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崔大人,絕對不會讓你這趟白來的!”岑少白很是自信。
“這酒真像你說的這麽好?不僅口味極佳,而且奇烈?”崔湜故意問道。
“的确如此!”岑少白點點頭。
“岑掌櫃,雖然咱們是熟人了,但口說無憑,我得驗證驗證才行!”崔湜盯着岑少白。
“這個自然可以!”岑少白拍着胸脯道:“不知崔大人如何驗證?”
“這口味極佳,量你也不會信口雌黃,我們就驗證驗證這酒到底有多烈吧!”崔湜提議。
“就依崔大人!若有人能飲三斤上古珍酒而不當場醉倒,我這酒坊内的酒全部送與崔侍郎,如何?”看起來岑少白很有把握。
衆人聽罷,不由暗自爲岑少白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一般的壯年男子飲個三斤酒沒有任何問題,要碰到善飲者,就算飲個七八斤也不是什麽稀罕事,岑少白這話說得有些太滿了。
崔湜面上雖無表情,但心中也不由爲張寶兒捏了把汗。可既然張寶兒如此安排了,他也隻有配合岑少白把這場戲演好了。
“若此酒真像你說得這般,那我便買上兩百斤!”崔湜豪氣道。
聽崔湜如此說來,人群中頓時喧騰起來:兩百斤上古珍酒要兩萬兩銀子,不愧是長安來的大官,出手竟然如此闊綽。
崔湜卻絲毫不在意圍觀衆人的贊歎,而是轉頭對身邊的梁德全詢問道:“梁大人,不知潞州可有善飲者?能否請來爲我驗證一番?”
“梁德全笑道:“何須去請,這就有現成的!”
“哦?沒想道梁大人你竟然也善飲……”崔湜大喜。
梁德全趕忙擺手道:“崔大人,您誤會了!我可沒這能耐!”
說到這裏,梁德全指着自己身邊的施敬之道:“我說的是施司馬,論起飲酒來,潞州無出施司馬左右者。”
聽了梁德全這話,岑少白差點沒笑出聲來。前兩日,張寶兒就斷定,若崔湜提出讓人驗證酒的烈度,梁德全必定會推薦施敬之無疑。果不其然讓張寶兒給預料準了。
“那太好了,施司馬可否爲我驗證此酒?”崔湜又看向了施敬之。
施敬之腰肥臉大,臉上的肉堆得像油團,往脖子下溜,脖子又粗又短,一層蓋一層,就像疊疊的浪,看起來像一個慈眉善目的“彌勒佛”。
吏部侍郎請求自己試酒,這讓施敬之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他最多可以飲十斤酒,酒量别說在潞州,就是放眼長安也鮮逢對手,三斤酒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施敬之拍着胸脯道:“崔大人放心,我定會讓酒坊掌櫃乖乖地把酒全送給您!”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施敬之的話勾起了圍觀之人的興趣,大家都想知道最終究竟是什麽結果。
岑少白讓人在酒坊的門前立起一張胡桌,上面放着三個精美的酒罐和六隻瓷碗。
“施大人,這每一個罐中都裝有一斤酒,可否需要稱量稱量?”岑少白向施敬之詢問道。
“不用!”施敬之常年喝酒,用眼一瞟便知罐内能裝多少酒。
岑少白将三個罐中的酒緩緩倒入六個瓷碗當中,碗中之酒清澈無比,衆人哪見過如此之酒,不由贊歎上古珍酒果然名不虛傳。随着酒香四處溢開,不少人肚中的酒蟲早就被勾出來了。
“施大人,請!”岑少白做了個手勢,便退到了一旁。
施敬之也從未見過清澈如水之酒,他走到桌前,緩緩将碗端到嘴邊。
衆人屏住呼吸,齊刷刷将目光投到了施敬之身上。
隻見施敬之猛一揚脖,便将碗中酒喝入肚中,抹了一把嘴大吼道:“好酒!”
