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宗遠正在後來居品茶,聽了家丁的禀告,大吃一驚,三步并作兩步跑了回來!
“王參軍,你這是做什麽?”白宗遠見自己的府第到處一片狼籍,不禁愠怒道。
“白大善人,刺史大人與臨淄王都來了,你問他們吧!”王守一朝不遠處指了指道。
“刺史大人與臨淄王?”白宗遠這才發現梁德全與李隆基在一旁,下冷眼看着自己。
梁德全是自己的姐夫,他來也就罷了,李隆基雖然是潞州别駕,可白宗遠知道李隆基從來不管事,這些年自己和李隆基也沒有什麽交往,如今李隆基竟然來到了自己的府上,白宗遠怎能不覺得奇怪。而且,李隆基與梁德全素來不和,此時二人竟然同時出現,更讓白宗遠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白宗遠在心中雖然對王守一這個法曹參軍并不在意,可面上還是恭恭敬敬道:“王參軍,我向來守法,不知今日您這是……”
王守一并不理他,隻是看向了李隆基。
李隆基冷着臉問道:“白宗遠,我問你,你的管家白二現在何處?”
“白二?”白宗遠一頭霧水,雖然不知李隆基爲何突然問起了白二,但他還是趕忙回答道:“白二應該就在我府上!不知臨淄王尋他做甚?”
梁德全見白宗遠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在一旁喝斥道:“白宗遠,白二有殺人嫌疑,我把醜話說在前面,若你将白二藏匿起來,可别怪本官翻臉不認人!”
梁德全看起來是在斥責白宗遠,其實他是在暗示白宗遠:此事不簡單,可千萬不要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趕緊将白二交出來。
白宗遠從梁德全的話中聽出了一些端倪,他心中一緊,忙不疊答道:“不會,絕不會!臨淄王,你且稍候,我這就派人去喊白二!”
“那好,我就在這裏等你!”李隆基好整以暇道。
半個時辰過去了,白宗遠派出尋找白二的幾拔人陸續回來,都說沒有找到白二。
李隆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梁德全的頭上也冒汗了,他知道若找不到白二,此事肯定無法善了!
終于,李隆基對王守一命令道:“王參軍,将白宗遠拿下,立刻全面搜查白府,一寸地方也不能放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白二給我找出來!
王守一點頭應諾,他揮了揮手,一個捕快上前照着白宗遠腿彎處就是一腳,白宗遠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又有兩名捕快上前,用鐵鏈将白宗遠鎖住。
王守一命令幾名捕快留下看守着白宗遠,自己則帶領着其餘捕快衙役四散開來,開始搜查白府。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王守一前來禀告:“刺史大人,臨淄王,白府上下都搜過了,沒有發現白二的蹤影!隻是……”
“隻是什麽?照直說來!”李隆基不悅道。
“隻是白宗遠的書房尚未搜查!”王守一小聲道。
“爲何不搜?”李隆基質問道。
“白宗遠的書房有家丁守護,他們言稱沒有白宗遠的允許,誰也不得入内,并持械拒絕捕快搜查!”王守一的目光都不敢看李隆基了。
“簡直混帳透頂!”李隆基勃然大怒,指着王守一大罵道:“你們手裏的家夥什是幹什麽吃的?速将他們繳械強行搜查,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臨淄王,你不能搜!”李隆基的話音剛落,白宗遠突然在一旁大喊道。
“不能搜?”李隆基聽了不由冷笑道:“白大善人,爲何不能搜?本郡王倒很想知道原因!”
“因爲……總之,就是不能搜!”白宗遠嗫嗫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李隆基突然扭頭看向梁德全:“梁刺史,你怎麽看,搜還是不搜,我聽你一句話。”
李隆基明擺着是逼梁德全表态,這讓梁德全心中很是不快。玉冊失竊一案已經驚動了當今聖上,白宗遠真要牽涉其中,自己若不同意搜查,将來肯定脫不了幹系。可若就此同意李隆基的要求,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就在梁德全左右爲難之際,卻聽白宗遠卻在一旁喊道:“姐夫,你可要爲我作主,千萬不能搜呀!”
