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好了,我沒決定之前你們不能逼我,可你們直接就在可汗面前把這事敲定了,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太不厚道了?”張寶兒一臉不快道。
暾欲谷在一旁插話道:“張公子,你不是已經同意了嗎?”
“我何時同意了?”張寶兒莫名其妙。
“你見過娑娜回來之後,滿臉不都寫着同意二字嗎?”暾欲谷滿臉堆笑道。
“你……”張寶兒啞口無言。
他的确已經在心中同意了此事,并且還與娑娜的母親有了約定,隻是沒有告訴默棘連等人,沒想到卻被老奸巨滑的暾欲谷給看穿了。
“真是個老狐狸!”張寶兒小聲嘀咕着。
……
既然決定了,那就必須全力以赴。現在距石人大賽還有一個月時間,張寶兒要做一些準備。
根據慣例,石人大賽要進行三場比試,分别是賽馬、厮殺與射箭。每場比試,雙方各出一人,三場比試勝兩場便算最終勝利。
阙特勤是突厥第一勇士,厮殺自然不在話下,勝上一場自然不在話下。但是,同俄的三弟楊我支跟随突厥第一神射手射雕王習練箭術十年,他的箭術爐火純青,别說在左右賢王的帳下找不出與之抗衡之人,就是在整個突厥大草原他也是罕逢對手。揚我支在射箭比試中勝出也是意料當中之事。所以說能否最終取勝的關鍵便在賽馬之上,若想在賽馬中取得勝利,必須要有一匹好馬,這也是默棘連四處派人尋找馴馬高手的緣由。
“怎麽樣?找着了嗎?”張寶兒望着大汗淋漓的康巴。
康巴慚愧地低下頭:“小主人,左賢王提供的好馬我都看過了,沒有一匹能穩操勝券,我讓你失望了!”
張寶兒并沒有過于在意,但一旁的默棘連和阙特勤失望之色卻溢于言表。
“沒事,你慢慢找,還有時間!實在找不到也是天意,我不會怪你的!”
張寶兒并沒有把寶都押在康巴身上,他還留有後手,就算賽馬輸了,自己這邊還有李宜德,論起箭術來,那個楊我支未必就一定能勝得了李宜德。
“康巴,帶我去看看突厥馬的雄姿!”張寶兒對康巴吩咐道。
“小主人,可這天就要下雨了……”康巴有些猶豫。
“沒事,走!”張寶兒興趣盎然。
雨說下就下,來勢很快,馬兒們高揚着驕傲的頭顱,抖動着優美的鬃毛,有幾匹馬在大雨中開始暢快地奔跑,其餘的馬像受到傳染一般,争先恐後,前呼後應,披頭散發,淋漓盡緻!有的瘋狂地向前奔馳,有的來回奔跑,小馬跟着母馬緊張地跑,不再頑皮、撒歡。一匹匹駿馬奔馳在廣闊的草原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仰天長嘯,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徹天空。海潮般勢不可擋地從草地上滾了過來,成千上萬匹馬聚集在一起,呼嘯奔騰。長長的馬鬃馬尾在的流的浮力下飄動起來,一個接一個,一個重疊着另一個,凝成一個整體,飛快地向前推進,那是一幅奔騰的美,力量的美交織在一起的奇異畫面。這種萬馬奔騰、虎嘯獅吼、氣勢磅礴的壯麗景象,讓張寶兒深深感到震憾。
“咦?”張寶兒指着馬群中一匹瘦弱的馬說道:“不會是我看錯了吧,它的嘴裏竟然會噴火?”
不僅是默棘連和阙特勤,康巴也注意到了。
康巴面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語道:“難道說是真是……”
“康巴,你怎麽了?”張寶兒見康巴面色有異,關切地問道。
康巴顧不上回答張寶兒,而是對默棘連道:“左賢王,可否讓人将那匹馬牽來?”
默棘連命人将這匹瘦馬牽過來之後,頓時傻眼了,這馬皮包骨頭,幹廋如柴,滿身都是皮痂但卻沒有長鬃毛。如此難看之馬别說去比賽了,恐怕馱個人都困難,張寶兒等人将目光投向了康巴。
康巴并沒有注意到衆人的目光,他隻是靜靜地注視着眼前這匹難看的馬。
終于,康巴動入脫兔,一下便蹿上馬背,瘦馬立刻撂起了蹶子,想要把康巴從身上摔下去。
光背馬沒有鞍子、馬镫和缰繩,最是難騎,可康巴穩穩地騎在馬背上,死死地夾着瘦馬。
“沒想到這馬力氣還真不小!”阙特勤驚詫道。
說話間,瘦馬已經快速奔跑起來,竟快如閃電。足足跑了一刻鍾,這馬非但沒把康巴摔下,反倒汗流如注,身疲力竭了,終于停了下來。康巴不慌不忙騎在馬上,一邊撫着馬頭,一邊輕輕地低語着什麽。瘦馬漸漸地變得溫順了,看來康巴已經讓此馬折服。
康巴來到張寶兒面前,嘴笑得都合不攏了:“主人,我們的運氣來了,這是一匹千年難遇的火焰駒。”
“火焰駒?什麽是火焰駒?”張寶兒問道。
“傳說中此馬每逢雨天雷電,仰天長嘶,嘴裏便會噴出一股火光。”
“這馬能行嗎?”