衆人不由爲施敬之喝起彩來。
施敬之也不停頓,又端起一碗一飲而盡。
第三碗。
第四碗。
當施敬之端起第五碗的時候,就連岑少白心中也不由打起鼓來:沒想到這厮如此能喝,兩斤酒下肚竟然像沒事人一般。
岑少白雖然心中有些擔憂,但面上卻是一副神閑氣定的模樣。
施敬之搖搖晃晃端起了第五碗酒,此時的他遠沒有端第一碗時的灑脫了,就連圍觀之人也能看得出來,施敬之已是強弩之末了。
第五碗酒剛一下肚,碗還沒顧得上放下,一股酒箭從施敬之口中噴出,他一頭栽倒在地,竟是醉死過去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頓時讓圍觀衆人鴉雀無聲。
“啪,啪,啪!”隻見崔湜拍手道:“果真是好酒!岑掌櫃,我這就買下二百斤!”
岑少白趁機道:“久聞崔大人的墨寶絕世無雙,若是您能爲這酒留個字,二百斤酒我便以半價售于大人!”
“此言當真?”崔湜眼睛放起光來。
“千真萬确!”
“筆墨伺候!”崔湜豪興大發。
不一會,洋洋數百字的《上古珍酒賦》便躍然紙上。
岑少白如獲至寶般接過崔湜的題字,不經意地問道:“崔大人,不知你爲何要這許多酒?”
崔湜接着說道:“遇此好酒難道不該讓皇帝陛下也嘗嘗?除此之外,還有親王公主、朝中同僚、親朋好友不都得嘗嘗?我還擔心這酒不夠分呢!”
“既是如此,崔侍郎這二百斤酒我一文錢也不收,另外再送崔大人一百斤。”岑少白眼珠一轉道。
“這如何使得!”崔湜連忙擺手。
“崔大人你定要收下這酒,收下了便是幫了我!”
“此話怎講?”
岑少白侃侃道:“崔大人且聽我說,須知這酒好也怕巷子深,潞州與長安相比乃是偏僻之地,我這酒雖好,可能識得此酒之人卻并不多。但崔大人能把這酒帶到長安,那就大不一樣了,若天下人知道上古珍酒被皇親貴族和朝庭官員所青睐,豈不都趨之若鹜,我這酒想不賺錢都難了。故而大人萬萬莫要推辭,您拿了這酒便是幫了我了!”
崔湜聽罷便坦然了,他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收下你的酒了。”
說罷,崔湜差人裝了酒便離去了。
……
“侍郎大人,你明日便要離開潞州了,梁某在後來居備下薄酒爲您餞行,請您今晚勿必要賞光!”梁德全對崔湜道。
“今晚呀?”崔湜有些猶豫道:“梁大人,今晚恐怕不行!”
“這……”梁德全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然被崔湜拒絕了,這讓他的臉上很挂不住。
“是這樣的!”崔湜見狀趕忙解釋道:“我在潞州有位好友,這幾日一直未見,今日他約我在先,晚上我隻能去永和樓赴宴了!實在對不住了,梁大人!”
“哦?不知崔大人在潞州的好友是哪一位?”梁德全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潞州有什麽人可以讓崔湜不惜婉拒自己。
崔湜也不隐瞞:“他叫張寶兒,在長安的時候他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既然來了潞州怎能不見面呢?”
“張寶兒?”梁德全若有所思點點頭。
“這麽說,梁大人是認識張寶兒了?”崔湜問道。
“有所耳聞,但卻沒見過!”
崔湜微微一笑,提議道:“若梁大人不見外的話,不如今晚同我一起去赴宴,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這回輪到梁德全猶豫了,畢竟張寶兒與白宗遠是生意上的對頭,自己若是舍了後來居的宴請,卻去了永和樓,會不會有些不妥。
“若梁大人覺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吧!”崔湜故意道。
“有何不方便?今晚我們就去永和樓!”梁德全當場便拍闆了。
“對了,梁大人,可别忘了把臨淄王、施司馬、田參軍一幹人等全部叫上!”崔湜叮咛道。
當天晚上,張寶兒設宴爲崔湜餞行。
菜是永和樓最拿手的菜。
酒是上古珍酒。
酒過三巡,崔湜對張寶兒道:“寶兒,聽說你離開長安的時候,陛下專門讓楊公公賜了你一幅墨寶,可否讓我觀瞻一番?”
