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在外面追擊身體管家的,總共有一百六十個人本——除了送回給季山青的之外,還有一些自然損耗是避免不了的;畢竟人本這個玩意兒,看着挺厲害,可是天敵實在太多了,要是大巫女不注意的話,甚至意識力都可能跟着一塊兒賠掉。
每一個人本身上,都纏繞了一點兒“祈禱之力”,就好像狗鼻子上抹的一點兒肉汁;它們循着“祈禱之力”,不斷地往前走,用自己空白的面孔,掃過一張張人類的臉,尋找着下一個身體管家。
人本被如此大面積地鋪散開去,這自然也就意味着一點:一般來說,大巫女和皮娜都沒法親眼盯着絕大多數人本。
那些人本們大概走到了什麽地方,有沒有找到身體管家,是否成功吸收了目标等等,皮娜都是靠大巫女的轉告,才在頭腦中生出了一副副想象——她們自己身邊,也就留了三五個人本而已,既用于追捕,也可以用于防身。
……所以,這個帳怎麽算都有點奇怪吧?
是不是湊巧了?
皮娜把她和大巫女近期親眼見過的身體管家數量,又在心裏過了一遍,但自己也能感覺到,她眉心間的皮膚并沒有被這一個解釋所撫平。
“去吧,”一旁的大巫女似乎沒有察覺到異樣,稍稍一擡下巴,附近一個沉默直立的人本就立刻有了動作。
它緊跑幾步,躍下坡地,四肢伏地趴了下去,讓及膝高的野草淹沒了它雪白細長的身形。好像一隻巨大的人形蜥蜴一樣,那一個被野草遮蔽切割得邊緣淩亂的白影,以手肘和膝蓋支撐,一下一下地爬向了遠處小路上的人影。
皮娜又看了一眼那個人影。
爲了安全,她們很少出現在身體管家旁邊,哪怕是現在,那個人影在她眼裏也就隻有一個指甲蓋大小。離得這麽遠,看錯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轉頭說:“我想跟近一點看看。”
不等大巫女回應,皮娜又急忙說:“你放心,我隻是跟近一點點而已,不會讓他察覺的。”
大巫女看了看遠方人影,才問道:“怎麽了?”
皮娜不太好意思地一笑:“現在還不好說。我去确定一下,回來告訴你。”
在大巫女猶豫了一下,點了頭之後,皮娜也跳下了草坡。
大巫女的眼睛就在背後浮着呢;她可不願意像人本一樣,四肢着地,顔面盡失地往前爬——想了想,皮娜挑了一個與那身體管家的行進路線呈九十度角的方向,裝作好像不同路的樣子,朝那小路走了過去,總算沒讓人猿祖宗們白直立行走一回。
在她踏上小路時,皮娜迅速朝那身體管家轉頭瞥了一眼。
他們二人之間距離仍然很遠,換别人可能還看不清什麽,可是對于皮娜而言,這已經足夠了——僅僅是白駒過隙的一瞥,那個男人的頭發、身高、臉型和五官,就已經都印在了眼簾裏。
……果然沒錯。
皮娜記得這個男人;同一個身體管家,她們已經幹掉過一次了。
這一點本身還不奇怪;林三酒早就告訴過她們,枭西厄斯偶爾在失去某個身體管家後,會再次把他複制出來,比如說黑石集的那個“喬坦斯”——雖然林三酒也不知道原因。
但是她們親眼見過的,充其量不過二三十之數,與林三酒和清久留親手解決掉的人本數量相當。怎麽偏偏這麽巧,這二三十個被去掉的身體管家裏,就有“重生”的了?
而且又一次走回到她們面前,要被人本再次解決了?
……太巧了吧?巧得令人渾身都不舒服。
在三組人當中,皮娜很清楚,風險最大的,就是她和大巫女這一組——原因無他,隻是她們解決掉的身體管家實在太多了。
這幾天來,她們是在與枭西厄斯打一場時間戰。因爲如此大口大口地鲸吞掉枭西厄斯的力量,一定會令對方察覺,也一定會把對方給引過來的……大巫女的決心,就是要在枭西厄斯察覺她之前,先把對方拉下神壇,叫他跌進凡人的範圍裏。
那麽……他已經來了嗎?
可是,她們解決的身體管家,好像還不夠吧?
