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白二與張堂正吃着酒,桌上是張堂親自下廚做的紅燒豬肘。
白二看張堂雙眼有些朦胧了,趕緊恭敬地給張堂斟滿了酒,趁機問道:“張大廚,您這紅燒豬肘如此好吃,可有什麽奧秘?”
張堂斜着眼看着白二:“真想知道!”
白二雞啄米般地點頭。
張堂大方地答道:“關鍵就在養豬的法子上。”
說罷,張堂帶着白二來到後院的豬圈,指着圈裏的豬說:“這些可都不是家豬,而是家豬和野豬雜交的小豬,肉質鮮而細嫩。”
說完又指着料槽裏的東西道:“再看這飼料,是用上等大米釀造成酒糟,加上靈芝、當歸、野參等名貴中草藥配制而成,這種飼料喂養出的豬,鮮而不腥,肥而不膩。”
白二聽了欣喜若狂,終于知道了紅燒豬肘其中奧妙,他找了個借口趕緊離開,要向白宗遠去報喜。
看着白二遠去的背影,本來是醉眼朦胧的張堂,目光突然變得清澈無比,臉上露出些許嘲諷的笑意。
……
“寶兒!”
張寶兒正與魏閑雲讨論着柳舉人的死因,卻見陳松匆匆趕來。
張寶兒趕忙起身問道:“義父,您怎麽來了?快快請坐!”
“寶兒,聽說你正在查柳舉人的死因?”陳松坐下後,直截了當問道。
“是的!”張寶兒點點頭。
“是這樣的,今天在酒樓我無意聽見兩個客人說話,似乎提到了柳舉人,我留了個心眼,細細聽了,特來将聽到的話給你說說,也不知有沒有用。”
“義父您說!”
“聽那兩個人說,柳舉人大夫人前兩年去世了,他對自己現在的二夫人柳金氏異常讨厭,準備将城南的彩雲姑娘納了妾,彩雲姑娘的父母也同意了,計劃着下個月就要辦喜事呢。柳舉人幾年沒有跟柳金氏同房了,柳金氏正是三十如狼之年,打熬不住,就跟家裏的傭人阿貴勾搭上了。”
張寶兒奇怪道:“酒樓這兩個客人是什麽來頭,這種事他們怎麽會知道?”
“他們是頭一次來酒樓,我也不清楚他們是什麽來頭!”陳松搖搖頭道:“聽其中一個人說,這事是阿貴自己告訴他的。說有一次,阿貴拿了一支銀钗跟他換錢花。他問阿貴銀钗是從哪兒弄來的,阿貴叮囑他必須嚴守秘密,這銀钗是楊金氏給阿貴的辛苦費。他問阿貴什麽辛苦費,阿貴說是床上伺候的辛苦費!”
張寶兒不禁脫口一笑:“這都傳到您老人家的耳朵裏了,還嚴守什麽秘密?”
陳松走後,張寶兒看向魏閑雲:“先生,你怎麽看?”
魏閑雲淡淡道:“且不說這消息是真是假,單憑我的感覺來看,這兩個人似乎是有意将這些消息讓陳掌櫃聽到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是故意想讓我知道這些消息的?”
“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張寶兒不解道。
“我又不是神仙,我怎麽會知道?”魏閑雲一攤手道。
張寶兒若有所思。
……
城東的香寶齋是一家胭脂水粉鋪子,香寶齋規模不是很大,也不在繁華地段,但生意卻火爆的緊,無它,隻因爲在這裏可以買到最上乘的胭脂水粉,而且價格也不算貴。
香寶齋的後院内,張寶兒、岑少白與華叔坐在桌前,楊珂正滔滔不絕向張寶兒介紹着鋪子的生意情況。
聽楊珂說完,張寶兒突然道:“楊珂,潞州城就這麽大,就算生意再好,賺得銀子也是有限的,我關心的是外地的商家可否有來進貨的?”
楊珂點頭道:“有的!公子!這幾日有不少外地客商前來商洽進貨事宜!”
“都有哪些外地客商?”張寶兒眉頭一挑,盯着楊珂問道。
“有長安的,洛陽的,還有江南各地的,大約有十幾家!”說到這裏,楊珂看了一眼岑少白,接着對張寶兒道:“具體客商的名字我都已經報給岑掌櫃了!”
“哦?”張寶兒向岑少白詢問道:“這些商家中有沒有與白宗遠合作的?”