“墨寶?”張寶兒一愣,旋反應過來,他笑着道:“楊公公是送來陛下的墨寶,不過我不識字,所以一直未曾打開過,也不知寫的是甚!”
張寶兒說的倒是實話,當初張寶兒離開長安的時候,楊思勖的确是送來了李顯的墨寶,張寶兒也沒當回事,便交于江小桐保管,的确不知上面寫的是什麽。
衆人聽了張寶兒的話不由面面相觑,李顯很少給臣子題過字,他們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會賜給張寶兒墨寶。
梁德全暗自思忖:這張寶兒看來并不簡單,今後還得要小心對付。
李隆基則心中暗道:難怪張寶兒來到潞州會毫無顧忌,原來是有皇帝陛下撐腰,看來今後得要與他好好結交一番。
張寶兒見衆人都怔怔望着自己,苦笑着搖搖頭,對岑少白道:“岑掌櫃,既然崔大哥執意要看,那便辛苦你一趟,去小桐那裏将陛下的墨寶取來!”
岑少白應聲而去。
張寶兒見衆人還在發愣,趕忙對崔湜道:“崔大哥,你先嘗嘗我永和樓的菜,看看味道如何?等岑大哥來了,自然有你看的!”
張寶兒說話間,小二又上了一道菜,對衆人道:“這是敝店的特色菜紅燒豬肘!”
崔湜也不客氣,夾了一口入嘴,咂巴着嘴道:“不錯,真的不錯!”
說罷,崔湜目光炯炯盯着梁德全道:“果真是特色,味道真的不錯,梁大人你不嘗一口嗎?”
梁德全有個嗜好,那就是愛吃,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他巴不得吃個遍,刺史府上光是廚子就二十來個。今日到永和樓來,梁德全基本上就沒有動筷子。此刻,他雖瞧不上這普普通通的豬肘,可崔湜說了,礙于情面他也隻得夾起一塊塞進嘴裏。
豬肘一進嘴裏,梁德全立即愣了,繼而閉上眼睛,細細品味,滿臉陶醉,連連誇絕。
那一盤豬肘,梁德全足足吃了半個時辰。
“如何?”崔湜面有得色問道。
“不錯,真的不錯!”梁德全由衷贊道。
崔湜趁機道:“前兩日,我寫了篇上古珍酒賦,今晚也請梁大人給永和樓留幅墨寶如何?”
梁德全欣然應允道:“既是如此,那梁某就獻醜了!”
筆墨紙硯奉上之後,梁德全不由有些躊躇,寫什麽好呢?。
崔湜心知梁德全所想,笑着道:“梁大人,我看就寫‘潞州第一樓’吧!”
“這……”
梁德全很是爲難,若真給永和樓題了“潞州第一樓”,豈不是生生壓了後來居一頭,這如何向白宗遠交待?
崔湜淡淡道:“不說别的,單憑這份紅燒豬肘,恐怕在潞州就沒有第二家做得出來,永和樓作爲潞州第一樓實至名歸,梁大人還有何猶豫的?”
“崔大人說的沒錯!”梁德全似又回味起紅燒豬肘的餘味,欣然道:“沒錯,永和樓的确是潞州第一樓!”
言罷,梁德全筆走龍蛇,一氣呵成,“潞州第一樓”五個大字躍然紙上。
梁德全也算是舉人出身,字裏行間厚重雄渾,大氣脫俗,崔湜在一旁看了也不禁暗自點頭。
就在此時,岑少白回來了。
崔湜迫不及待道:“岑掌櫃,快快拿來,讓我瞧瞧!”
岑少白将錦盒奉上,崔湜将裝裱好的條幅取出展開,隻見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兩個大字,崔湜看罷不由愣住了。
李顯做皇帝不怎麽樣,但書畫的造詣卻是獨具一格,這兩個字的确功底深厚。讓崔湜發愣的并不是李顯的書法,而是因爲這兩個字意義非凡。
不僅是崔湜,梁德全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他們看向張寶兒的眼神都變了。
張寶兒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崔大哥,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肱骨!”崔湜輕聲道。
“公古?什麽是公古?”張寶兒不解地問道。
衆人忍不住搖頭,他們實在想不明白,皇帝陛下怎麽會給這麽個不學無術之人題這二字。
崔湜很有耐心地解釋道:“股是大腿的意思,肱是胳膊由肘到肩的部分,陛下的意思是說,你是十分親近且辦事得力的人。”
“哦!原來是這意思!”張寶兒恍然大悟,他毫不在意道:“崔大哥,陛下的字我也看不懂,你若喜歡送給你便是了!”