“放心吧,小主人,這事交給我。不出一月我就能讓它膘肥體壯,此次賽馬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了!”
聽罷康巴的話,默棘連和阙特勤面露喜色,似乎已經看見了同俄的慘敗。
康巴果然沒有說大話,他拉馬來到一處草灘,****采中草藥熬制,塗在瘦馬身上,不久便脫了皮痂,僅僅二十多天火焰駒顯身了,口噴火光,奮蹄嘶鳴,似有萬鈞之力。
……
四月十五,在距離突厥可汗汗帳不遠的石人群,一年一度的石人大會即将開始。
草原一望無際,溪流縱橫,牧草茂盛,溪邊草叢偶爾有野雞、野鴨驚飛,雲白白的、象棉團、象薄紗、象絲絮,顯得是格外的潔淨和飄逸。
突厥各部落的男子身着盛裝,騎着駿馬,興緻勃勃地從四面八方雲集而來參加石人大會。草原上人頭攢動,到處布滿宮帳、氈包,到處是人山人海,呈現人歡馬叫的熱烈場面。
石人大會共進行五日。
第一日,進行各種祭祀儀式。
第二日,進行賽馬比試。
第三日,進行厮殺比試。
第四日,進行箭術比試。
第五日,由突厥可汗宣布獲勝者勇士稱号,并将娑娜公主賜于獲勝者。
在第一日,受人崇敬的突厥大巫師桑格爾來了,他具有超人的神力和法術。
突厥人都是薩滿教的忠實信徒,桑格爾可以與神和魔鬼自由溝通。他在每個石人上都栓上了一根紅色的繩子,繩子的下端用桃木固定在草地上,據說這是一架通往神靈的天梯。
桑格爾大巫師手裏忽慢忽快地敲着神鼓,口裏念念有詞,請求神靈降臨,請求神靈賜予他神力。
神靈似乎附在桑格爾身上,他握着被神靈賦予神力的利劍跳躍着,嘴裏說着唱着,和隐藏在空氣中的魔鬼對話。唱着跳着,他的嘴裏開始發出呼風喚雨般的吼叫,表情波瀾壯闊。
人們騎着馬,繞着石人奔跑,嘴裏大聲呼喊着。
忙了一整天,當夜幕降臨時,各個氈包前的草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人們宰殺無數隻牲畜,用火燒烤,各個帳篷前的人們圍着篝火席地而坐,大塊吃着手抓肉,喝着香噴噴的奶茶,品嘗醇正的奶酒,随着悠揚的琴聲,唱起動聽的謠歌。
左賢王也不例外,在這裏布置了一個華麗的宮帳。
宮帳内,默棘連、暾欲谷和阙特勤三人并排坐着,他們的對面是張寶兒、魏閑雲與江雨樵三人。
“張公子,你到底在擔心什麽?”阙特勤忍不住問道。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尋常!”
“怎麽個不尋常?”暾欲谷沉穩地問道。
“這一個月來,太平靜了,不僅默咄可汗沒有任何動靜,就連一向沉不住氣喜歡張揚的同俄也沒有任何動靜,你們覺得這正常嗎?”
暾欲谷點點頭,的确有些反常。
張寶兒神情複雜道:“就算同俄再瞧不起我,最起碼的知己知彼總該有吧?而他卻根本不來打聽我這邊的任何消息,他這麽做隻能有兩種可能!”
“張公子,你說說看,哪兩種可能?”默棘連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一種可能是默咄可汗與同俄對此次比試的勝負并不放在心上!”
“絕不可能!”三人異口同聲道。
開什麽玩笑,這麽重大的事情,他們怎麽可能不放在心上。
張寶兒歎了口氣道:“那就隻剩下另外一種可能了,可汗與同俄對比試中取勝已經胸有成竹了!”