“有!”岑少白點點頭道:“有四家與白宗遠已經合作了好幾年!”
張寶兒微微一笑道:“商人總是商人,他們最看重的是賺錢的機會,經營上乘胭脂的巨大利潤他們怎會視而不見呢?想必白宗遠也約束不了他們了!”
說到這裏,張寶兒向楊珂問道:“你答應給他們供貨了嗎?”
“我都拒絕了!”楊珂搖搖頭道。
“這是爲什麽?”張寶兒不解道。
“岑掌櫃不同意!”
“哦?”張寶兒向岑少白問道:“你是怎麽想的?”
岑少白沉吟道:“一來我對這些客商的底細還不明了,特别是與白宗遠合作的那幾家,我就沒打算買給他們。二來還是我們的産量還很低,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
張寶兒果斷吩咐道:“岑大哥,趕緊派人與那些商家聯系,答應給他們供貨!特别是那幾家與白宗遠合作的商家,要優先供貨!”
“爲什麽?”這回輪到岑少白不明白了。
張寶兒替他分析道:“這些商家之所以來找我們,是因爲他們有盈利的預期。我們要做的,就是把他們的預期變成真金白銀。隻有讓他們嘗到甜頭,他們才會脫離白宗遠,慢慢向我們靠攏!”
岑少白恍然大悟道:“寶兒,你是意思是放長線釣大魚?”
張寶兒狡黠道:“沒錯!所以,我們要及時給他們供貨,但又不能給太多的貨,不能讓他們一次吃的太飽,隻有這樣,他們将來才會離不開我們!”
“我明白了!”岑少白心悅誠服道:“我這就去安排!”
“岑大哥,還有,我們的産量一定要上去,這個你來想辦法吧!”
“好的!這事交給我來辦!”
張寶兒與華叔從香寶齋出來,沐浴着暖洋洋的陽光,走在回府的路上。
“該死!”華叔突然停了下來,恨恨低聲罵道。
“怎麽了?”張寶兒詫異地看向華叔,隻見華叔盯着前方,目光中隐隐有些怒意。張寶兒順着華叔的目光看去,發現前方有個人跟在一個老者身後,看情形是要對老者下手行竊。
華叔心中氣惱,緊走幾步,走上前去,伸手對着剛才行竊的那人拍了一下肩膀,怒目圓睜道:“你要做什麽?”
那人打了個激靈,回過頭來,上下打量着華叔吼道:“你什麽東西,少管閑事!哪兒涼快上哪兒!”
華叔冷笑一聲:“這事我管定了!”
華叔話還沒說完,那人倒先火了,竟然搶先動起了手,一個馬步沖拳,狠狠地朝華叔面門砸來。華叔沒躲沒閃,待虎拳逼近,忽地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那人的手腕,不管那人怎麽使勁,手臂都沒法縮回去。不一會兒,整條手臂便被夾得酸軟麻痛,整個人不由得癱倒在地。
那人知道遇上高手了,實在受不住啦,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哎喲,高人饒命啊!”
就在這時,張寶兒搖搖頭道:“華叔,算了,走吧,别跟他一般計較!”
華叔聽張寶兒一說,松開了手。
兩人撇下那個小偷,繼續前行。
誰知那小偷卻追了上來,攔在張寶兒與華叔面前。
華叔眉頭一皺道:“你可莫不知好歹!”
“您誤會了!”小偷趕忙擺手道:“感謝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雖然做着這下濫的營生,卻也是知恩圖報之人!不知我能爲二位做些什麽,請盡管吩咐!”
“不用了,你隻要好好做人便是了!”華叔說完,便又要前行。
小偷卻像狗皮膏藥一般緊緊粘着華叔道:“我在潞州城裏也算是個消息通,二位若想打聽什麽消息找我沒錯,我保證可以爲二位效勞!”
“不必了!”華叔有些不耐煩了,對張寶兒道:“姑爺,我們走!”
張寶兒沒有說話,一直在細細打量着小偷。當華叔說要走的時候,小偷不經意露出一絲失望的神色,雖然他掩飾的很好,卻被張寶兒看在了眼中。
張寶兒心中一動,不動聲色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二棍!”
張寶兒笑了笑道:“既然你如此有誠意,那就幫我打聽個消息吧!”
