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兒安排華叔去找燕谷打探消息,自己與魏閑雲繼續商議。直到傍晚時分,還不見華叔回來。張寶兒站起身來,對魏閑雲道:“我到廚房去吩咐他們燒幾個好菜,準備一壺好酒,我們邊吃邊等華叔的消息。”
待酒茶備齊,張寶兒招呼魏閑雲動筷,忽然一人推門進來,見二人要舉筷,便笑道:“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來人正是華叔,他入座後恨恨道:“我打聽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我們都中了圈套!”
張寶兒驚問:“你說什麽?”
華叔一拍桌子道:“二棍這混蛋騙了我們,他說的是假話!”
張寶兒與魏閑雲不約而同放下了筷子。
華叔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繼續說道:“我讓燕谷去打聽了二棍之事,他打聽來的消息壓根不是這樣的。姑爺,你猜八月十一日深夜二棍他在幹什麽?”
張寶兒一怔,說道:“他不是翻牆進入柳舉人家後院偷竊,觑見兇殺案了嗎?”
“不是!”華叔哈哈一笑,“那天,二棍和幾個乞丐聚在城西周家廢祠堂裏賭錢,從日落一直鬧到雞鳴,從未離開祠堂半步,外面不停地下着雨,二棍連撒尿都撒在祠堂牆角,他哪裏去過柳府的後院!再說城西周家廢祠堂與城東聚奎街相隔好長一段路,他即使奔一個來回,至少也得要半個多時辰,肯定瞞不過這些乞丐的眼睛。依我看,還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官府,打幾十闆子,不怕他不招實情。”
魏閑雲搖頭笑道:“就算打闆子,二棍也不會輕易招出實情,他會說自己與阿貴有仇,所以編了個故事來陷害他。至于鐵釘的事,他會說這是碰巧說中!”
張寶兒聽了微微點頭,向魏閑雲問道:“先生,你可有什麽好法子找出真兇?”
“法子倒是有一個,就不知道是不是好法子!”魏閑雲淡淡道。
“先生,你趕緊說說!”張寶兒迫不及待道。
魏閑雲将自己的法子說了出來,張寶兒與華叔聽了同時擊掌稱妙!
暮色籠罩上海城,明月圓如銀盤懸在空中,月色溶溶瀉落在大街小巷,風越刮越緊。刺史衙門東側的一家店鋪屋檐下隐匿着兩個人:江雨樵與華叔。
衙門的大門打開了,二棍走了出來,哭喪般的臉一下子漾起了笑意。由于二棍揭發柳舉人被殺案有功,他被釋放了。
二棍向兩邊看看,街上行人稀少沒有什麽異樣,就一扭身往西揚長而去。
江雨樵與華叔嚴密監視着二棍,看他去向什麽人領酬金。二棍演了這麽精彩的誣告戲,酬金肯定不會是小個數目。
二棍走着走着,到了一處宅子,一搖三晃就走了進去。
“咦?這不是柳舉人的弟弟柳玉龍的府第嗎?”華叔很是疑惑,旋即又明白了,暗暗冷笑:“二棍想必是找柳玉龍要酬金來了!柳舉人一死,柳金氏又犯了謀殺親夫的死罪,他倆沒有後裔,萬貫家财當然由柳玉龍一人繼承,柳玉龍肯給小二混多少錢呢?”
等了一個時辰,街上行人全無,家家戶戶早已進入夢鄉,華叔與江雨樵還在耐心地等着。
終于,柳玉龍府上的門輕輕開了,柳玉龍探頭出來向外一望,縮了回去,随即就踱出來一個人,衣袋裏鼓鼓的像是裝了不少錢,不是二棍還能是誰?
二棍似乎醉意正濃,腳步踉跄往右一個轉彎,朝西走去。
華叔對江雨樵悄聲道:“島主,您在這裏守着,我去跟着他,看他到哪裏去,待會我來與您會合!”
江雨樵點點頭:“你去吧,自己小心點!”
華叔繼續遠遠跟着二棍一直往西走,看來他又要到周家廢祠堂賭錢去了。走到樹蔭濃蔽房舍稀少處,突然一個黑影閃出,照着二棍後腦勺就是猛的一擊!
華叔沒有料到會有人突然行兇,立即意識到這是“滅口”的陰謀,趕忙上前去。
兇手回頭一看,見有人追上來,拔腳便往前飛逃!
華叔蹲下迅速查看二棍的傷勢,一查看不由大吃一驚:兇手一掌擊碎了二棍的後腦骨,二棍已經斷了氣!