三人聽罷,心中不由一沉。的确,除了張寶兒說的這個可能,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還會有什麽原因。
就在張寶兒與默棘連等人憂心忡忡之際,離他們不遠的另外一個氈帳中,有兩個少女也在說着悄悄話。
“娑娜,若是那個大唐少年勝了,你真的要跟他走嗎?”
說話的少女名叫燕中儀,是聖女宮的宮主——突厥的國師阿史那竟流的唯一女弟子。阿史那竟流本不是阿史那家族中人,因對汗國在大功,故而被賜姓阿史那。阿史那竟流有一身詭異的武功,他從骨咄祿可汗建立汗國時,便開始擔任國師,已經幾十處了,在突厥人當中頗有威望。
燕中儀的來曆很少有人知道,她也長着中原人的模樣。作爲阿史那竟流唯一的弟子,燕中儀深得他的真傳,阿史那竟流專門爲燕中儀修建了聖女宮,讓她勤練自己的獨門武學。燕中儀常年待在聖水宮,很少與外人接觸,卻偏偏與娑娜最是要好。
“我不知道,我聽阿娘的!”娑娜淡淡道。
說話時,娑娜腦海中似乎浮現出那個叫張寶兒的少年。她當然不可能隻見一面就愛上張寶兒,但她和張寶兒在一起的時候,還是非常開心的。
“你阿娘是什麽意見?”燕中儀似乎對好友的未來很是關心。
娑娜将母親那天說的話講給燕中儀。
燕中儀不由愣住了,她怔了好一會又問道:“這麽說,你阿娘和你自己都覺得那個大唐少年不錯了?”
娑娜點點頭。
“那你喜歡他嗎?”燕中儀眼巴巴地看着娑娜。
娑娜愣了好一會,才道:“我現在說不上喜不喜歡他,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我不喜歡同俄!”
燕中儀低下了頭,喃喃自語道:“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
天藍藍的,藍天中幾朵白雲在那悠閑的飄動,藍天下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五顔六色的花在不斷地裝扮草原。
第二天的比賽即将開始,人們張望着,交談着,期待着賽馬的到來。
突厥人過的是遊牧生活,車、馬、氈帳三位一體,三根頂天大柱在蒼穹和碧野之間撐起了整個汗國。如果突厥人一但失去馬,就會失去生活的動力。突厥的草原牧民與駿馬之間的那種情是火熱的,誠懇的,用血乳交融絕對不是誇張。長期與馬兒結伴同行,騎馬的技巧也自然形成品評一個人的騎術高低的話題了。這種生活習俗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草原賽馬。
坐在看台之上的大巫師桑格爾走下台來,按傳統習俗端起銀碗,祭灑鮮奶進行祝頌:
額頭上有月亮
月亮中有太陽
明星般的眼睛
蒼狼般的雙耳
大象般的頭顱
魚鱗般的腭紋
蒼天恩賜給的
快駿馬之後代
馬群中的
黑骒馬之駒……
随着沉悶地牛角号吹響,所有參賽者同時催馬向前飛躍,萬馬奔騰,随着馬蹄的舞動,塵土飛揚,場景蔚爲壯觀。騎手們身着彩色服飾,頭上紮着彩條綢帶,手中舞動着馬鞭。他們騎術精湛,駕馭着威武雄壯的馬匹馳騁在原野上,身體與馬匹緊緊地粘貼在一起,時而伸開雙臂,時而做着各種不同姿态的表演動作不管馬匹的速度多麽的快,始終自如自在,仿佛在地面上行動一般。
一匹一匹駿馬如飛蝗箭梭,在歡呼喝彩聲中沖過終點。
各個部落的騎手賽馬比試結束後,該輪到張寶兒與同俄雙方的比試了。
張寶兒派出的是康巴,而同俄一方派出的則是默啜可汗的馴馬師邪屠。
邪屠所駕馭的是默啜可汗的白雲駒。
白雲駒是傳說中的馬,速度是一般馬的兩倍,而且耐力很好,可以連續走一天一夜。
這匹白雲駒原本是一個普通牧民發現的,在一天早上醒來之後,忽然發現了自己馬圈中多出了一匹渾身雪白的馬,他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這肯定是白雲駒。
