贊成,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還望可汗允準!”
台下衆人直到現在才看明白了,原來與同俄比試的竟然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默啜可汗不知張寶兒打的是什麽主意,但又不能不回答張寶兒的話,他沉聲道:“你且說來!”
“可汗陛下,我與同俄王子作爲比試的雙方,卻從未露過面,這樣是不妥的。希望可汗陛下同意我與與同俄王子配合這第一場射箭比賽!”
默啜可汗并沒有急于回答,而是問道:“如何配合?”
張寶兒淡淡道:“我和同俄王子各自做射箭手的靶子,以三次爲限,若我能做到的同俄王子也能做到,我就認輸。”
張寶兒的要求公平合理,默啜可汗無法拒絕,可他還是有些猶豫,把目光投向了同俄。
到了這個時候,同俄無論如何也不能退縮了,他站起身來對着默啜可汗道:“我接受挑戰,請父汗恩準!”
默啜可汗點點頭道:“我準許了,你自己小心一點!”
……
兩根石柱之間的距離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五十步。
張寶兒背靠着其中一根石柱,頭上頂着一個蘋果。在二百五十步之外,另外一根柱子前,李宜德箭在弦上。
周圍觀者震驚不已,屏着呼吸望着面帶笑容的張寶兒,心中對這個少年的勇氣贊歎不已。二百五十步之外射中蘋果,對一個神箭手來說或許不算難事,但對頭上頂着蘋果的配合者來說,卻是不小的考驗。
“嗖!”李宜德的箭出弦了,幹淨利索準确無誤地将張寶兒頭頂的蘋果射落。
“好!”觀看的衆人不由地喝起彩來。
張寶兒自始至終面上挂着微笑,在箭射出的那一刹那,甚至連眼都未眨一下。
娑娜的目光變得爍爍生輝,張寶兒此刻的形象已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腦海中,遇到這麽一個爲自己不惜以命相搏的男人,她還奢求什麽呢?
張寶兒的表現也讓默啜可汗不敢再小瞧這個大唐少年,一個如此有膽有識的對手,豈是好對付的?
該輪到同俄上場了,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大步向石柱走去。
頭頂蘋果的同俄面色蒼白,盡管他極力想表現的有氣慨一些,可他微微顫抖的雙腿還是無情地出賣了他。當然,這并不是同俄膽小,他的這種表現源于對楊我支的不信任。
揚我支面色凝重,緩緩從箭囊中拈出一支箭來,看了遠處的同俄一眼,慢慢将箭上弦。
揚我支的動作全部落在了同俄的眼中,他的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揚我支借這個機會,故意将自己射死,那豈不是……
同俄的念頭并不是憑空想象,揚我支是同俄的三弟,深受默啜可汗喜愛,他是同俄繼承汗位的最有力争奪者。若此時,揚我支借故射死自己,最多落下個箭術不精的名聲,大不了被父汗申斥一頓,可自己豈不是死的太冤?
同俄越想越覺得揚我支心懷叵測,他甚至能看到揚我支在向他獰笑,可此時自己隻是個活靶子,毫無應對之法。同俄有些後悔了,剛才不該頭腦發熱答應張寶兒的挑戰,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邊緣。
舉箭瞄準的揚我支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同俄抖的如篩糠一般,蘋果幾乎都要掉落到下來了,這讓他如何射出這一箭。
觀看的衆人見同俄如此狼狽模樣,不由心中暗自鄙夷:你看看人家大唐少年,作爲未來可汗的繼承人卻如此膽怯,簡直是把突厥人的臉丢盡了。
“簡直是混帳,枉我如此看重他了!”同俄的糟糕表現讓默啜可汗也覺得臉上挂不住了,他惱怒地罵道。
鄂克是射箭高手,他當然知道這場比試的微妙在哪裏。他們比的不是箭手的箭術,而是配合者的心理素質以及對射手的信任程度。張寶兒巧妙地利用了同俄與揚我支之間的矛盾,他們兄弟倆何來信任而言,這場比試還未出手便勝負已定了。可就算輸也不能輸的如此難看,想到這裏,鄂克搖搖頭下了觀望台,走到同俄面前對他輕聲說幾句什麽。
同俄聽罷點點頭,轉過身去背對着揚我支,眼中沒有了揚我支,同俄心中的恐懼減輕了不少,身子也不再顫抖了。
鄂克朝着揚我支迅速一揮手,揚我支迅速将手中的箭射了出來,同樣是準确地将蘋果射落。
盡管揚我支的箭術高超,也将蘋果射落,但周邊卻沒有一人爲他喝彩。
張寶兒再次走到石柱前,他手中拿着一個蘋果,不過這次不是将蘋果頂在頭上,而是将蘋果咬在了嘴中。
見張寶兒的如此舉動,所有人都明白了他要做什麽,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說之前考驗的是箭手的準确性,那麽此次考驗的不僅隻是準确性,還有箭手對力度的拿捏。所射之箭力度若是小了,肯定無法射中蘋果,若是力度大了,就算射中蘋果,箭支從蘋果穿過,那咬着蘋果的人也必死無疑。
如果說之前張寶兒的舉動的讓所有人驚歎不已的話,那麽這次的做法足以讓人肅然起敬,他們扪心自問,沒有一個人敢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咬着蘋果的張寶兒面上仍然是風輕雲淡,不見任何波瀾。
可在一旁觀戰的同俄已經是面如死灰了,咬着蘋果自然無法像上一次那樣取巧轉過身去了,他不相信揚我支會有如此高超箭術,這世上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就算是射雕王親自出馬也不行。到這個份上,同俄隻有寄希望于張寶兒斃命于李宜德的箭下了。
鄂克面上驚駭之色顯現無疑,若是把蘋果置于别處,他有把握射中而不穿透蘋果,可是蘋果叼在人的嘴裏,那就另當别論了,更何況這還是在人山人海中的比試,難道李宜德的箭術已經到了無我的地步。
就在一片鴉雀無聲中,一個女子悄然走到了張寶兒面前。
“是娑娜公主!”人群中有人驚呼道。
張寶兒嘴上叼着蘋果,隻是笑吟吟地看着娑娜。
“若你赢了,我跟你走!若你死了,我也會随你去的!”
