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唐人嗎?怎麽會流落到此呢?”張寶兒一邊劃着艘一邊向娑娜問道。
“大唐人?”娑娜臉上露出了悲傷:“我從小就生活在這裏,怎麽會是大唐人?我的身世決定了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大唐人!”
“能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嗎?”張寶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娑娜淡淡道:“你若想聽,我便說與你聽!”
原來,前隋大業十四年三月,炀帝見天下大亂,已心灰意冷,無心回北方,命修治丹陽宮,準備遷居那裏。從駕的都是關中衛士,他們懷念家鄉,紛紛逃歸。這時,虎贲郎将元禮等,與直閣裴虔通共謀,利用衛士們思念家鄉的怨恨情緒,推宇文述的兒子宇文化及爲首,發動兵變,叛軍逼缢隋炀帝。
後來,李淵建立了唐朝,自然不可能放過前朝餘孽。娑娜的太祖父楊凱是蜀王楊秀最小的兒子,爲了家小的安全,便隐姓埋名來到了這塞外荒僻之地。經過近百年的繁衍,才到了目前的規模。此處稱作随城,便是“大隋之臣”的諧音。
張寶兒這才知道,娑娜竟是前朝皇帝的後人,也明白了她所說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大唐人的緣由。
“你的太祖父是前朝之人,這突厥可汗怎會收留他呢?”張寶兒對娑娜的身世很感興趣。
“因爲太祖父的親妹妹義成公主是突厥可汗的可敦!正是因爲她的原因,突厥颉利可汗才收留了太祖父!”說到這裏,娑娜問道:“你聽說過義成公主吧?她可是非常有名的!”
張寶兒尴尬道:“我從小沒讀過書,沒聽說過義成公主!”
娑娜也不介意,笑着道:“我給你講講義成公主吧!”
開皇十九年,和親******啓民可汗的安義公主卒,爲發展與突厥和好關系,隋文帝将義成公主嫁于啓民可汗。義成公主在突厥生活近30年,先後爲啓民可汗、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颉利可汗之可敦。
義成公主對隋朝的感情太深了,盡管沒人關心她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但她的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爲了大隋。隋炀帝楊廣繼位後,有一年到太原附近的汾陽宮度夏。夏末北巡的時候,竟然被突厥的始畢可汗團團圍困,眼看就要束手就擒了,君臣們忽然想到了義成公主。經過秘密聯絡,義成公主極爲仗義地出手搭救,她冒着被殺的危險,慌稱突厥邊境有情況,這才騙走了可汗的部隊。隋炀帝像一隻瘋狂的兔子,逃回了雁門關,從此,被突厥人吓破了膽。
義成公主收留過隋炀帝的皇後蕭氏。蕭氏,國色天香,宇内馳名。楊廣一死,她先落到宇文化及手裏,後來,被窦建德接管。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義成公主便代表突厥可汗前來要人。窦建德不敢得罪兵強馬壯的突厥人,就乖乖地将蕭皇後及其小孫子,送給了義成公主,此外,還帶上了謀害隋炀帝的叛臣宇文化及的腦袋。後來,唐朝名将李靖打敗突厥,殺了倔強的義成公主,卻對蕭皇後極爲禮遇,花甲之年的蕭氏重新踏上了長安的土地。
爲了完成隋文帝托付的任務,義成公主不惜把全部根須紮在塞外草原上。她先後嫁了四位突厥可汗,從父親到兒子,從哥哥到弟弟……男人,像一根又一根刺疼的釘子,紮進她柔弱的生命裏。
張寶兒聽罷感慨道:“義成公主可謂是一代奇女子呀!”
娑娜接口道:“是的,後來李靖打敗了突厥可汗,本來要把太祖父一家押回長安的。還是義成公主以死相求,李靖才放過了楊氏這一脈!”
