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湜這個奏本很是高明,明處全是爲安樂公主着想,實際上卻是爲張寶兒讨了道護身符。
中宗李顯當即準奏,着刑部總捕頭古雲天全力保護張寶兒安全,并派金吾衛嚴密防衛京兆府大牢外圍,并着京兆府衙門在三日内偵破此案。
早朝後,中宗回到甘露殿。
韋皇後見李顯悶悶不樂,笑着問道:“陛下,何事如此憂心?”
李顯看了韋皇後一眼,不緊不慢道:“你去告訴裹兒一聲,凡事留些餘地,若弄得天怒人怨便不好收場了!”
韋皇後不以爲然道:“這天下是大唐的天下,你是大唐的天子,你說是誰還敢說不是?”
李顯正色道:“你莫忘了,大宗皇帝曾說過,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韋皇後還要說什麽,卻見中宗的貼身太監楊思勖進來,似有何事要禀報。
“什麽事?”中宗瞥了一眼楊思勖,随口問道。
“陛下,忠武将軍阿史那獻求見!”楊思勖道。
“阿史那獻?他要見朕?”李顯大爲驚異。
自李顯複位之後,與阿史那獻也就見過一面,也就是在那一次見面的時候,阿史那獻拒絕了李顯對他的所有冊封。打那之後,李顯再也沒見過阿史那獻。今日聽說阿史那獻突然前來拜見,這怎能不認李顯覺得詫異?
“降将之後,不見也罷!”韋皇後頗爲不屑地對楊思勖吩咐道:“你去告訴他,就說陛下沒有時間見他!”
“等等!”李顯不滿地瞅了一眼韋皇後道:“阿史那家族對大唐有功無過,阿史那獻既然求見,朕不能拒絕他,你先回避一下吧!”
韋皇後啍了一聲,頭也不回便離去了。
阿史那獻見到李顯,行了君臣之禮,李顯和聲問道:“愛卿今日來見朕,所爲何事?”
阿史那獻不答反問道:“不知陛下當初所說‘李氏對不住阿史那家族’這句話,還作數否?”
“當然作數!”李顯奇怪道:“愛卿何有此問?”
阿史那獻叩頭道:“阿史那獻入朝以來,從未求過陛下任何一件事情,既然陛下此話作數,阿史那獻鬥膽求陛下一事!”
李顯點頭道:“愛卿請講!”
“請陛下放過張寶兒,赦他無罪!”阿史那獻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張寶兒?”李顯愣了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阿史那獻口中的張寶兒,正是早朝崔湜所奏之人。
“不知愛卿與這張寶兒有何淵源?”李顯饒有興趣地問道。
阿史那獻也不隐瞞,将自己與張寶兒結識的過程一五一十說于了李顯。
李顯聽罷,不由贊道:“這張寶兒還真是性情中人!”
阿史那獻懇求道:“還望陛下開恩!”
李顯不置可否道:“愛卿之言朕心中有數,愛卿先請回吧,朕自有計較!”
李顯把話說到了這份上,阿史那獻也不好再強求,隻好告退。
就在阿史那獻爲張寶兒求情的同時,李持盈也在與她的父王李旦進行着一場不尋常的談話。
“什麽?你讓我去向陛下求情,赦免張寶兒?”李旦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最疼愛的女兒。
“是的,父王一定要去求陛下,不然寶兒他就……”李持盈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李旦歎了口氣道:“盈盈,父王的爲人你是知道的,陛下與父王是親兄弟,爲了避嫌,陛下複位這麽多年來,父王從來都是不參與政事的!”
李持盈點點頭:“女兒知道!”
“就連那些奸佞之人誣陷父王,父王也從未找陛下辯解過一句!你讓父王去爲張寶兒求情,父王做不到!”
李持盈急了,口不擇言道:“父王,你說的這些女兒都知道,可是這一次,這一次不一樣!”
“不一樣?”李旦莫名其妙地問道:“有什麽不一樣?”
“張寶兒揭露了靜甯金礦案,他是個大英雄!”
“大英雄?”李旦苦笑道:“在我朝,做什麽都行,就是不能做大英雄!郎岌、燕欽融哪個不是大英雄,可最終的結局又如何?盈盈,你不懂,這就是命!”
“父王,張寶兒是孩兒的好友,求父王一定要救救他!”李持盈哀求道。
“張寶兒的事情父王也有所耳聞,盈盈,你聽父王的,誰也救不了他!”李旦拍了拍李持盈的肩頭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從府上支些銀兩,慰藉一下他的家人,也算盡了朋友的心意!”
“父王!”李持盈撲通跪倒在李旦面前,滿眼含淚道:“請父王一定要救他一命,女兒求父王了!”
“你這孩子,這是幹什麽,快快起來!”李旦皺起了眉頭。
“父王若不答應,女兒便不起來!”看得出來,李持盈是鐵了心了。
李旦奇怪地看着女兒,沉默良久,他吐出了一句話:“給我一個理由!”
李持盈堅定地看着父王,同樣沉默良久,盈铿锵答道:“沒有理由,就因爲女兒喜歡他!”
……
京兆府大牢内,張寶兒與古雲天相談正歡。
“古大哥,你說奇怪不奇怪,每次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總是我身陷絕境之際!”張寶兒笑着說道。
“有這回事嗎?”古雲天歪着頭問道。
“絕對沒錯!”張寶兒鄭重其事道:“第一次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時候我正被賭坊的人追殺,生死關頭,是你突然出現救的我!”
