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下一步該幹什麽,其實非常簡單清楚——他們費了這麽多力氣,終于叫枭西厄斯從“難以抵擋的神”,變成了一個“可能會被打敗的對象”,他們絕不能在這個關口上松懈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趁他病,要他命’,對不對?”
清久留依在副駕駛的車窗上,說話時還是閉着眼睛的,天光和風一起從從車窗縫隙裏傾落下來,将他額前的頭發吹得不住搖散,光影來回地輕輕劃過那一雙快要恢複成型的眉毛。
“嗯,我也覺得現在最該趁熱打鐵。”季山青好像一條心滿意足的蛇,把自己盤在了林三酒身邊,竟附和了一句。想了想,他又補充道:“枭西厄斯一定會做防範措施的,比如說把身體管家們保護起來。但是隻要我們速度快,搶在他之前行動,那麽多解決一個,他就會被多削弱一分。”
在林三酒千叮咛萬囑咐之下,大巫女帶着皮娜上路了,原本八個人同行的陣勢,如今隻剩五個人了。
他們隻知道要趕緊離開與枭西厄斯戰鬥的地方,一時卻還不知道該去哪好;最終元向西找到了一輛保養狀況不錯,起碼還能上路的汽車,讓林三酒在睽違多年以後,又一次體會到了坐車的感受。
誰也沒想到,元向西會開車——不僅會開,還會一點基本的修理、換胎——這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鬼該有的技能。
“我做鬼之前就沒有人生了?”元向西坐進駕駛座裏時,還十分不高興,說:“我又不是從變成鬼那一天才開始活……唔,才開始死……嗯?”
在他被自己的句子給絆了一跤還沒爬起來的時候,林三酒也把神廟給系好了。
人偶師的神廟雖然可以在空中漂浮行進,可是好像也是需要被供奉的那位在裏頭花力氣的。
要他趕着一輛車跑,可是太浪費頭号打手的精力了——而人偶師又不可能和林三酒、季山青一塊擠在後座上,所以最終的下場,就變成了車頂上的附件。
“我以前看人露營啊什麽的,車上還綁着小船或自行車,”林三酒這句話一出口,就感覺不好,生怕人偶師意識到了他這樣其實不大有面子,不肯繼續坐在車頂上,趕緊給他找補了一下場子:“現在我們這樣,看起來就很像是虔誠的教徒,走到哪兒都供奉着一座……這麽漂亮的神廟。”
她實在沒詞了;車裏二人一鬼都瞥了她一眼。
不管怎麽說,能給人偶師哄上車,就是一個成就。
車子跟着“他鄉遇故知”颠簸在大地上,林三酒看着車子前方天空裏的彩色光霧,看了一會兒,知道話不說不行了,終于硬着頭皮開了口:“大巫女說,她們已經快把枭西厄斯的身體管家都清空了,這個世界裏不剩下多少了。可是枭西厄斯依然存在……我擔心,就算我們把這兒的身體管家清得一個都不剩了,他依然不會消失。”
車廂裏安靜了幾秒。
他們都不是傻子,林三酒心裏歎了口氣。
枭西厄斯自己說過,他在三個世界裏都設立了人類農場;那麽他的戰力分布,一定主要着落在那三個末日世界裏了——Karma博物館隻是其中之一。
Karma博物館裏的身體管家被清掉了絕大多數,可是依然還不能使枭西厄斯消失,那麽順理成章的下一步,自然是要去其他世界裏,把其他地方的身體管家也鏟除。
可是這樣一來,也就意味着他們要暫時分開了。
“姐姐,”季山青直起身子,探過來一隻手,将她的手握住了。“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分出同樣的一小绺,去其他世界,解決那邊的身體管家。你要是怕我一個人不行,我的本體上可以多分出幾绺嘛……我本體好大的。”
“不行。”