“公子,您說,無論是什麽消息,我一定幫你打探出來!”二棍拍着胸脯道。
“我想知道柳舉人的真正死因,你能幫我打聽打聽嗎?”
二棍聽了張寶兒的話,臉上露出喜色,得意道:“公子若問這事那可真是問對人了,這事潞州城内恐怕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是怎麽回事!”
張寶兒頓時心頭怦地一跳,沉住氣,盡量把口氣說得溫和些:“好吧,走,跟我去個僻靜的地方,給我詳細說說!”
張寶兒與華叔帶着二棍就近來到一個茶樓,要了個雅間,茶博士上了茶離開後,張寶兒向二棍點頭示意道:“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是,公子!”二棍侃侃道:“大前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日,深夜,我到聚奎街柳舉人家去偷東西,翻牆進了後院,看見有一間房裏點着燈。我偷偷踅過去,由窗縫朝裏一看,啊呀,可把我吓死了!”
說到這裏,二棍突然變得臉色刷白,一臉驚恐。
張寶兒撫慰道:“不要怕,慢慢說下去!”
“我,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床前,按住一個躺在床上的人,床上的人光着下身。那站着的男人把一根半尺多長的鐵釘刺進床上的人的撒尿的口子,又用手掌猛擊!我,我吓得半死,連東西也不敢偷了,就逃了出來……”
張寶兒聽了也暗暗心驚:這謀殺太毒太下流了!難道真是鬼使神差,讓這個二棍前來揭破真相?
張寶兒當即又問道:“你可認識床上被害的人?”
“面孔被那女人遮住了,看不見。”
“站着的一男一女,你可認識?”張寶兒又問道。
“女的不認識。男的認識,我跟他賭過錢,他叫阿貴,是柳家的傭人。”
張寶兒又問道:“那女的站在你面前,你能認出嗎?”
“能,一定能!”二棍毫不含糊。
張寶兒摸出一錠銀子交給二棍:“這事你誰也别說,先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
看着二棍歡天喜地離去,張寶兒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麽不對勁的。
當天晚上,張寶兒與魏閑雲商議停當,決定明日直接去柳府問個清楚。
第二天,張寶兒讓華叔找來二棍,帶着他直奔柳舉人的府第。
走到柳府門口,張寶兒卻發現有衙役在門口守着,周圍有不少人在圍觀,不時地指指點點。
張寶兒好奇地上前向其中一個衙役問道:“這位兄弟,我要進柳府去拜訪,不知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衙役打量了張寶兒一眼,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便客氣道:“柳府發生了命案,官府特來察堪,公子你若進柳府還是改日再來吧!”
“命案?”張寶兒心中一驚,急急問道:“不知柳府誰又死了?”
衙役臉色一沉:“這是你能過問的嗎?”
張寶兒也不氣惱,一臉嚴肅對衙役道:“不知裏面是哪位大人在查案,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張寶兒有重大線索提供!”
衙役狐疑地看了一眼張寶兒,卻并沒有動作。
華叔在一旁不悅道:“我家姑父讓你去你就去,若是誤了查案,當心挨闆子!”
衙役看着華叔兇巴巴的模樣,心中有些發怯,沒好氣道:“你們先在這裏候着,我進去通報!”
不一會,衙役出來了,态度明顯好了許多,他對張寶兒恭敬道:“安參軍請張公子入府!”
安參軍,想必就是安桂,張寶兒沒想到這麽早便會與安桂打交道,他也沒多想,擡腿便進了柳府。
衙役引着他們來到了柳府的後院,老遠便看到一個中年人向張寶兒走來。走到近前,中年人拱手道:“久聞張公子大名,今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呀!”
中年人穿着官服,毫無疑問便是梁德全手下号稱“惡狗”的潞州法曹參軍安桂,張寶兒還是頭一次見他。
“安大人!”張寶兒回禮道:“聽說柳府發生命案,不知是誰又死了?”
安桂稍有些遲疑,但還是笑了笑道:“按理說現在還沒有結案,這事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但張公子也不是外人,直說也無妨。死者是柳府的傭人阿貴!”
“什麽?阿貴?怎麽會是他?”張寶兒失聲道。
“張公子認識這個阿貴?”安桂詫異地盯着張寶兒。
“不認識,他是怎麽死的?”張寶兒急切地問道。
“仵作已經驗過屍了,阿貴系服毒身亡!”