在此之前張寶兒一直想不明白,李靖破了突厥後,爲何連突厥的可汗都沒殺,卻偏殺了可汗的後妃義成公主。如今聽了娑娜這麽一說,張寶兒才明白,義成公主是爲了自己的親哥哥才慘烈自盡而死的,并非李靖所殺。
“你可知道突厥的石人大會?”張寶兒突然問道。
娑娜點點頭。
“你是喜歡同俄多一點,還是喜歡左賢王多一點?”張寶兒又問道。
“左賢王名聲要比同俄好的多,他的父親和他自己對我們隋城的人都很厚待,我很感激他。但要真說起來,這兩個人我都不喜歡!”
張寶兒很同情娑娜,他問道:“那你準備怎麽辦?”
娑娜默然半晌,苦笑道:“怎麽辦?我能怎麽辦??我隻是個弱女子,可汗定下來的事情,誰能左右的了。再說了,我不能隻考慮自己的感受,阿娘和那麽多族人的性命都在可汗的手裏捏着,,我不能不顧他們的生死嗎?隻有聽天由命了!”
張寶兒似乎有些明白了,爲什麽娑娜一直在跟自己講義成公主的故事,恐怕她在心裏面已經把自己當成下一個義成公主了。
張寶兒想安慰安慰娑娜,卻不知該如何說起,便随口問道:“你阿娘也是這麽想的嗎?”
娑娜搖搖頭道:“我不知道,阿娘從來沒告訴我她的想法!”
張寶兒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他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不爲别的,就爲了讓娑娜避免重蹈義成公主的覆轍,他也要與同俄鬥一鬥。
想到這裏,張寶兒盯着娑娜道:“假如你不用嫁給同俄和左賢王,你的阿娘和族人也不會受到傷害,你願意跟我離開突厥嗎?”
“離開突厥?”娑娜面上煥發出一絲光彩,卻又倏忽不見了,她重重歎了口氣道:“這怎麽可能呢?”
張寶兒一臉燦爛道:“娑娜,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難以預料的,說不定還真會有那麽一天的。”
“但願吧!”娑娜朝着張寶兒笑了笑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們上岸去吧。”
張寶兒與娑娜上岸後,吃驚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元鵬與華叔面前各自都有一個瓦罐,瓦罐下面煙熏火燎,罐内冒着熱氣。元鵬一邊用力吹着火苗,一邊虎視眈眈地盯着華叔。
張寶兒與娑娜相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敢情這兩個從未下過廚的大男人,把做飯當成了一次比試和示威。
“寶兒,來嘗嘗我煨的鲫魚湯!”華叔向張寶兒招呼道。
“小姐,來嘗嘗我炖的羊肉湯!”元鵬不甘示弱地對娑娜道。
……
隋城中人果然個個都是中原服飾和發型,與突厥人明顯不同。當張寶兒将娑娜送至随城時,一位婦人早已在等候他們了。
婦人身穿淡綠綢衫,約莫三十六七歲左右年紀,眼角上爬上了隐約可見的幾條魚尾紋,但眼睛裏還透露出一股靈秀的神采。
“阿娘!”娑娜到了婦人身邊輕呼道。
婦人朝着娑娜點點頭,又看向張寶兒:“這位公子,随城自建立之日起,從未留過外人住宿,這是祖上的規矩,還望公子見諒!”
婦人這是在婉轉地送客,張寶兒并不介意,他朝着婦人施了一禮道:“尊重祖上的規矩天經地義,晚輩自然不會例外,定當遵從。隻是在下有一事相求,可否與夫人做個商量?”
婦人見張寶兒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心中頓生好感,她微微點頭道:“公子,請直言!”
張寶兒看了一眼娑娜,然後對婦人道:“夫人,能否借一步說話?”
婦人稍做思忖點點頭道:“公子,請随我來!”
說罷,轉身朝着一個大大的帳篷走去。
……
約莫半個時辰,那名婦人與張寶兒走出了帳篷。
張寶兒向婦人抱着道:“夫人,在下告辭,希望夫人信守諾言!”