念頭一生,她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像是被恐懼給凍住了,差點連腳都搬不動了。她更是沒法逼自己回頭;就好像隻要不回頭,不看,不知道,那麽枭西厄斯就不會存在于身後大地上。
等皮娜終于僵着脖子,好不容易才回頭看了一眼的時候,她登時感覺快要因爲氣流斷絕而跟着一起裂開的身體,終于又一次柔軟柔韌起來,重新像個活人了。
那個身體管家或許确實是“重生”了的,可是枭西厄斯肯定還沒有來——因爲人本已經順順利利地抱住了那個男人,将他同化成了半個人本。要是枭西厄斯來了,還能讓一個人本幹掉?
當皮娜趕緊掉頭往回走的時候,小路上的兩個人本都呆呆跟着她身後,一起回了草坡下。
“你确定了嗎?”大巫女居高臨下地問道。
皮娜有的時候不太敢看她。剛剛遇見大巫女的時候,她那時可沒想過世界上有這樣好看的女人,偷了一眼又一眼。現在,她卻隻能望着大巫女的小腿說話了——若是順着小腿往上看,看見她的面孔和眼睛,皮娜總疑心自己要出什麽洋相。
“确定了,”她對着大巫女的鞋子說,“那個身體管家,已經是第二次出現在我們面前的了。”
大巫女想了想。
“……還有另一個可能,”她一開口,就是從“另一個可能”開始說起的,因爲第一種可能性,是完全不必說了。“那就是我們已經把身體管家解決掉足夠多了,他複制出來的,才會又一次被我們捉到。”
皮娜點了點頭,說:“那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人本呢?它們今天沒有抓住多少身體管家嗎?”
如果剩下的身體管家不多了,那麽其他的人本就不會再源源不絕地找到新目标了——果然,大巫女微微一笑說:“今天才找到了十來個。”
一百五十個人本,才找到了十來個!
皮娜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那就好!我剛才還以爲……沒給我吓得當場絆一跤。”
大巫女瞥了她一眼。“我看見了。”
皮娜一怔,随即自己也沒忍住,笑了起來,臉上都笑熱了。她在大巫女躍下來的時候,很多餘地伸出手去要扶,又自覺多餘地把手縮了回來——大巫女輕盈飄蕩的長發,從她手背上一掃而過。
她好像是軟泥做的,頭發劃過去,也會在手背上留下一絲絲的劃痕。
“既然這樣……我們也像清久留他們一樣,稍微放松一下吧?”皮娜建議道。清久留跟她分享了幾個好玩之處,大巫女仍然看着涼涼的不動聲色,皮娜倒是真有點心癢了。“我還沒有坐過‘雲朵公交’……”
“伱哪怕是玩,也是玩的‘公交’這麽平民的東西?”大巫女白了她一眼,“什麽做的公交,我也不上。”
皮娜想了想,說:“那你在公交站台等我?”
别說大巫女了,她自己都沒料到這話居然由自己嘴裏滑出來了——大巫女都要氣笑了似的,說:“你讓我傻等在公交站台上?我要不要再拿個塑料杯子,找人要零錢?”
有點想看這個話,皮娜是不可能說出口的。大巫女一扭頭,附近幾個人本就都跟了上去,她也趕緊小步跑了上去,聽見大巫女在前頭說:“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好玩的。”
“是什麽?”皮娜每跑一步,心都快要飄揚起來了。
“你去了就知道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還不等到達“真正好玩”的地方,“他鄉遇故知”和“祈禱之力”就再一次共同作用起來了;幾天下來,皮娜對此已經再熟悉不過了,當即歎了一口氣。
“又來了一個身體管家啊,”她嘀咕着說,“别看所剩不多,也還是有挺多的嘛。”
“那個地方又跑不了,”大巫女近乎溫柔地笑了一笑,不見什麽旁的動作,一個人本就從身旁一步邁了出來,循着半空中的指示,迅速走向了遠處一片房屋低矮的小鎮。
二人站在小鎮外,遠遠地望着人本的背影;皮娜的目光凝住了。
“大巫女?”她渾身上下,僅剩雙唇還能勉強動一動。“你看見了嗎?那個身體管家……跟剛才的是同一個。”
今天了解了一點南非的種族隔離曆史,是既不出意外,又非常令人震驚的殘酷……
(本章完)