華叔施展輕功,悄悄向兇手追去……
“什麽?殺死二棍的兇手竟然是安桂?”聽了華叔的叙述張寶兒大吃一驚。
華叔點頭道:“絕對沒錯,安桂行兇後直接逃回了自己的府上,并不知曉我在後面跟着他。待他進院之後,我施展輕功也進了他的院子,在他的寝室外,透過窗子我親眼看他換下了夜行服!”
“安桂爲什麽要這麽做呢?”魏閑雲非常不解。
張寶兒沉思片刻向華叔問道:“柳玉龍現在何處?”
“在他自己家裏,島主正守在他家門口呢!”華叔道。
張寶兒吩咐道:“事不宜遲,趕緊将柳玉龍弄出來,以免再被滅了口!”
……
白二從張堂這裏買了幾頭所謂雜交的豬,可這道豬肘經後來居的廚子一做,味道仍不如張堂的十分之一,白二自然少不了被白宗遠一頓臭罵。他思來想去,覺得張堂肯定還有什麽隐瞞了自己。
無奈之下,白二隻好拎着厚禮,再次向張堂求教。
張堂倒也爽快,得意道:“要做出上好的豬肘,不但要用我養的豬,還要用我的法子來殺,你來看看我如何殺豬。”
說罷,張堂将一頭豬單獨趕進圈,手持一根棍棒攆着豬跑。豬一停下,他就一棍子打在豬屁股上,豬隻得負疼再跑,如此循環往複,直到豬累得口吐白沫趴在地上,不再動彈。張堂這才扔掉棍棒,了結了它的性命,讓徒弟燙毛開膛破肚。
一切收拾妥當後,張堂拍拍手道:“這樣殺的豬,所有精血全累積在腿上,肉質最好。”
白二連連點頭默記在心。
……
這些日子以來,張寶兒一直住在大草灘馬場,爲重建馬場而操勞。前些天,大草灘馬場遇到了火災,是康巴騎着“白雲”挽救了馬群。
“白雲”是康巴專門爲張寶兒捉來的野馬,根據丘達借給他的那本馬書,康巴很快馴服了這匹野馬。這是一匹罕見的駿馬,渾身上下潔白如雪,沒有半根雜毛,跑起來像離弦的箭,四蹄迅疾有力,呼呼生風,使人眼花缭亂。康巴給這匹馬起了個優美的名字---“白雲”,康巴本想等張寶兒下次再來的時候,将白雲送給主人。誰知,康巴沒等到張寶兒的到來,卻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火。
火勢洶洶之時,康巴騎着“白雲”催動馬群逆着火跑,要是順着火跑肯定都燒死了。雖然怕火,但馬都知道應該逆着走,剛開始的時候還不敢,但是在康巴和丘達等人的催促下,被困的馬都勇敢的跑出來。有些馬的馬鬃都燒沒了,但一個也沒燒死,連小馬駒也全部跑出來了。
當張寶兒聞訊趕來的時候,康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主人,是我沒用,你處罰我吧!”
看着馬場一片狼藉,張寶兒卻并不生氣,淡淡道:“燒得正好,我正想擴大馬場呢,這下省事了,我們正好重新修建馬場!”
康巴知道,張寶兒是爲了安慰自己才這麽說的,這讓他的心中更加愧疚和感激。
張寶兒說這話是不僅隻是爲了安慰康巴,但也是真心想擴建馬場。說幹就幹,擴建馬場是不小的工程,但張寶兒手中有錢,這便算不得什麽了。盡管張寶兒不知道該如何做,但康巴和丘達知道,于是張寶兒便将擴建馬場的事全部交給了他們二人。
“寶兒,你抓來的那人怎麽辦?”侯傑問道。
侯傑說的是柳玉龍,爲了避免柳玉龍被安桂滅口,張寶兒讓華叔和江雨樵将他擄到了馬場,畢竟這裏比較安全些。
“你要不說,我都把他都給忘了!”張寶兒拍着腦袋道。
思慮了片刻,張寶兒對華叔道:“華叔,辛苦您一趟,去把吉溫大哥接來!”
“好的,我這就去!”華叔應了一聲,就要轉身離去。
“等等,華叔!”張寶兒趕忙叫住了他:“記着,用馬車悄悄拉着他來,别讓人瞧見了!”
華叔走後,侯傑奇怪地問道:“你找吉大哥來做什麽?”
“柳玉龍不是個善茬,對于如何審問我不在行,吉大哥在縣衙幹了很長時間,他肯定在行!”