婦人淡然道:“公子,走好不送,希望公子同樣遵守我們的約定!”
望着張寶兒絕塵而去,婦人默默站在原地,臉上露了複雜的神色。
“阿娘,你和張公子有什麽約定?”娑娜在一旁奇怪地問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到了時候自然會告訴你的!”
娑娜乖巧地點點頭,她知道自己的阿娘永遠都會爲自己着想的。
婦人撫着娑娜烏黑長發,愛憐之意溢于言表:“娑娜,張公子或許就是改變你一生的人。如果将來有一天你能跟了他,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做到與他不離不棄!”
娑娜不知阿娘說的是何意,不由愣在當場。
“記住我今天的話!”婦人鄭重其事道。
“我記住了,阿娘!”娑娜重重點點頭。
當張寶兒與魏閑雲回到左賢王王帳之時,默棘連、暾欲谷與阙特勤三人早已在等候他們了。
“魏先生,你簡直就是個活神仙,果然讓你給預料準了!”阙特勤一見魏閑雲就滿臉興奮道。
“怎麽回事?”張寶兒一頭霧水:“什麽活神仙?”
“是這樣的……”
聽了阙特勤的訴說,張寶兒這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當暾欲谷帶着張寶兒去隋城見娑娜的時候,默棘連與阙特勤兄弟倆也沒閑着,一大早便去了默啜可汗的汗帳,按照魏閑雲的授意,他們倆向默啜可汗請求辭去左右賢王的爵位。
默棘連與阙特勤的此舉讓默啜可汗沒有猜透他們的意圖,他好半晌無語,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麽。
在座的其他衆王也頗覺詫異,不知默棘連兄弟是何意,齊齊把目光投向了默啜可汗,他們很想知道,可汗最終會做出什麽樣的決定。
默啜可汗此時也是頗爲猶豫,說實話,他非常欣賞兩個侄子的能力,至少,他的子嗣中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趕的上默棘連兄弟的。可越是這樣,默啜可汗越不能放心這兄弟倆,他擔心自己将來去見長生天之後,不管哪個兒子做了可汗,都不是這倆個侄子的對手,可汗之位必然不保。隻有除去這兩人,才能徹底爲自己的兒子繼承汗位掃清障礙,這個念頭無時無刻不在默啜可汗心頭萦繞。
默啜可汗之所以遲遲沒有向默棘連兄弟倆下手,也是有原因的。突厥這些年已大不如從前了,要想重新振作突厥,隻有不斷征戰。默棘連兄弟倆已經成爲默啜可汗手中的利劍,他們所向披靡,立下無數戰功。若真除去了他們倆,默啜可汗很難想象有誰能代替他們二人,自己的兒子們有多少斤兩默啜可汗最清楚,這也是他一直沒有将默棘連兄弟拿下的重要原因。
昨日同俄襲擊默棘連一事,默啜可汗已經知曉,但他卻裝着不知道,他想看看默棘連有何反應。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是,默棘連不僅對遭受襲擊一事隻字未提,而且還與阙特勤一起請求辭去左右賢王王位。這招以退爲進的确是高,至少這一次是不能把兄弟倆怎麽樣了。
那應該如何呢?
默棘連兄弟倆必須除去,這一點無庸置疑。默啜可汗身體還算不錯,隻要自己還活一天,這兄弟倆就翻不起什麽大浪來,他打算先用着默棘連兄弟倆,等自己升天之前,再将他們二人斬草除根。
想到這裏,默啜可汗面帶微笑道:“兩位賢侄,左右賢王之位你們已經擔任了十來年了,你們的戰功衆王有目共睹,左右賢王非你們二人莫屬,就莫要推辭了。”
默棘連與阙特勤當然不知道默咄可汗的心思已經百轉千回,他們以爲默咄可汗是在試探他們,二人堅決要求将王位收回。
默咄可汗見兄弟二人一再堅辭,一揮手道:“此事就這麽定了,兩位賢侄莫要再提了!”