聽了白宗遠的話,李隆基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目光死死盯在了梁德全的臉上。
聽了白宗遠的話,梁德全恨得牙癢,他想不明白,平日裏還算精明的白宗遠,此刻爲何竟然像豬一樣愚蠢。梁德全知道,無論自己同意與否,李隆基肯定都要強行搜查。與其這樣,還不如趁此機會與白宗遠年徹底撇清關系。
想到這裏,梁德全一臉怒容,指着白宗遠義正辭嚴道:“我倆雖然是親戚,可你若是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也是容不得你的!”
說罷,梁德全對李隆基道:“臨淄王,持械對抗官府形同造反,罪加一等!必須要搜,本官支持你!”
白宗遠聽了這話,不由絕望地嘶喊道:“姐夫,我爲你做了多少事,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不能卸磨殺驢呀……”
還沒等白宗遠把說完,梁德全便擡起腳來,狠狠踹在了他的面門上,兩顆門牙和還沒說完的後半截話,生生地白宗遠咽進了肚裏。
“來人,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他在這裏聒噪!”梁德全氣急敗壞,對一旁的衙役吩咐道。
衙役也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塊破布,不由分說就塞進了白宗遠的嘴裏。李隆基命令捕快押着白宗遠前往書房,其餘一幹人等與梁德全緊随其後,不一會便來到書房門前。
看守書房的那幾名家丁早已束手就擒,哆哆嗦嗦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将門打開!”李隆基一揮手道。
王守一也懶得去問白宗遠要鑰匙,上前擡腳便向書房的門踢去。
隻聽“哐啷”一聲,三五寸厚的門闆竟然連門帶框直直飛了出去,面前騰起一片灰塵。塵埃落定,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呈現在衆人面前。
旁邊的幾名家丁見狀,頓時臉色變得煞白。他們心中暗自慶幸,看來剛才交手時王守一對他們留了情,若是挨上這麽一腳,估計他們已不在陽間了。
李隆基率先進了書房,梁德全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捕快們對書房進行了仔細地搜查,但卻一無所獲,梁德全與白宗遠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李隆基悻悻地對白宗遠道:“不管怎麽說,你的管家白二都有殺人滅口的嫌疑,現在又畏罪潛逃,你終究還是脫不了幹系!”
說罷,李隆基對捕快命令道:“将白宗遠帶回去,打入大牢!”
就在此時,王守一“不小心”碰到了挂在牆上的畫軸。“咯吱”一聲,書房的暗門突然開啓了。
“這是怎麽回事?”李隆基驚詫道。
白宗遠雖然口不能言,但卻開始極力掙紮起來,嘴中發出嗚嗚呀呀的聲音,胖臉憋得通紅。
“哼哼!難道這裏面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拿燈來!”李隆基冷笑道。
李隆基從衙役手中接過油燈,不再理會白宗遠,率先進入了暗室。衆人不敢怠慢,趕緊跟了進去。
透過微弱的燈光,暗室裏的陳設呈現在衆人面前。
“搜!”王守一一聲令下,捕快們四散開來。
木箱一個個被打開,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啧啧!白大善人可真富有呀!竟然會有這麽多銀子!”李隆基朝着白宗遠揶揄道。
突然,一名捕快大喊道:“大人,快來,這裏有發現!”
李隆基與梁德全等人急忙趕忙過去,隻見那名捕快的手中拿着三張玉片。
臨淄王接過細細觀瞧,玉片由整玉裁齊磨光而成,都是長方形,一尺二寸長,一寸二分闊。正面刻豎排三行楷書金字,系先琢刻文字,後充填金粉而成。玉片背面刻有“中宗”二字。
“這正是乾陵失竊的祭天玉冊,白宗遠,你死定了!”李隆基咬牙切齒道。
梁德全的臉也就能得陰沉起來。
……
當姚崇聽李隆基繪聲繪色講述完白宗遠被拿下的經過後,不由贊歎道:“張公子這嫁禍之計簡直絕妙之極!白宗遠這回是死定了!”