“沒錯,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你吓得都快尿褲子了!”古雲天打趣道。
“第二次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是我出镖的時候,當時我正被冒充官兵的那夥人用強弩指着,命懸一線之時,你殺死了領頭之人,又救了我一命!”
古雲天笑了笑:“那一次若不是受相王所托,我也不會去跟你們這趟镖,自然也就救不了你了!要算你就算在相王頭上吧!”
“這次是第三次了,若不是你的再次出現,恐怕現在我已經成爲一具屍體了!”張寶兒唏噓道。
“我也覺得奇怪,當今朝野三股最大的勢力都想要你的命,而你卻能好端端活到了現在,這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說話間,一名獄卒戰戰兢兢來到古雲天近前,猶豫着不知該說什麽好。
都說刑部總捕頭古雲天的脾氣不好,京兆府的獄卒們隻是耳聞,這一次可是親眼見識了。切不說京兆尹與典獄官對古雲天接管對犯人的看管,佯作不知,不聞不問。單是古雲天對獄卒的指氣頤使,便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古雲天先是讓獄卒們給張寶兒的牢房送來桌椅,這樣無理的要求在京兆府大牢裏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見沒有人動彈,古雲天徑自沖到獄廳,揪住典獄官二話不說便狂搧了一頓耳光,隻搧得典獄官面目全非不停告饒,親自将自己辦公的桌椅送到了牢房,古雲天這才作罷。古雲天的這副作派,讓獄卒們不禁乍舌。
接着,古雲天丢出一錠銀子,讓獄卒去購置酒菜。隻是因爲比古雲天規定的時間晚了半柱香,那倒黴的獄卒便被古雲天飽以一頓老拳。古雲天殺一儆百,讓獄卒們人人自危。
天暗了,古雲天吩咐獄卒上油燈。這回獄卒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油燈,但還是沒有逃脫被揍的厄運。原因讓人哭笑不得:隻上了一盞燈。按古雲天的意思,至少要上四盞燈,他要和張寶兒秉燭夜談。
這下可好,但凡古雲天再有什麽吩咐,獄卒都不願來伺候了,可又不敢耽擱,無奈之下,隻有抓阄來決定。
這次來的獄卒因手氣不好,隻得硬着頭皮來見古雲天。
“什麽事?”古雲天橫了一眼獄卒,看得出來,他對獄卒的打擾很是不滿。
獄卒心裏一哆嗦,趕忙點頭哈腰道:“總捕頭,張寶兒的家眷前來送寒衣,不知可否入内?”
“是小桐來了,太好了!”牢房内的張寶兒聽了,頓時喜形于色。
“快快請她進來,若有怠慢有你們好看的!”古雲天對獄卒揮了揮拳頭。
“是,是,小的遵命!”獄卒逃也似地飛奔而去。
不一會,江小桐與影兒進來了,她們的身後并沒有獄卒跟着,想必那些獄卒誰也不想被古雲天尋晦氣,幹脆不露面了。
江小桐隔着栅欄看了一眼張寶兒,卻并沒有打招呼,而是先向古雲天施了一禮:“小桐見過古大哥,辛苦古大哥了!”
古雲天欠身還禮道:“弟妹客氣了!”
古雲天本以爲江小桐會一臉悲戚,惶恐無助,亂了分寸,誰知她卻鎮靜如初,不慌不躁,不禁暗自點頭。
江小桐這才看向了張寶兒:“寶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悔不該不聽你的勸告,結果中了安樂公主的奸計!”張寶兒苦笑道:“她逼盧雨在我面前自盡,目的是嫁禍于我,讓我爲盧雨償命,用盧雨的一命換我一命!”
“既然是嫁禍,自然會有破綻,難道就不能找到證據,揭穿她的陰謀?”江小桐思慮道。
“弟妹,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古雲天在一旁解釋道:“想要找到破綻其實很簡單,隻需仵作驗驗屍體,一切就都清楚了。問題是安樂公主鐵了心想要寶兒的命,京兆府沒有人敢得罪她,肯定也就沒有人爲寶兒出頭了!”
“那怎麽辦?難道隻有等死嗎?”江小桐急了。
“現在沒有别的辦法了,隻有等,但卻不是等死!”張寶兒卻不似江小桐那般着急,他緩緩道:“隻要最後的判決沒有下來,就還有機會!”
江小桐試探着問道:“寶兒,要不我們劫獄,将你救出來,如何?”
“萬萬不可!”張寶兒趕忙擺手道:“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還有義父、義母,還有岑大哥他們,若我跑了,肯定會連累他們。再說了,要是我跑了,就等于是認了這殺人之罪,今後隻能亡命天涯了,我可不想背這麽個黑鍋!”
“難道我們隻能這麽幹等着,什麽也做不了?”江小桐一臉沮喪道。
“那倒不是,你可以讓猴子去找找上官娘娘!”張寶兒輕聲道:“我想她會想辦法救我的,現在在這個局面,也隻有她才能救得了我!”
“我知道了!”江小桐咬咬牙又道:“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我才不管她是不是公主呢,真要到了事不可爲的地步,不管是劫獄還是劫法場,我都一定要把你救出來!”
古雲天朝江小桐豎起了大拇指,豪氣沖天道:“弟妹真是巾帼不讓須眉,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古雲天就是舍了一身剮,也會和弟妹一起将寶兒救下的!”
“小桐謝過古大哥!”江小桐再次向古雲天鄭重施了一禮道:“在大牢的這些日子,寶兒的安危就拜托古大哥了!”
古雲天拍着胸脯道:“弟妹,你放心,誰要想在這獄中暗算寶兒,必須先從我古雲天的屍體上踏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