說罷,娑娜轉身飛奔而去而去,任眼淚飛揚也不去擦拭。
“嗖!”李宜德的箭不帶一絲猶豫射向張寶兒,衆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箭支猶如長了眼睛一般射中蘋果,張寶兒動也沒動,依然站在原地。衆人又不禁擔心起來,難道這個大唐少年出現了什麽意外。
終于,張寶兒擡起手來,從口中将箭支取下,那個咬着的蘋果被釘在了箭上,箭尖沒有露出分毫。
見張寶兒安然無恙,人們到時歡呼起來,那種興奮是發自内心的。突厥人自古就崇拜英雄和勇士,張寶兒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征服了在場所有突厥人的心。
……
又一次輪到同俄與揚我支上場了。
同俄的腿如鉛一般沉重,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半步去。揚我支低着頭,根本就沒有再打算上場。衆人見同俄兄弟倆人如此窩囊,也顧不得他們的身份,齊齊發出了噓聲。
終于,揚我支大步走到默啜可汗觀望台下,大聲說道:“啓禀可汗,我認輸了!”
聽了揚我支的話,同俄差點哭出聲來,他再也不用受此煎熬了。
鄂克心中暗自點頭,這恐怕是最好的結果了。
默啜可汗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計可施,他點點頭道:“你們下去吧!”
言罷,默啜可汗站起身來宣布道:“射箭第一場比試,大唐商人張寶兒一方獲勝。”
……
“射雕王,此戰成敗就全在你身上了,想必你親自出馬,一定不會輸給你的徒弟吧?”默啜可汗對身邊的鄂克小聲說道。
“可汗,我會盡力而爲的!”鄂克心不在焉道。
“不是盡力而爲,而是必須要取勝。”默啜可汗一臉嚴肅:“誰最終能得到娑娜公主我已經不在意了,突厥自古以騎射聞名于世,若是再敗了,豈不顔面掃地,這場比試是爲了突厥的尊嚴而戰,所以你必須要獲勝,你明白嗎?”
……
“老李,你終于過了這個坎了,恭喜你!”張寶兒來到李宜得面前,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李宜德也是激動萬分,爲了激發自己的潛能和自信,張寶兒不惜以身涉險,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單是這一份信任,就讓李宜德有了一種士爲知己死的感動。可以說自己能突破瓶頸,使得箭術達到一個新的層次,全拜張寶兒所賜。
李宜德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主人,宜德這一生都将忠于您,若有違此誓言,不得好死!”
“起來吧!”張寶兒淡淡道:“下一場比試……”張寶兒話還未說完,卻已瞥見鄂克脫去外衣,從觀望台上走下。
李宜德也看見了鄂克的下場,已經不似之前那麽激動了,他接過張寶兒的話道:“小主人,您放心吧,下一場比試我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
兩個石柱的正中間,李宜德與鄂克正相互注視着對方。
“師父,我又見到您了,可惜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李宜德先說話了。
鄂克歎了口氣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射手!就今天你的表現而言,我和你之間的勝負就在五五之間。”
李宜德點點頭道:“我知道,但我必須要赢,我碰到一位好主人,我不能讓他失望!”
鄂克眼中露出炯炯光茫:“我懂,他敢于咬着蘋果讓你射,就憑着這一點,也值得你去爲他做一切事情了。”
李宜德有些愧疚道:“師父,這場比賽對主人來說很重要,對不起了!”
“這場比試關系着突厥的臉面,我會全力以赴的!”鄂克道。
李宜德豪邁道:“師父,那就讓我領教領教您的不射之射吧!請!”