“說的也是……”侯傑撓撓頭道。
侯傑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十幾騎遠遠向他們疾馳而來,張寶兒眯着眼看去,卻看不清。
侯傑眼力好,他一眼就認出了打頭的吳辟邪,笑着道:“是吳長老他們回來了!”
果然,疾馳而來的正是吳辟邪與他的手下。
看見了張寶兒,吳辟邪勒住馬,利索地從馬上縱下,朝着張寶兒施禮道:“辟邪見過姑爺!”
此時的吳辟邪已不似當初那般毛糙,沉穩了許多,尤其對張寶兒更是心服口服,禮數上自然也就周全了許多。
張寶兒滿意地點點頭道:“想不到吳長老的騎術已經如此精湛了,看來這些日子這馬匪沒有白做!”
吳辟邪聽了嘿嘿一笑,也不言語。
潞州其他商人的商路不通,除了白宗遠利用梁德全的勢力打壓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其他商家的貨物,不管是要運出潞州,還是要運進潞州,無一例外都會被馬匪搶劫一空。當然,這都是長樂門當初的傑作。長樂門被鏟除之後,搶劫其他商人貨物的馬匪自然也就消失了。張寶兒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出吳辟邪和他的手下繼續假扮馬匪,專門搶劫白宗遠的貨物,緻使白宗遠的貨物既出不了潞州,也進不了潞州。
“怎麽樣?今天還順利嗎?”張寶兒笑着向吳辟邪問道。
吳辟邪一臉興奮道:“非常順利,十輛大車,除了銀子能帶走之外,其餘的貨物全給燒了,一樣也沒留!”
“沒傷人吧?”張寶兒又問道。
“沒有,那些廢物全都蒙了雙眼被捆在了一邊!”
“幹的漂亮,吳長老,你們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張寶兒很是滿意。
看着吳辟邪帶着手下離去,侯傑有些擔憂道:“寶兒,你是不是把白宗遠逼得太急了,這萬一他要……”
張寶兒好整以暇道:“我這是故意要把他逼急,猴子,不用擔心,我心裏有數!”
侯傑愕然:“爲什麽?”
張寶兒從容道:“白宗遠能在潞州屹立多年,必有他過人之處,肯定是個難纏的角色,隻有把他逼急了,讓他亂了方寸,他才會出昏招,這樣我們就有機會了。”
侯傑一臉欽佩地看了一眼張寶兒,不說别的,單看他的處事風格,這哪是以前那個不谙世事的寶兒?
傍晚時分,華叔帶着吉溫來了了大草灘。
“姑爺,有個不好的消息!”華叔有些猶豫道。
“怎麽了?”張寶兒問道。
“安桂判了柳金氏斬刑,聽到消息後柳金氏在牢裏自盡了。還有,柳府上上下下被已經官府接管了。”
張寶兒聽罷,好半晌不語。
吉溫上前道:“寶兒,你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張寶兒看着吉溫道:“吉大哥,希望你能撬開柳玉龍的嘴,我需要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
“沒問題,交給我吧!”吉溫胸有成竹道。
吉溫果然沒有吹牛,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了,僅僅用了一個時辰,吉溫就從柳玉龍嘴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柳玉龍自與兄長柳舉人分家後,整天吃喝嫖賭,很快把财産全部蕩盡,于是他便向柳舉人借錢。開始的時候,柳舉人還借給他,可次數多了,柳舉人就慢慢不理會他了。柳玉龍懷恨在心,就想謀奪柳舉人的财産,孤掌難鳴,可請誰幫忙呢?