白雲駒很野,這個牧民怎麽也馴服不了它,後來他請來可汗的馴馬師邪屠,花了半個月時間,好容易才使馬低下了頭,任由他騎在了它的身上。在邪屠的協助下,這個牧民也能騎上這匹白雲駒了,他高興得不得了,每天騎着馬在草原上來回馳騁。
可惜好景不長,這個牧民在一次放牧當中被馬匪殺死,白雲駒也從此消失了。
沒過多久,白雲駒卻成爲了默啜可汗的坐騎。
大家嘴上雖然不敢說,但心中清楚,這個牧民肯定是可汗派人殺死的,當然可汗這麽做爲的就是得到這匹白雲駒。
今日比試,可汗派出邪屠騎着自己的白雲駒參賽,由此可以看出對比試勢在必得。
若隻有康巴與邪屠比試賽馬,那場面肯定不會好看,爲了增強觀賞性,又從之前各部落比試的佼佼者中選出了八人,湊夠了十數。當然,這八個人隻能是陪襯,爲康巴與邪屠的比試增加些份量而已。
起始的地方到終點約莫十裏之遙,一條小河恰好從中間流過,将平坦的草原斷成兩截,小河上除一座石橋之外再無它處可以通過。橋在偏南方向,過橋要多繞三裏的距離,這樣算下來賽馬的距離遠不止十裏。橋身很窄,隻能通過一匹馬,也就是說,誰能搶先過了石橋,誰就把握住了先機。
這樣的比試并不是爲了考驗騎手與馬匹而有意增加難度,石人大會每年賽馬的路線都是如此,大多數騎手已經适應了這種比賽方式。
除了康巴和他那不起眼的火焰駒是第一次參賽外,其餘參賽的大多是經過嚴格挑選的良馬,有的在曆次比賽中就曾經有過上佳表現,馭手自然也是久經沙場的老手了。突厥可汗的白雲駒已經連續多次奪冠,蜚聲遠近,馭手邪屠可謂是志滿意得。
此時,十匹駿馬一齊排在隅首的同一起碼線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牛角号吹響,駿馬四蹄蹬開,飛沙揚塵,騰雲駕霧般,争先恐後向前狂奔。
白雲駒和其它馬匹均沿着老路自向石橋奮勇前進,惟獨火焰駒在康巴的指揮下,卻取了捷徑,徑直越過田野、草地,不一會便到了小河邊,前進的路被小河攔腰阻斷。
河面約有十來丈寬,水流平靜地潺湲着。
岸邊,火焰駒沒有作任何停頓,突然尥起前腿,陡然昂首,咴咴鳴叫,待雙蹄落地,猛可地躍入河中,隻聽啪拉拉雷聲般響動,水花四下飛濺,火焰駒蛟龍般浮出水面,四蹄急速劃動,鬃毛被水湧擺着,身子忽浮忽沉,一股勁遊向前方。
康巴幾乎同時應聲落水,他扯着馬尾巴,随着沉浮,一溜刺斜遊到對岸。火焰駒猛力一蹿,躍出水面,用力抖動着鬃毛,甩動着尾巴,仿佛要把渾身的濕水甩淨似的。康巴不顧渾身濕漉漉,跳上馬背,揚起鞭子,“噓噓駕駕”地吆喝着,火焰駒聞聲奮蹄飛馳。當白雲駒率領群馬呼嘯着飛奔過小橋的時候,火焰駒便已抵達賽程的終點,成爲遙遙領先的獲勝者。
包括默啜可汗在内的觀看者面面相觑,他們誰也沒想到康巴竟然會采用這種方式率先到達了終點。
原來,白雲駒也奔過捷徑,那是三年前的事了。那年不巧,正趕上一場暴雨後山洪暴發,小河暴漲,湍流急漩,怒濤駭浪,把搶先躍入河中的幾匹馬竟給無情地卷走了。白雲駒幸虧矯健靈敏,反應迅捷,幸免遇難。不過,那暴怒的小河給它留下了難忘的印象,至今餘悸憂存,再也不敢嘗試了。而别的馬匹惟白龍駒馬首是瞻,一向都是追随它的,自然沒有誰想到另辟蹊徑,别開生面,總以爲輕車熟路,勝券在握,所以邪屠和其他騎手這次隻能很遺憾地“馬失前蹄”了。
康巴與火焰駒是第一個到達終點的,可這種方式能否被承認,這讓默咄可汗有些爲難。
好半晌,默啜可汗才轉頭向桑格爾問道:“大巫師,這賽馬是你主持的,你說,這樣的勝利也算嗎?”
桑格爾對康巴的做法在心中還是欽佩和贊揚的,他起身道:“可汗,我們并沒有規定必須從石橋過河,隻規定最先到達終點者即爲勝者!故而此場勝利毫無問題!”
聽桑格爾這麽說,默啜可汗無奈之下,隻好宣布張寶兒一方取得了賽馬的勝利。
三場比試,張寶兒一方拔得頭籌,這對最終取得勝利至關重要。
本想着能觀看到一場勢均力敵的賽馬,誰知卻以這種意外的情形終結,這讓許多突厥人意猶未盡,他們隻好把心思放到明日的厮殺比試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