李隆基一臉喜色道:“可不是嘛,他早就該死了。”
一直以來,李隆基都被梁德全死死壓制着,如今他親手将梁德全的小舅子拿下,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李隆基怎能不高興。
“郡王!”姚崇臉上顯出怪異的表情,似乎有些猶豫。
“怎麽了?先生?”李隆基瞅着姚崇問道。
“郡王,你想想,我們在潞州這麽久,生生拿這梁德全沒有辦法,可張寶兒才來了多少時日,就讓梁德全難以招架了。依我來看,梁德全遲早要敗在張寶兒手中。張寶兒是個人才,若是郡王能将此人攬入麾下,将來肯定會多一份助力!”
李隆基歎了口氣道:“我何嘗不知他是個人才,可現在這情形,他怎肯心甘情願投靠于我?”
姚崇張嘴欲說什麽,可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無獨有偶,就在李隆基與姚崇談論張寶兒的時候,張寶兒也正與魏閑雲說着閑話。
“白宗遠雖然百口莫辯,隻是不知何時處決,若時間拖長了,我怕會生出變故來!”張寶兒有些擔憂道。
“寶兒,你不必多慮!”魏閑雲笑着道:“白宗遠一事,梁德全沒敢隐瞞,此案已經上報了朝庭。要不了多久,朝廷肯定會派人來潞州監刑,監刑官到達潞州之日,便是白宗遠送命之時!”
“白宗遠爲惡四方,死有餘辜,朝庭專門派人前來爲他送行,也算他前世修來的福分!”張寶兒點頭道。
倏地,張寶兒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轉頭看向華叔:“華叔,白二那裏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華叔點頭道:“我忘記禀告姑爺了,白二給飛天鼠送完飯從大牢出來之後,我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已經将他結果了,屍體也毀了,絕對沒有問題!”
“已經結果了?”張寶兒微微一愕,接着笑道:“白二這些年沒少做壞事,早就該死了,這樣也好,他死了白宗遠一案便鐵闆釘釘死無對證了!”
……
十月十三日,中宗李顯命吏部侍郎崔湜前往潞州監斬玉冊失竊案相關人犯。按理說,監斬重犯應該委派監察禦史前來,而不應是吏部侍郎。可由于上官婉兒的舉薦,加之崔湜深受中宗信任,故而崔湜才讨來了這監斬的差事。
随同崔湜一起前往潞州的,還有右羽林軍果毅都尉陣玄禮率領的一百名羽林軍士,羽林軍向來都是大唐皇帝的親兵,中宗派羽林兵士保護崔湜,可見對此事的重視。
十月二十日,崔湜一行到達潞州。
到達潞州的當日,崔湜連夜查看了卷宗。
次日,崔湜親自審訊了白宗遠。盡管白宗遠拒不招認,但人證物證俱在,鐵案如山。最終,崔湜還是毫不猶豫揮筆點了包括白宗遠在内的五名人犯斬刑。
十月二十三日,崔湜親自監斬白宗遠等五名人犯。
刑場設在潞州城南門外的弦歌台左側,因白宗遠犯的是大不敬之罪,故而斬首後還要暴屍十日,以起到震懾效果。
行刑的劊子手姓封,名叫封丘。