林三酒一怔,沒想到這兩個字是從副駕駛座上扔回來的。
清久留身子也沒轉過來,隻有一隻手搭在椅背上,聲音穩穩地說:“你不是本體,伱要讓本體分出更多的‘季山青’,就需要向本體傳遞訊息。然後本體在收到訊息後,再向其他世界分出一部分……這個過程裏,來來回回的次數太多,枭西厄斯察覺到你的本體位置這種可能性太大了。”
季山青沒說話。從他的神色上看,他自己并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既然想到了,依然願意冒險,那自然隻因爲一個原因。
“現在十二界裏,到處都有‘大洪水服務商’,要去哪兒,說去就能去了。”林三酒壓下了隐隐的愧疚,握緊了禮包的手,說:“不像以前一樣,要等上14個月,要找簽證官,一分開,就不知道何時還能再見……所以我不擔心的。”
見車内一時無人應聲,好像都不大相信她似的,林三酒又補充說:“之前我不是雇傭了一個叫萬林的女孩,替我回漫步雲端拿疫苗嗎?她跳過去了,拿完疫苗,就又跳回來了,整個過程也不像以前一樣,要花二十八個月。我們找大洪水服務商就行了,暫時分别一兩個月,這算什麽呢。”
說來也諷刺;在場所有人裏,唯一一個病态式地要将所有人都聚攏在一起、執着于“團團圓圓”的人,隻有林三酒自己。但是此刻必須說服其他人,暫時分開也不是大事的,卻也仍然是她。
“那我們就這麽辦。”清久留第一個應了下來,“在解決掉下一個身體管家之後,我們就去找大洪水服務商。”
林三酒點了點頭。她轉過眼睛,看着車窗外不斷被抛向身後的曠野,小聲問道:“枭西厄斯會不會想到,我們要跳去别的世界,繼續狩獵了?這個打算也不難猜到……”
“他想不想得到,其實都無關緊要了。”禮包像安慰似的,說:“不管他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麽,我們該做的都一樣要去做。等到這一招再也施行不下去的時候,我們再考慮其他的辦法……當然,我們現在要多加小心了。”
“我要是他,我肯定一口氣抓一堆‘身份’,把我損失的力量彌補回來。不過,他抓‘身份’也不是見誰都抓的吧?能力,戰力,各方面水平……我感覺他挺挑食的,不過就是不挑外貌诶。”
元向西跟着彩色光霧,穿行在沒有路的原野上,也不見他被颠簸得音氣中斷,好像還大有要建議枭西厄斯把外貌水平也考慮進去的架勢。他傾過身子,一直緊緊盯着指路的光霧,忽然一打方向盤——他這一轉彎,差點把林三酒都甩在車門上。
“你真會開車嗎?”清久留爬起來,怒問道。
“我當然會,”元向西說着說着,引擎聲卻在逐漸減弱;這兒盡是半人高的荒草,以及無人料理後瘋長成了木梆子的莊稼,擦刮着汽車兩側,擊打着車窗玻璃,好像在用盡力氣要讓他們停下來一樣。
“那我們現在在幹嘛?”清久留質問了一句。
“你們看,”元向西趴在方向盤上,手指着擋風窗前叢叢疊疊的植物。“‘他鄉遇故知’已經找到下一個身體管家了。”
這一句話,登時就讓林三酒跳下了車;她已經叫出了人本,做好了戰鬥準備——可是等她看清楚前方“他鄉遇故知”所纏繞着的人時,她卻不由愣住了。
她根本就沒有必要争分奪秒的,因爲那一個身體管家,是哪兒也去不了了。
那一個人影被五花大綁在木棍上;他的腦袋歪斜在一邊,雙臂軟軟地伸開,露出了陳年皮革一樣的顔色。
感覺到有人走近了,一隻烏鴉受了驚,撲棱棱從他肩上飛進了天空裏。
講個恐怖故事,編輯原本要我把整理改寫後的便利店故事,3月1日交給她……這件事第一次從我心頭浮起的時候,是昨天……我感覺我可能又要熬幾個大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