二人誠惶誠恐道:“可汗厚愛,我兄弟二人感激不盡,定當盡心爲可汗效力。”
默啜可汗不再言語。
默棘連又道:“小侄還有一事禀告可汗!”
“左賢王隻管說來!”默啜可汗心情相當不錯。
“小侄近日不斷反省,當初不該意氣用事,與同俄兄弟定下這比試之争,讓各個部落徒笑我阿史那家族不夠團結。如今小侄後悔莫及,但爲時已晚,這石人大會已經人盡皆知了。爲了彌補我的魯莽,小侄決定放棄此次比試,另尋一人與同俄兄弟進行比試。這樣,無論誰輸誰赢都不會影響我阿史那家族的聲威。還請可汗恩準。”
默棘連說完,包括默啜可汗在内衆人都愣住了。默棘連今日是怎麽了,處處透着蹊跷,先是要辭去王位,現在又要放棄比試。要知道當初默棘連爲了争取與同俄比試的機會,都差點與可汗翻臉了,今兒這是怎麽了。
默棘連也不管衆人的反應,徑直走到同俄面前,拉着同俄的手,滿臉透着真誠道:“同俄兄弟,以前是我小肚雞腸,我向你道歉,今後我們還是好兄弟!”
同俄有些不知所措,昨日還是生死仇人,今日卻把手言歡了,這算什麽。
默棘連一臉笑容站在同俄面前,可汗也在看着他們,同俄自然不能無動于衷,他站起身來語無倫次應付道:“啊,是,是,默棘連,我們還是好兄弟!”
衆人看着這一幕,沒有人覺得感動,隻覺得怪異。
默啜可汗當然也看出了此事的反常,可想了好一會,也沒猜透默棘連有什麽陰謀。他眼珠一轉,突然問道:“左賢王,不知你另尋的這人是誰?”
默棘連早有準備,他不急不慌道:“啓禀可汗,這事還真有些湊巧。自打我決定退出比試之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适之人。同俄兄弟在突厥的威名人所盡知,還真找不出有資格能與同俄兄弟的人!”
默棘連這話說的雖然客氣,但衆人心中明白,不是沒有人能與同俄比試,而是沒有人敢與同俄比試,默啜可汗當然也知道其中緣由,隻是不點破罷了。
默棘連接着說道:“昨日,小侄恰巧遇到一個大唐來我突厥法國的行腳商人,此人對突厥的情況不甚了解,在小侄的激将之下,他便應承了這比試之事。”
“大唐的行腳商人?他是什麽來頭?”默啜可汗聽罷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人名叫張寶兒,十七八歲的年紀,什麽來頭小侄也不清楚,小侄隻是在昨日無意中遇到此人。噢,對了,昨日同俄兄弟也似乎和這個張寶兒打過照面,可汗可以問問同俄兄弟。”
同俄一聽便知這個張寶兒,肯定就是昨日讓自己吃了大虧的那個少年,想起昨日自己的狼狽,同俄不由怒火中燒,臉上變的有些猙獰了。
默咄可汗雖然知道同俄追殺默棘連的事情,但對張寶兒在中間的作用卻并不知曉,此刻默啜可汗見同俄一臉怒氣,疑惑地問道:“同俄,這是怎麽回事?你見過這個大唐行腳商人嗎?”
既然默棘連都沒有提昨日追殺之事,同俄自然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有些不自然道:“可汗,我昨日也是偶遇此人,對他并不了解。”
“那你對左賢王的提議有什麽想法?”默啜可汗征詢着同俄的意見。
“可汗,我同意與此人比試!”說這話的時候,同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好吧,此事就這麽定了!”既然同俄都同意了,默咄可汗自然也沒有什麽話可說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