封家世代都幹劊子手這營生,如今輪到了封丘這一輩已經十幾代了。潞州每有刑事,封家人便披挂上陣。封家人做活,從不用官刀,多用祖傳鬼頭刀。那刀比一般刀寬得多,發綠光,能照出人臉。殺人的時候,劊子手立在罪犯一旁,雙目不看人犯面目,隻瞅着人犯的脖頸,單等一聲令下,胳膊一掄,不見刀起,人頭便滾下了地。這一刀要穩、準、狠。由于速度快得出奇,落地人頭在地上還能咂嘴磕眼皮兒。待轉身走了數步,那死者的鮮血才“呼”地噴出,如同天女散花,染紅半個天際,而行刑之人身上從不沾血腥。活路做得如此幹淨利索,頗招活着的人唏噓咂舌。
這是封家絕活。封家人爲練此絕招兒,多是從七歲掄刀,練肘功。封家人的肘力都很棒,用雙肘支身倒立,能撐幾個時辰。除去肘力,還要練眼力。練眼力是爲了瞅準下刀之處。因而封家人與人交談,三句話未完便要看人家的脖頸數次,這叫習性,很可怕。所以左鄰右舍很少跟封家來往。封家人趕集上店,也極少有人上前招呼。
崔湜剛在監斬席上坐定,封丘便披挂上場。隻見他胳膊上虎駕鬼頭刀,寒光森森。一般劊子手,多穿大紅披夾兒。而封丘卻是一身潔白,腰紮黑闆帶,黑綢子束緊袖口,足蹬高玄靴,黑映白,白映黑,既威武又潇灑。
封丘昂首走進刑場,面目冷酷似冰。他讓犯人跪成一個“圓”,然後站立罪犯身後,嚴陣以待。
崔湜一聲“斬”字剛剛落音,隻見封丘如飛似箭,猶如一隻白色的粉蝶,瞬間飄繞一周。眨眼工夫,五顆人頭已彙集中心,同時咂嘴,同時睜眼,同時悠然瞑目。
片刻間,封丘早已離去丈餘。
這時候,人們方聽到五聲有次序的“呼”聲,隻見五柱鮮血交叉噴開,形成鮮豔的梅花圖案,而彙攏在一起的五顆人頭,恰成花中之“蕊”。再看五個罪犯,早已被他人的鮮血染個透紅,消融在“梅花叢中”。
全場大嘩。
崔湜呆然一時,更是驚歎不已。他起身走下高台,向封丘表示祝賀。
封丘一臉漠然,施禮謝恩後,轉身離去。
崔湜從未見過如此殺人場面,很是餘興未盡。
……
崔湜是吏部侍郎,除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務,還有考察潞州大小官員政績的職責。梁德全等人小心伺候着崔湜,生怕有一點閃失。
這一日,崔湜閑來無事,在驿館的客房内信筆揮毫。
“喲,崔大哥,寫字呢!”
崔湜擡起頭來,隻見張寶兒笑呵呵地正瞅着自己。
“寶兒!快來看看,我題的這幾個字如何?”崔湜順手将毛筆擱在桌上,朝着張寶兒招手道。
張寶兒故作不快道:“崔大哥,你知道我不識字,這不是拿我窮開心嗎?”
崔湜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賠禮道:“寶兒,你莫生氣,我可不是故意的!”
張寶兒哈哈笑道:“崔大哥,逗你玩呢,我怎麽會生氣呢?”
說罷,張寶兒走到近前,細細端詳着道:“我雖不識字,但我知道,你的字肯定差不了!崔大哥,你這寫的是什麽呀?”
“韋馱再世。”崔湜一臉得意道:“我準備将這四個字送給封丘,讓封家制匾懸挂!”
“封丘?就是那個行刑的劊子手?”張寶兒瞪大了眼睛,敢情崔湜是給封丘寫的匾。
“沒錯!”崔湜點點頭道:“我聽說封家數代充當劊子手,從未出過差錯,甚感敬佩,故而想爲封家題塊匾!”
張寶兒笑道:“崔大哥真是好興緻,封家接了這字,一定會對崔大哥感激不盡的。”
崔湜微微一笑,當即喊來随從,命他将字送到封家。
随從走後,崔湜将筆墨收了,與張寶兒坐在桌前,二人聊起天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