衆人聽了差點沒跌坐過去,這也能随便送人嗎?
崔湜趕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寶兒,你還是趕緊收好吧!”
說罷,崔湜看向梁德全,正色道:“梁刺史,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崔大人,有事您直接說,隻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崔湜難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梁德全怎會拒絕。
“我在潞州的幾家産業中入了份子,希望梁刺史高擡貴手,不要爲難這幾家産業,如何?”
梁德全不知崔湜說的是真是假,可他提出來了,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再說了,這對梁德全來說也不是什麽難事。
梁德全笑道:“崔侍郎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隻是不知都有哪幾家産業?”
崔湜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梁德全:“梁大人,你自己看吧,都在上面寫着呢!”
梁德全接過待看完之後,拍着胸脯道:“崔大人,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整個潞州自我之下,不會有人去爲難這些産業的!”
……
臨淄王府門外,李隆基焦急地等待着。
離開永和樓的時候,李隆基悄悄約崔湜來府,當時人多,崔湜并沒有多言。
此刻,李隆基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崔湜是否會來。盡管說自己是個郡王,可比起崔湜來,除了有個爵位之外,什麽都不如他,崔湜就算不來,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會,崔湜慢悠悠來了,李隆基這才算是放下心來。
他趕忙迎上前去,熱情道:“崔大人,您可算是來了!”
“臨淄王有何事隻管吩咐便是,何勞大駕親迎呢?”崔湜微微施禮道。
“應該的,應該的!裏面請!”李隆基滿面帶笑。
進了書房,早有一人在等着了,崔湜見了此人神色不由一變。
那人對着崔湜笑嘻嘻道:“小崔呀,難得你來潞州,我可是等候多時了!”
崔湜恭敬施禮道:“晚輩見過姚閣老!”
在書房等待之人正是李隆基的智囊姚崇。
當年,姚崇任宰相的時候,崔湜還隻是吏部的考功員外郎。不論官職還是品階,姚崇都比崔湜高出許多。加之,姚崇很看重崔湜的才學,多次提攜與他。故而,崔湜對姚崇很是尊重。
姚崇也不倚老賣老,朝着崔湜道:“小崔,不必客氣,趕緊坐吧!”
三人坐定後,崔湜呡了一口清茶對李隆基道:“恕我直言,臨淄王來潞州這些日子憋屈壞了吧?”
“可不是嗎!一想起要和這些鳥人共事,我就沒好氣!”李隆基恨恨道。
“想必臨淄王是被這梁德全欺負得狠了?”
“欺負倒不至于,不管怎麽說我也是個郡王,面子上還要過得去!隻不過,我在這潞州寸步難行,什麽都幹不了,隻不過我是個閑不住的人,這日子過得很是憋屈!”李隆基大倒苦水。
崔湜點點頭:“不知我能幫上臨淄王什麽,盡管直言!”
李隆基看了一眼姚崇,對崔湜道:“崔大人與張公子是好友,請崔大人牽個線,我想與張公子好好結識一番!”
“你說的是寶兒?”崔湜瞪大了眼睛。
“正是!”李隆基點點頭道。
“讓我給你與寶兒牽線?”崔湜嘴角瞞上翹。
“是呀!”
崔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差點把眼淚都笑出來了。
李隆基與姚崇傻傻看着崔湜,不知他因何發笑。
好不容易,崔湜才止住笑,他喘着氣道:“臨淄王,不是我說你,你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何須讓我來牽線?”
“啊?我們是一家人?”李隆基覺得莫名其妙,他盯着崔湜問道:“崔大人,你把我都搞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湜将張寶兒與李持盈相識的前前後後經過,詳細講與了李隆基。
末了,崔湜又道:“對了,寶兒離開長安時,玉真郡主還專門從相王那裏求來一封信,讓寶兒持信來見你!怎麽?寶兒沒說這事?”
李隆基與姚崇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