柳玉龍想到了安桂。
爲什麽會想到安桂?因爲柳玉龍知道,柳舉人與安桂有私怨,而結怨的原因是因爲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叫彩雲。彩雲姑娘是潞州第一美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柳舉人與安桂都想納彩雲姑娘爲妾。但是,最終彩雲姑娘答應了柳舉人卻拒絕了安桂,這讓安桂很沒面子。安桂本就不是心胸寬闊之人,他一直爲此事而耿耿于懷。
柳玉龍暗暗跟安桂一談,安桂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于是兩人作了十分周密的布署。
安桂身懷武藝,平時深藏不露,無人知曉,他就在八月十一日深夜,冒雨潛入柳舉人家後院。見柳舉人在燈下讀書,他就破窗而入,往柳舉人前胸擊了一掌。這一掌擊得有分寸,隻昏不死,然後褪去柳舉人下衣,用鐵釘釘死了柳舉人,又替他穿好下衣,躍窗而出。
柳舉人出殡時,恰巧被張寶兒碰到,這讓張寶兒對柳舉人的死因産生了懷疑,張寶兒當夜便去了安福寺驗屍。
張寶兒去安福寺驗屍沒有瞞得過安桂,他知道若張寶兒再查下去,此事肯定會露餡。于是,他将計就計,編造了一個阿貴與柳金氏**的故事,并派人在永福樓故意說起此事讓陳松聽到,目的就是爲了将這個假消息傳到張寶兒耳中。
除此之外,柳玉龍與安桂還重金收買了二棍,教會他一番話語,故意找了個機會,讓他在張寶兒面前進行揭發。爲了防止阿貴與柳金氏的口供對不攏而使張寶兒生疑,安桂索性于當天深夜再次潛入柳舉人家,用刀子威逼阿貴服下毒藥,制造了“畏罪自殺”的現象。
當張寶兒帶着二棍前往柳舉人府上的時候,其實安桂正在等着張寶兒。
安桂萬萬沒有料到,張寶兒早已對二棍與柳玉龍産生了疑心,他通過燕谷的關系秘密調查了二棍,拆穿了二棍的謊言。
安桂還蒙在鼓裏,以爲隻要除掉二棍,這事就算徹底辦成再也不會被戳穿了。安桂一掌擊斃二棍後,見有人追來,就趕忙逃了。他以爲擺脫了追趕他的人,殊不知華叔輕功了得,在他後面一直跟着到了他的府上!
聽完柳玉龍的供詞,張寶兒良久不語。
華叔忿忿然道:“姑爺,要不我們将柳玉龍交給官府,治了安桂這厮死罪,免得讓他逍遙法外!”
張寶兒搖搖頭道:“沒有用的!”
“怎麽會沒有用?這們這不是有人證在嗎?”華叔争辯道。
“華叔,寶兒說的沒錯!”吉溫接口道:“關鍵的證人都死了,隻有一個柳玉龍作證,安桂完全可以不承認。再說了,若是真将柳玉龍交給官府,說不定過兩日又在牢裏‘畏罪自殺’了到時候連這麽個證人也沒有了,安桂就更不會有事了!”
說到這裏,吉溫冷笑一聲:“這種事我以前見得太多了,說白了,隻要梁德全保着安桂,大唐律就拿他沒有辦法!”
“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着這厮如此猖狂下去嗎?”華叔怒目圓睜。
“當然不會讓他猖狂下去!”張寶兒淡淡道。“大唐律或許拿他沒辦法,但我卻有辦法對付他!”
“姑爺,你準備怎麽辦?”華叔盯着張寶兒道。
“現在還不能說,這辦法要等此日子才能使!”不知怎的,張寶兒臉上突然有些落寞。
“爲什麽?”華叔不解。
“因爲現在我們要全力對付白宗遠,不能分心。等除去了白宗遠,我自然會對付安桂!就讓他再多活幾日吧!”
落日的餘晖,照在張寶兒的身上,散發着詭異的光芒。
……
白宗遠在屋内來回徘徊,就像一頭受傷的獅子。在潞州橫行了這麽多年,他還從沒像現在這麽狼狽過。
“告訴我,這已經是第幾撥了?”白宗遠惡狠狠盯着白二。
看着白宗遠要殺人的目光,白二的腿肚子都有些轉筋了,他哆哆嗦嗦道:“大善人,這,這已經是第七撥了!”
以前是白宗遠燒别人的貨,現在卻輪到别人來燒他的貨了,這怎能不讓白宗遠覺得抓狂。現在想想,還是長樂門在的時候日子好過些,可惜的是,長樂門已經土崩瓦解了。
“七撥了,七撥了!”白宗遠狠狠将桌上的茶碗擲在了地上,指頭快戳到白二的臉上:“七批貨全被燒了,十幾萬兩銀子打了水漂,這究竟是誰幹的,誰幹的?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難道連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來嗎?”
白二心中暗想:連官府都查不出來,我怎麽能查出線索來?
心中雖這樣想,可白二嘴上卻不敢這麽說,隻得苦着臉告饒道:“大善人說的是,是小的無能!”
白宗遠知道怪白二也沒有用,他放緩了語氣問道:“還有,那些客商究竟是怎麽回事?都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白二趕忙禀告道:“那些和我們合作的客商,是爲了能夠從香寶齋買到上等胭脂,所以把給我們的供貨減少了一半,提供給了岑少白!”
“不用問,又是張寶兒在其中搗鬼!”白宗遠冷冷笑道:“跟我玩,你還嫩呢!”
說罷,白宗遠對白二吩咐道:“趕緊去備轎,我要去安參軍府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