張寶兒歎了口氣,對安桂道:“柳舉人一案我找到了點線索,就涉及到這個阿貴,今日我來本想着是問個清楚,誰知他卻死了!”
“哦?張公子你有線索?”安桂目光炯炯。
“本想着問清楚了再去官府的,既安大人來了,就交給安大人吧!”說罷,張寶兒轉身,對跟在自己身後的二棍道:“把你告訴我的事情,詳細說與安大人!”
二棍将昨日說與張寶兒的話,又說了一遍。
安桂聽罷,向二棍道:“你說的可都屬實?”
二棍發誓賭咒道:“千真萬确,若有半句假話,讓我不得好死!”
安桂臉色陰沉,對身邊的衙役吩咐道:“去把柳金氏帶來!”
兩名衙役應聲而去。
一會兒,兩名衙役把柳金氏帶到。柳舉人的兄弟柳玉龍不請自來,跟在後面。
柳金氏滿面哀愁,但神色并不驚慌,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安桂命二棍将剛才的供詞再說一遍。
二棍這次說得很熟練。
張寶兒始終觀察着楊金氏的表情,見她除了驚訝、恐懼,似乎沒有陰謀敗露的崩潰感,心想這女人倒沉得住氣。
二棍說完,安桂用手一指柳金氏,喝問一聲:“那站在床前的女人是不是她?”
二棍側過身子,朝柳金氏仔細一看,斷然說道:“就是她!”
“是我?”柳金氏顯得驚慌而詫異,“我要害死誰?”
“大膽刁婦!”安桂怒斥道:“你與傭人阿貴主仆***合謀殺害親夫,手段毒辣絕頂,還不從實招來!”
這時,柳玉龍突然蹿過來,狠狠揍了柳金氏一記耳光,怒吼道:“阿貴已經畏罪自殺,你這賤人還不快招!”
安桂一見亂了套,喝道:“退下去!本法曹自會秉公斷案!”
柳玉龍哭喊着:“哥,你死得好慘啊!”退到了原處,張寶兒冷眼看了看他。
柳金氏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低着頭,眼淚直往下滴落。
“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将刁婦帶回衙門,大刑伺候!”安桂怒聲道。
柳金氏失魂落魄般擡起頭來,呆呆地盯着安桂,口中喃喃說道:“我沒有殺夫……”
張寶兒似有所悟,他走到參安桂附耳低語:“大人,先别急着動刑,不如先派仵作去安福寺驗驗柳舉人的屍身,改日再審。”
安桂點點頭,對左右吩咐道:“來人,将柳金氏、二棍押回衙門打入大牢,待改日再審!”
安桂又命仵作帶四名衙役再到廣福寺去開棺驗屍。
過了不久,仵作回來禀報:從柳舉人屍體下腹取出半尺多長一根鐵釘,鐵釘确實是從尿道口刺入的!
安桂看了看仵作呈上的鐵釘,吩咐衙役交給刑事房備案。
安桂對張寶兒道:“這案子真相已明,不知張公子怎麽看?”
張寶兒朝着安桂一拱手道:“安大人斷案如神,張某十分佩服!”
“張公子客氣了!”安桂笑道:“安某與張公子神交已交,今日能遇到公子真是緣分,我想請公子小酌兩杯,不知公子肯不肯賞光?”
張寶兒婉拒道:“今日遇到命案,頗不吉利,喝酒也沒甚心情。不如這樣,過兩日,我專門宴請安大人!”
又寒喧了兩句,張寶兒便匆匆離去了。
一回到府上,張寶兒便喊來了魏閑雲,将今日去柳府前前後後的見聞詳細說給了他聽。
魏閑雲聽罷,笑着問道:“你認爲柳金氏不曾害死親夫?”
“不,還不能肯定。不過,柳金氏給我的印象是個懦弱的女子,似乎不會采用這樣陰毒殘忍的手段謀殺親夫。相反,二棍的出現太巧合了,我冷眼旁觀,總覺得二棍與柳玉龍像在演戲。還有,柳玉龍怎麽知道阿貴是‘畏罪自殺’呢?”
魏閑雲聽了,仔細一想,覺得不無道理,他對張寶兒提醒道:“燕谷在那閑着,爲何不用,讓他卻打聽一下不就知道底細了嗎?”
張寶兒一拍腦袋道:“是呀,我怎麽把谷兒給忘了?”
“華叔!華叔!”張寶兒興奮地朝門外喊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