“,請!”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頗有些生死離别之意,爾後各自回頭朝着石柱走去。
李宜德與鄂克各自來到石柱前轉身站定,靜靜地等待着。
突厥第一神箭手射雕王與大唐射手之間的比試即将開始,每個人都在心中想象着這場面會如何的石破天驚。
李宜德率先拈箭上弓,一氣呵成指向鄂克。
鄂克也是同樣的動作,将上弦之箭指向李宜德。
二人就這麽相互指着,再沒有任何動作。
衆人靜靜地等待着。
一刻鍾。
兩刻鍾。
兩人還是原來姿勢,沒有動搖分毫。
場外有些人沉不住氣了,這哪是比試箭法,簡直就是考驗人的耐心。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天上的日頭正熾,不僅曬的衆人頭頂冒汗,也烤的他們心頭冒火。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究竟幾時才開始比試”默啜可汗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不耐煩地問道。
“可汗,他們早已經開始比試了!”一直沒有說話的國師阿史那竟流出聲了。
“啊?已經比試了?”默啜可汗一頭霧水。
“這名大唐射手還真是深藏不露!”盡管阿史那竟流帶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聲音裏可以聽得出贊許之意。
桑格爾歎了口氣道:“看來射雕王要輸了!”
“不會吧,我怎麽看二人勢均力敵呢?”阿史那竟流疑惑道。
“國師,你看到的隻是表象,射雕王已是強弩之末了,畢竟他的年紀擺在那裏!”桑格爾淡淡道。
阿史那竟流點點頭,他是忘記了射雕王的年紀。
桑格爾的眼光很毒,他說的一點也沒錯,鄂克的确到了強弩之末。
李宜德将箭指向鄂克之後,并沒有瞄準,而是閉目将不射之射的心法發揮到極緻,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箭尖之上。
鄂克不愧爲射雕王,同樣毫不示弱地将意念集中在自己的箭上。
兩個時辰内,二人誰也沒有發箭,但濃濃箭意已經不知交鋒了多少次了。
随着時間的推移,鄂克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如此交鋒,極耗體力精力,再這樣下去自己必輸無疑。他準備孤注一擲率先發箭。誰知自己的心意剛動,便被李宜德知曉,一股更強大的箭意洶湧而來。
鄂克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就算自己先發箭,無論從什麽角度射出,都會被李宜德後發而至的箭撥偏,自己的箭肯定射不到李宜德,就算射中了也不會是要害。要李宜德的一箭,會牢牢把自己釘在石柱上。
終于,鄂克将意念一收,放下弓箭長歎一聲:“我輸了!”
鄂克話音剛落,就見默啜可汗拍案而起大怒道:“神雕王,你說什麽呢?一箭未發便要認輸,你将突厥的顔面置于何地?”
鄂克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解釋。
“師父,煩請朝一旁讓讓!”就在此時,李宜德的聲音遠遠傳來。
鄂克眼前一亮,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宜德,然後閃到了一旁。
“嗖!”李宜德的箭帶着強勁的呼嘯聲離弦而去。
眼前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箭支竟然穿過石柱,又飛行了近二百步才落在了地上。
此時日頭已經偏西,斜射的陽光正好從射穿的石柱洞孔射出,讓人覺得是那麽刺眼。
不知誰突然喊了句“靈光神轉世了!”,就有人跪下了,接着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來,到了最後,地下竟然跪了黑壓壓一片突厥人。
靈光神是突厥傳說中的箭神,他可以用自己手中的箭統治整個世界。突厥人善于騎射,對靈光神頗爲敬畏,如今突厥人認爲李宜德是靈光神轉世,可見對他的崇敬之情。
……
“張公子,明日您就要離開突厥了,我敬你一杯!”默棘連豪爽道。
“左賢王,我還沒謝過你呢,這次你可是幫我大忙了!”張寶兒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張寶兒真的很感激默棘連,默棘連沒有食言,不僅真的送給自己五百匹純種突厥馬,而且還還送給張寶兒兩百名熟練的鍛奴。
“你現在是我的妹夫了,雖然你還未與娑娜成親,那隻是遲早的旱情。我給你的是你與娑娜的訂親禮,等你們将來大婚,我還會再爲娑娜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的!”默棘連笑着說道。
張寶兒取得了勝利,讓同俄迎娶娑娜的企圖破滅了,這對默棘連來說,真可謂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怎麽能不高興。
“來,張公子,我也敬你一杯。”阙特勤一臉崇敬向張寶兒舉起了杯。
張寶兒回敬道:“你是我見過的最直爽的突厥勇士,我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暾欲谷剛舉起杯,張寶兒便笑了:“看來吐屯大人也要敬我一杯了?”
暾欲谷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張寶兒起身道:“吐屯大人,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你們隻須忍辱負重,我保證三年之内讓左賢王做了突厥可汗。在這三年内,我會時常派人與你們聯系的。”
暾欲谷點點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張公子,我信你!”
張寶兒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看向三人:“我有兩件事情想與三位說一說!”
默棘連見狀忙說:“張公子請直言!”
“左賢王将來做了可汗之後,爲了突厥的利益,與大唐之間不可避免會發生一些沖突,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是,我希望左賢王不要讓大唐百姓受罪。”
默棘連點點頭:“張公子,我答應你!”
張寶兒接着說道:“娑娜走後,我不希望隋城她的親人受到任何傷害!”
阙特勤在一旁保證道:“張公子,你放心,我阙特勤向你保證,會全力保護随城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